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
“天大的好消息!大家快来看呐!”
一大清早,《十月》编辑部就爆发了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响彻整个走廊,甚至整栋楼。
只因为《文艺报》刊登的《开展健全的文艺评论》,被《民报》等多家权威报纸转载,表明了公开批评《苦恋》事件告一段落。
虽然批评少不了,但范围和力度变小了。
明显是大事化小的迹象!
笼罩在《十月》编辑部和燕京出版社将近一个月的阴云风雨,总算要退去,田增翔等人欢欣鼓舞,挥舞着手里的报纸,奔走相告。
“真是好大一个太阳。”
方言站在窗前望向天,晴空万里。
“是啊,终于重见天日了。”
突然间,背后传来苏予的声音。
就见她和陆元炽出现在办公室的门口,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笑得几乎快要合不拢嘴。
方言把他们请到屋里,倒上了茶。
苏予一脸慈祥地看着他,“这次能平稳地度过这场风波,你是首功啊。”
“我只是打探消息,出出主意。”
方言道:“真正的功劳是您和陆社长,愿意顶住所有的压力,承担所有的责任。”
“你就别推辞了,这个首功就是你的。”
陆元炽和苏予互看一眼,“我们商量了一下,《十月》要举办一场庆祝会,庆祝《苦恋》事件过去了,同时给伱庆功,也庆祝你成为专业作家、晋升副组长,来一个三喜临门!”
“张老师那边呢?”
方言瞥了眼张仲锷的办公桌,空空荡荡。
“我已经问过他了。”
苏予摇头叹气,这场《苦恋》风波,编辑部和出版社逃过一劫,但张仲锷作为负责的编辑,可逃不了,继续请假在家,检讨反省。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他,等整件事彻底过去了,他也就能回来了。”陆元炽说,“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你继续代理中长篇的组长。”
“我明白了。”
方言点下头,接着问庆祝会的时间地点。
就在今天晚上,就在东来顺吃羊肉。
到了点儿,到了地儿,一进馆子,只见系着围裙的师傅们站在院中,快刀切着一片片羊肉。
一刀下去,薄厚均匀。
切完一码盘,立刻就有人端上桌。
方言、田增翔等三十来号人,齐刷刷往屋里一坐,服务员见到这阵仗,凑上前问:
“您点多少肉?”
“一人一斤吧。”
陆元炽把方言喊到自己这桌。
“您吃得了吗?”
服务员一听,吓了一跳,建议改半斤。
“甭管我们吃得了吃不了,只管上!”
田增翔等人闻到隔壁飘来的肉味,眼睛直冒绿光,死死地盯着烟囱里冒烟的铜火锅。
这个时候,不用自己调料。
东来顺会端上自制的酱料,芝麻酱、酱油、黄酒、韭菜碎、辣椒油、虾酱和腐乳。
咕噜噜,热水沸腾,热气腾腾。
方言端着盘子,呼噜一下把肉片全推到锅里,陆元炽等人见状,笑了起来:“小方这吃法,豪爽。”
“这种吃法,算是’武吃‘。”
“噢,武吃?”
“没错,不仅下得豪爽,吃起来也豪爽,一筷子夹十片,那叫一个痛快,一个过瘾!”
说话间,方言示范给众人看。
“哈哈,小方这武吃,看着就提胃口!”
陆元炽等人相视一笑,有样学样起来。
飘着香味的屋里,充满着快活的空气。
吃到一半,陆元炽端起酒杯站起来,说了一番话,说到《苦恋》风波过去了,说到对大家在风波中团结齐心、共度难关的表现,更说到了在风波中最亮眼的方言,是他!就是他!
不仅有功,关键忠!诚!
“让我们用掌声,恭喜方言成为中长篇小组副组长!恭喜成为全国最年轻的专业作家!”
此话一出,全场爆发出“哗哗”的掌声。
贺新看到这一幕,心里发酸,夹了块羊肉蘸上酱,吃到嘴里,又苦又涩,又酸溜溜。
明明没放醋,怎么这么酸!
汹涌的掌声,把气氛推上更高潮。
所有人都很兴奋。说话的声音也大了。
“现在中长篇小组就交给你了。”
陆元炽举起酒杯:“要好好地干。”
方言和他碰了杯酒,推杯换盏的工夫,话题慢慢地聊到了《苦恋》风波以后,该怎么挽回影响,重振《十月》的名声。
“我觉得我们第三期的一发行,一切都会好起来。”田增翔说,“陆遥的那篇《人生》,一定会轰动整个文坛,甚至全国也说不定。”
“虽然说得有点夸张,但确实是这样。”
方言听到这话,笑了笑。
“我也相信《人生》会轰动全国,但一篇,一期杂志,还不足以挽回影响。”
苏予把目光投向方言,“你觉得呢?”
“我觉得《十月》如果要重整旗鼓,最好能找到一个能掀起文学浪潮的题材,就像《燕京文学》,现在是反思文学的主阵地,《人民文学》,现在是改革文学的大本营,那么我们《十月》,该打出一面什么样的文学旗帜呢?”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既然我们都看好《人生》,都认为《人生》会轰动全国,不如就高举‘人生’题材?”
贺新第一个站出来发表意见。
“你忘啦,《华夏青年》已经搞过人生大讨论了,我们这么做,不就是东施效颦嘛!”
