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生产队的猪都没这么生

  5月25日,周一。

  方言到养蜂夹道,打了一个中午的牌。

  回来的时候,坐着黄百知的车,但没有马上回《十月》编辑部,而是先去一趟人文社。

  把《山楂树之恋》,当面交给章光年。

  但更重要的是,要把在养蜂夹道发生的一切,说给师兄听,和他打牌的竟是那位。

  刚到主编办公室,章光年抬起头笑道:

  “今天的桥牌,打得怎么样?”

  “师兄,您都知道了?”

  方言张了张嘴,大为意外。

  “百知同志约你的时候,就知会过我。”章光年打趣道:“这牌局你赢了,还是输了?”

  “赢了。”

  方言嘿然一笑。

  “是嘛,你竟然能赢?”

  章光年一惊。

  “我本来是想输的,但那位不允许打假赛,说‘打牌要和高手打,输了也有味道’。”

  方言抿了抿嘴。

  “打桥牌,是他独特的休息方式,至于输赢,他反而不会计较。”章光年道。

  “所以我赢起来才没有压力。”

  方言忍不住回想起当时的场面。

  四方的牌桌上,三老一少聚在一块,互相专注牌局的变化,在酣斗中传出阵阵欢乐的笑声,其乐融融,而且约好了明天接着打牌。

  “看来伱这趟收获不小啊。”

  看到他拿出熊猫牌香烟,章光年笑道。

  “嘿嘿,而且我还收到个好消息。”

  方言说,对《苦恋》的批评力度要适当收一收,可以让作者和《十月》编辑部写个检讨书,然后由《文艺报》转载评论,也就是相当于把批评的主动权,交给了《文艺报》。

  “的的确确是个好消息。”

  章光年颇为欣慰道:“如今的文艺界是惊弓之,过去遇到了多次‘弓’和‘弹’,变得非常敏感,我、冯木、周杨等同志也是考虑到这点,才不同意对《苦恋》的批评升级。”

  “师兄,这一切是不是很快就会过去了?”

  方言投去问询的目光。

  章光年摇头说:“对《苦恋》的批评还要继续,但会注意方式方法,更加稳妥些。”

  “只要不像前段时间那么猛批就好。”

  方言拿起暖水壶,给两人杯子里续水。

  “不会再发生了,你回去以后,把我们说的这些,连带这个好消息,都告诉陆社长。”

  章光年道:“让出版社的所有人安心。”

  “好!”

  方言郑重地点了下头。

  而后,两人闲聊会儿中午的牌局,一杯茶的工夫,才换了新的正题,章光年问道:

  “你那篇爱情,带来了吗?”

  “带了。”

  方言把稿子递了过去。

  整篇不多不少,25万字左右,章光年粗粗地看,翻得很快,但有时候会放慢速度,认真地品着细节,尤其是结尾的情书。

  “这首诗是你写的?”

  “嗯,叫《从前慢》。”

  “这诗不完整吧?”

  “只写了一半。”

  “把另外一半也写出来。”

  章光年作为诗坛大能,一时心痒。

  “师兄觉得怎么样?”

  方言应了下来,把上半部分补齐。

  章光年品了品,眼前一亮,连声叫好:

  “好!诗好!好!”

  “里的爱情故事,也好!”

  “不仅仅把爱情写得这么干净、朴实、纯粹,而且记录了那个时期知识青年的热情、困难、理想,以及对祖国未来的美好憧憬,能把这么多元素这么自然地融合在一部里……”

  狠夸了一顿后,不禁感慨:“小师弟尽得老师的真传啊!在长篇上,又进步了!”

  “您过奖了。”

  方言和他说了会儿的构思,接着托他帮个忙,因为在《文艺报》上连载,不同于期刊发表,报社可不像出版社,会给作者样刊。

  但是,自己又答应了方燕、邱珮凝她们。

  “这是小事。”

  章光年拿上稿子,和他走出办公室。

  路过编辑部时,刘剑青、王朝根、王扶等《人民文学》的编辑,全都投来兴奋的目光。

  “小方老师又来送稿了?”

  “他这篇是要寄给《文艺报》。”

  章光年替方言说道。

  刘剑青、王扶等人互看一眼,眼神交流了下,随后一拥而上,问道:“我们能看看吗?”

  “这……”

  方言一眼就看出他们的心思。

  真的就只是看看?

  “小方同志,我们就看看。”

  王扶等编辑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两人。

  就看看?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啊?

