谢缙来的时候,并非空手。
一手提着两瓶酒,一手拎着下酒菜。
菜是油炸生米,酒是绍兴黄酒。
“没有小盅,只有大杯。”
方言拿来两个搪瓷杯。
“正好!”
谢缙给两人斟酒,随后干了一大搪瓷杯。
“谢导,你是真的渴了。”
方言打趣道:“要不我给你倒杯水?”
“岩子,这绍兴黄酒可比水解渴多了。”
谢缙笑道:“而且喝黄酒,讲究温度,最好能煮一煮,煮到微温,那样酒的香味和酸味、甜味才能达到平衡。”
“就算不煮,也不错。”
方言一饮而尽,入口柔,不干口。
“不瞒你说,我这辈子最爱喝的酒,就是这个绍兴黄酒。”
两人一杯接一杯,就着生米,眨眼的工夫,一瓶已经见底。
“这酒也喝了有一会儿了,谢导,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方言道:“如果是找我要改编的话,我倒不是不可以把《利剑行动》交给上影。”
“这话当真?!”
谢缙听到“利剑行动”,立马来了精神。
“酒后吐真言,这还有假嘛。”
方言笑着点了下头。
之所以这么大大方方地把《利剑行动》交给电影厂,主要是91年老毛子解体之后,安南和华夏签了一份协议,今后不再宣传和制作有关战争的作品。
《利剑行动》要影视化的话,得趁早。
至于选择上影厂,无非是卖谢缙和上影一个人情,不管将来龚樰要从上影调出来,还是留下来,总归要跟上影厂打好交道。
“那真的是再好不过了,岩子,我敬你!”
谢缙高兴地举起杯子。
两个杯子碰撞在一起,发出“砰”的声响。
方言喝完,往嘴里丢了几颗生米,就听谢缙道出了目的,的确是冲着改编而来。
不过目标是李村葆的《高山下的环》。
“谢导是想让我帮上影牵线搭桥,跟村葆聊改编的事?”
“不。”
谢缙摆了摆手,说上影厂已经跟李村葆对接过电影改编权。
现在的问题在于,李村葆一個人难以完成,希望找一位有编剧经验的作家和他合作。
本来第一人选是方言,但考虑到他的事多,抽不出精力和时间,只好暂时作罢。
结果出乎意料的是,上影厂的编剧,愣是一个也没被李村葆看上。
而自己一开始选中的李准,只熟悉北方农村,没有部队生活,对边防前线更是生疏。
“所以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方言笑眯眯道;“您和吴导他们就没有想过其他的人选?”
“我们也考虑过其他写过对安南反击战的作家来改编,像白桦、徐怀中和彭荆风。”
谢缙点了下头。
方言抿了口酒,“白桦可是写了不少有关滇南少数民族生活和边防前线的稿子。”
谢缙道:“可这人的路子有些不对,你是《十月》的编辑,你肯定比我更清楚。”
“其他两个人呢?”
方言叹了口气,就因为白桦的《苦恋》,让《十月》当时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彭荆风向来不愿改编别人的作品,而徐怀中写西南边地不错,但他的文笔来得慢,我们想尽快把剧本推出。”谢缙主动倒酒道:“岩子,看在我们交情的份上,你就接下吧。”
方言不看在僧面上,也要看在钱面上。
稿费、补助等加在一起,至少1700元。
见到他点头,谢缙一拍大腿,“岩子,那《高山下的环》,我可就全拜托给你了!”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方言咂摸着嘴,“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哈哈!”
谢缙如实相告,自己为了能拿到《高山下的环》,向上影厂立了军令状。
要是拍不出名堂,这辈子就不拍电影了。
“哦豁,那我岂不是帮了您大忙!”
方言调侃道:“结果您就拿这点酒,就想把我打发了啊?”
“怎么会呢,这个只是开胃菜而已。”
谢缙拍胸脯:“晚上我们好好地喝一场!”