田增翔冷不丁来了一句。
就像一盆冷水,浇在贺新的头上,“人生”题材随之被弃,众人七嘴八舌,提到战争、历史、谍战、现实主义,甚至聊到了吃文化。
但就是没人聊到科幻,聊到悬疑,因为比起爱情,这些题材更算不上纯文学,跟武侠一样被划为通俗文学,上不了所谓的大雅之堂。
如同朦胧诗一样,也上不了主流的诗刊。
面对这样的现状,方言只能一步一步来。
第一步,就是“爱情”在文学上解放!
“爱情?!”
听到方言的建议,在场一片哗然。
“《十月》主打‘爱情’的旗号,会不会太不严肃了?”贺新皱眉道,“就算能得到读者的喜欢,可没准会成为同行,甚至文坛的笑话?”
这种顾虑,早在方言的意料之中。
于是,搬出了对章光年、对《人民文学》、《当代》编辑部的说辞,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十月》编辑部的大部分人非但不反对,反倒很支持让爱情回归文学。
贺新懵了,方言就更懵了。
我准备了这么多词儿,都白准备了?
“岩子,你不知道。”
田增翔用手臂捅了下他,说《十月》创立的第一期,就“作死”地发表了《爱情的位置》,成了第一个挑战爱情禁区的文学期刊。
一经发表,反响空前。
编辑部收到了差不多5000封读者来信,让整个文坛都知道《十月》这个新的刊物。
眼下,《十月》扛起爱情观念和文学解放这面大旗,重整旗鼓,挽回影响,简直绝了!
“岩子出的这主意太妙了!”
“我投岩子一票!我支持‘爱情’!”
“没错!前不久颁布的新《婚姻法》里有这么一条,离婚的必要条件是‘双方感情确已破裂,并经调解无效’,足可见‘爱情是婚姻的灵魂’,没有爱情的婚姻,就是一个坟墓。”
“不说《婚姻法》,就说电影吧,你看岩子写的《牧马人》,现在多火啊,还有前阵子的《庐山恋》,可想而知,如果我们《十月》推出‘爱情’文学专题,得多么地轰动!”
“对对,我还听说《庐山恋》、《牧马人》都入围了今年的百花奖,有没有这么回事?”
“………”
看他们讨论《牧马人》,方言诧异不已。
“不用觉得意外,写《牧马人》的影评,当然要翻一翻电影杂志,看看影评怎么写。”
田增翔笑道:“自然就留意了下《牧马人》的消息,恭喜你啊,《牧马人》入围了。”
“百花奖?”方言挑了挑眉。
“不是百花奖,是刚刚成立的第一届金鸡奖,在杭城举办,你好像入围最佳编剧奖。“
田增翔顶着醉醺醺的脑袋,回忆起来。
“是嘛!”
方言环顾四周,发现连陆元炽、苏予都参与到爱情和文学的话题,意识到这件事稳了。
就冲他做的这一切,将来维基、百度百科上,没准会给自己安个关于言情的称号。
“言情之父”是不可能了。
已经归了写出《金粉世家》的张恨水。
“纯爱天王”、“纯爱战士”,这就免了吧!
要么叫“当代爱情教父”,要么叫“情圣”,呃,“爱情中的亚圣”……
当然,现在舆论上已经隐约有这种趋势。
毕竟,《牧马人》的电影确实火到没边。
全国的观众用评论、诗歌、来信等各种形式,大谈特谈观影的感想,而各地的机关单位、国营工厂也在组织职工,包场看电影。
《牧马人》的爱国主义教育活动,面向全国推行,自然,方红所在的挂面厂也要执行。
“你瞧瞧你!瞧瞧你!”
“让你想办法跟方红处对象,怎么就能让一个烧锅炉的韩跃民捷足先登!”
吕父指着吕大成,恨铁不成钢道。
“爸,我也纳闷为什么方红宁肯看上韩跃民,也看不上我,到底看上他丫什么了?”
吕大成郁闷地缩了缩头。
“你……你个饭桶!”
“爸,要不我找些人,吓唬吓唬韩跃民,让这小子知道,抢我对象是个什么下场?”
“你给我闭嘴!这种事你都干得出来!”
“我喜欢方红。”吕大成嚷嚷道:“为了她,我什么都干得出来!”
“你放屁,你那是喜欢嘛!”
吕父痛骂说你那是馋她的身子,你下贱。
“我贱,您不也……”
吕大成心里嘀咕,那么积极地撮合自己和方红结婚,不也是馋方红那位弟弟!
“咳咳,凡事多动动脑子。”
吕父打算多给韩跃民安排晚班,把他跟方红的工作时间颠倒,就可以减少见面的时间。
“还有,现在工厂展开自救行动,发展‘三产’,也支持职工‘停薪留职’,自谋出路,说白了,就是减轻厂里发工资的压力,毕竟招来那么多临时工,一个人的活却要两个人干,三个人的饭让五个人吃,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您的意思,让韩跃民这小子停薪留职?”
“对!要想办法让他停薪留职,然后我们再找个理由抹了他的正式编制。”
吕父说:“一个连编制都没有的人,门不当,户不对,我不信方言这种家庭,还会看得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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