  方言挑了挑眉,虽然看出来稿子已经他们惦记上了,但碍于情面上,自然不好拒绝。

  章光年也是如此,把稿子递了过去,郑重地强调了一句:“看归看,但只能看看,小方这篇,已经决定了要给《文艺报》。”

  “您放心,我保证就看看。”

  “对对,我不会去抢《文艺报》的稿子。”

  “我们跟《文艺报》可是兄弟单位!”

  一个个嘴上是这么说,但脸上那如饥似渴的样子,瞬间就出卖了他们。

  这年头,地主家都没余粮啦!

  《人民文学》也缺好稿子啊!

  抢稿那是常有的事!

  兄弟单位之间抢稿,那更是家常便饭!

  再说了,出版社对作者的挖墙脚,怎么能叫挖墙脚呢!这叫“精益求精”、“锦上添花”。

  众人围着《山楂树之恋》,竞相传阅。

  “长篇!又是长篇啊!”

  “爱情主题!这可真的是少见啊!”

  “小方老师这是要勇闯爱情这个禁区。”

  “………”

  听着他们议论纷纷,刘剑青、王朝根等副主编没有第一时间凑上去,而是跟方言、章光年聊起《山楂树之恋》,特别是创作意图。

  堂堂一个“反思文学第一人”、“改革文学先锋大将”、“谍战文学之父”、“诗人”等多个头衔的小方老师,竟然去写纯爱题材?

  炮弹打苍蝇?杀鸡焉用牛刀?

  不可思议!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但当方言说出创作用意,众人肃然起敬。

  “咳咳,这篇《山楂树之恋》我觉得在《人民文学》发表,最为妥当,你们觉得呢?”

  “没错,像为爱情发声、爱情观念解放的重任,《人民文学》绝对义不容辞!”

  “……”

  “《当代》也可以担当大任!”

  仿佛人群之中出现了细作,《人民文学》的编辑顺着声音看去,才发现几个《当代》的编辑混入其中,因为《当代》和《人民文学》就在人文社的前楼和后楼,彼此经常串门。

  没想到这个时候,《当代》会横插一脚。

  就像高考成绩发榜的时候,水木和燕大招生办陷入抢生源的疯狂,《人民文学》和《当代》为了争抢方言的稿子,争得火药味十足。

  非要让方言当一回渣男不可!

  渣了《文艺报》,或者说是红杏出墙,从《文艺报》出轨到《人民文学》,或《当代》。

  我写的是爱情,你却让我当渣男?

  “小方老师,这篇《山楂树之恋》如果想要打开爱情在文学创作的局面,就必须上更好的文学期刊,《人民文学》就是最合适的!”

  “《当代》也不差,小方老师,您再考虑考虑,考虑一下我们《当代》!”

  看着两边针尖对麦芒,方言打了个圆场:“你们都晚了一步,我已经答应在《文艺报》上连载发表,不能反悔,实在不好意思啊。”

  “《文艺报》那边不是还没收到……”

  《当代》的编辑暗戳戳地嘀咕一句。

  “咳咳!”

  章光年咳嗽了声,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当着别人的面,成何体统!”

  就见他皱着眉头,扫视众人,《山楂树之恋》既不会给《人民文学》,也不会给《当代》,两边各打五十大板,训斥了一顿。

  “不至于,不至于。”

  方言大方地替他们说几句好话。

  “让你见笑了。”

  章光年面上无光,刘剑青等领导既尴尬,又无奈,这不都穷疯了,好稿子实在太少了。

  “《人民文学》、《当代》不缺好稿子吧?”

  方言全当刚才的一幕没发生。

  “缺!怎么不缺!”

  “真正的好稿子,哪个编辑部都缺!”

  刘剑青叹了口气道:“可惜这篇《山楂树之恋》跟《人民文学》有缘无份,只能就这么错过了,小方老师,你这后面要是有新的作品,可一定要紧着先给我们《人民文学》。”

  “………”

  方言听到这话,心里原本的那一丝不好意思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他都给《人民文学》两部作品了,二胎都生下来,居然还想要他马上生第三胎?

  光是《人民文学》也就罢了,《当代》这个时候又跳出来,对方言的厚此薄彼,不高兴!

  《大秦之裂变》上下两部、《潜伏》,都跟《人民文学》生三胎了,怎么就不能跟《当代》生一个嘛!让他生!让他生!

  这《山楂树之恋》刚写完没多久,就惦记着他生三胎、生四胎,简直是丧心病狂!

  方言很想直接问一句,汝为人否!

  就是生产队的母猪,也没有这么生的!

  就是生产队的驴,也没有这么使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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