…………
晚饭这顿,谢缙把方言请到了“小绍兴”,黄酒配上白斩鸡。
就在两人喝酒的时候,服务员们正围着收音机,里面播着《每周一歌》。
“今天要播出的这首歌,是一首军歌,名字叫《中国|军人》。”
主持人用磁性的声音报幕,说到作曲人是周巍志和桂西军区文工团。
而说到作词人的时候,喊出了“方言”的名字,并做起了简单的介绍。
谢缙轻咦了一声,轻声问道:“岩子,伱什么时候做了这首歌?
不等方言开口,主持人就直截了当地解释这是《打败安南野心狼》的修改版本。
解说词简练精美,既传播音乐知识,又介绍歌曲信息。
“军人的天职和使命,是保卫国家,是守护人民群众的安全……”
“自鸦片战争以来,面对外敌的入侵,面对国土的沦丧,无数仁人志士不惜抛头颅、洒热血,他们有的探索救国之路,挽救民族危亡,有的直接同入侵者抗争,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
“宁将鲜血流尽,不失国土一寸。”
“从军抗战、保家卫国,连绵的战争烽火,激荡着无数军人的热血!”
“接下来,请欣赏,《中国|军人》。”
饭店里嘈杂的聊天声,随之弱了几分。
紧接着,当前奏响起来的时候,当唱出第一句“如果祖国遭受到侵犯,热血男儿当自强”的时候,整个大堂里,一片安静。
此时,只剩下收音机里播放的歌声。
“喝干这碗家乡的酒,壮士一去不复返。”
“………”
“从来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向前进,向前进,向前进,向前进!”
“向前进,中国|军人!”
听完最后一句,谢缙满脸通红,激动地勾住方言的肩,“岩子,此歌当浮一大白!”
“谢导,干杯!”
方言和他碰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但愿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敢大声对我华夏说话!谁敢把手伸进来,就剁了他的手指!
那一晚,方言陪着谢缙,两个人足足喝了七八斤黄酒,最后踉踉跄跄地回到衡山宾馆。
栽倒在床,一醉不醒。
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一整个上午的会,好在没有错过下午的闭幕式。
从衡山宾馆到会场的一路上,但凡是迎面走过的人,无不满口称赞一句:
“方老师,您那歌词写得真好。”
“哪里,哪里。”
方言回以微笑。
这个时候的音乐人,不管是作词,还是作曲,都以自己的作品能上《每周一歌》为荣。
甚至,不少人在评职称的时候,如果自己的作品上过《每周一歌》,那是要特别说明的。
然而,自己还是大大地低估了《每周一歌》在全国的影响力。
仅仅在沪市,广播电台的《星期广播音乐会》栏目,第一时间地播出了交响乐版本。
当然,并不是最新版本的曲子。
而是第一版的《打败安南野心狼》,用的是桂西文工团刊登在《人民音乐》的曲谱。
此时,这个覆盖华东地区的音乐栏目,将这出“音乐盛宴”,飞入百姓家。
龚樰和赵静等剧组人员,一起坐在收音机前,有的甚至捧着《沪市每周广播电视报》。
每期的报纸,都会登载《每周一歌》所播歌曲的报道,而这一期就刊登着方言作的词。
龚樰眼神闪烁,喜悦之中带着淡淡的忧伤,望向北方,伴随着歌声,思绪飘了出去。
这个时候,估计方言已经坐上火车回京。
而就在从沪市回燕京的这两天,《中国|军人》就像《乡恋》一样,席卷大江南北。
但不像《乡恋》,被批评成“黄色歌曲”而禁播,反而是极力地宣传,引发广泛的传唱。
连带着《利剑行动》、《高山下的环》等一系列的对安南反击战的军事,得到了更多的关注,燕京出版社当机立断,对《利剑行动》和《高山下的环》再版发行。
此刻,捧着《利剑行动》的迈克,心不在焉地望着面前一摞又一摞的二战资料。
方老师,您快回来!
自己实在是太想进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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