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在百花府的日常并不复杂。
就是读书。
可要他要做的事,却颇为复杂。
除了配合刘鹰义吞剿另一支贼寇,他还需要继续掌控漕帮。
通过给青河畔的恩师扫墓,他往来于府城和漕帮之间,如今也算是寻到了些故人。
左红,林剑风,姚仇都还活着。
而时机既是成熟,他就打算将那位“苏先生”再请出来一番,继而将漕帮绑在李家的战车上。
今日,他收起书,将自家丫鬟头顶的那根孔雀翎给拔了,然后准备妥当,站到了门前。
他有约。
至于收养的孩子,李玄早让李树御车送回了李家,在那里,年幼的孩子们能吃饱饭,却也能和县兵一起练武,先打个底子,算是强身健体。
当然,这孩子的数量已远不是最初的两男两女,而是达到了足足五十个。
此时,李玄佩剑,抱书,肃然站在玉兰馆门槛前。
紫衫的小丫鬟拎着一袋儿礼物。
接他的马车自是漕帮安排。
铃铛渐近,御车的依旧是那位红衣妇人——左红左坞主。
只不过,左红神色却沧桑了不少,脸上那常常挂着的笑容也没了许多。
“左姐。”
李玄笑容依旧和煦。
左红道了声:“玄弟无恙。”
李玄道:“一切安好,大家都好。”
说着,他将那一小袋礼物递前,塞到了左红手边,之前左红赠他丹鱼,而他答应了回赠家乡锦缎,这便是最新的锦缎。
左红一愣,正要推辞,李玄却笑道:“打开看看。”
左红心下好奇,打开,往里一瞧,双目圆瞪。
却见那一匹锦缎,端的是华贵无比,翠羽浮金,金碧辉煌,富贵万分。
李玄道:“雀金绣。
这乃是贱内避疫的日子里反复琢磨出来的,待到大疫结束便开始生产,如今刚得了一匹,便匆匆拿来给左姐了。”
左红心下欢喜,女子谁不爱这等漂亮珍贵的物件儿,更何况这是李玄所赠。
李玄见她收起,又道:“左姐,这些日子你们却是去了何处?”
刚开始他去到漕帮时,并没有见到左红等人,也是这几日才搭上的线。
左红道:“我们顺着青河,逃到了河心的一个沙洲上躲避,那疫病似乎没有能够跨水而来。
之后,我们本想南下,去到云梦州讨份生活,可没想到云梦州居然在闹旱灾。
折腾来折腾去,我们又回到了沙洲。”
旱灾?
李玄闻言愣了下。
左红又道:“其实还不止,这青河下游还闹了水灾,闹得很大。”
李玄奇道:“水灾不是该上游,自上而下么?哪有下游闹,而上游不闹的。”
左红道:“说是有水中妖魔兴风作浪,搅动河海,故而才有水灾。
对了,我还听说这次海啸卷了個怪东西上了岸,不过是在州城那边了。”
李玄道:“我今年夏日,正要去青木州乡试呢,不知是什么怪东西?”
左红压低声音道:“听说是一座无头佛身像。”
李玄笑道:“有头的佛身像也有许多,一座无头的,又有什么稀奇的?”
左红小声道:“我听说这佛身像是那妖魔驮着,渡过深海,掀起海啸,然后将这佛身像推到沙滩上的。”
两人说着的时候,苏蔷缩在车厢里,抬手轻轻抚摸着头发,似乎是很好奇自己怎么就突然长了根孔雀翎出来了。
而她心情明显也有些恐惧,所以她小脑袋瓜子里想的都是今晚有没有什么办法让自己变得更脏,只要足够脏,她就不信那神灵还愿意将就她这个早被公子污染了一千遍一万遍的污秽烂货容器
一会儿功夫后,马车抵达了燕子坞。
桃花水榭前冷冷清清,去年此处热闹非凡,那一群公子小姐熙熙攘攘,如今却早物是人非。
这一次大疫也彻底将林家原本的底子给摧毁了,反倒是姚仇利用手段更好地掌控住了漕帮。
自大疫解除后,她之所以没有露面,也正是在悄悄探查着十二连环坞的情况,如今正大光明的露面,却是不知已经斩掉了几个不听话、想要趁乱独立的漕帮干部了。
若是旁人来,姚仇根本不屑一顾,根本不会设宴款待。
可来的人是李玄。
这位漕帮新任的执牛角者很清楚地记得那一天,记得所有人都在出卖她,只有这少年用宽厚的双腿为她挡住了外面的风雨,而自那一日之后,她的人生才开始迎来缓慢的转机。
“李公子,请。”姚仇依然着墨色衣裙,云发束高髻,显出几分贵妇人气势,只不过眼中从前的阴霾消失不见了,不苟言笑也没了,剩下的则是几分颇显大气的作派。
李玄笑着坐下,却是开门见山道:“姚帮主,今日来,倒不是叙旧的。”
姚仇一边低头看着菜肴,一边道:“你那一日护着我,你我有情面在,有事,尽管说。”
李玄起身,扬声恭敬道:“苏老,请现身。”
话音落下,却见不远处的影壁之后闪身走出一位白发老者,不是那“幻术假人”苏先生,又是谁?
姚仇,左红,甚至一直在边上沉默寡言的林剑风都是一惊,然后同时起身,对着那老者道:“拜见苏先生。”
苏先生摆摆手,径直坐到一处宴席位置上,然后笑着问:“还认我么?”
姚仇忙道:“我与相公之所以能有翻身机会,全拜那日先生所赐,之前如何,今后自还是如何。”
苏先生沉默片刻。
空气安静的有些吓人。
姚仇只觉额上都快生出冷汗了。
苏先生忽地笑道:“其实,老夫乃李家先辈,今后你便听我这后辈管,如何?”
姚仇错愕地看向李玄。
李玄也惊起,连道:“苏老,不可。”
苏先生摆手道:“分则两害,合则两利,这般时候,李家和漕帮合该一起。”
姚仇道:“先生说的是,今后漕帮事务,我便听李公子的就是了。”
李玄忙推脱道:“岂可如此这”
苏先生却是全然不管她,而是直接道:“姚仇,李家也不白要你的,你日后自会知道好处。而老夫许诺于伱,你漕帮若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可寻李玄,李玄自会转告老夫。”
李玄道:“苏老,漕帮如今百废待兴,便是听我的,我又不懂船,又能管他们什么。我不想管。”
姚仇却也不管李玄在说什么,大疫过去后,她最担心的则是漕帮没了保护伞,若是上头来人,说不定会把漕帮当做桃子,一波儿割走。
可如今苏先生竟然没死,而且还摆明了愿意保护漕帮,且还不直接管事,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
再加上中间人是
姚仇看着那位正在和自家长辈犟着的少年公子,忍不住心中好笑,神色也显出柔和,于是劝道:“李公子,莫要推脱了。你本就是姚仇的恩人,今后我漕帮就听命于你啦。”
苏先生抚须而笑,陡然之间消失在空气中。
如此手段,让在座所有人都惊呆了。
良久,还是李玄先反应过来,他连连摆手道:“我倒不知道苏老是要做这个,我我还要去州城赶考,哪里管的了漕帮?便是管,我也从没管过。”
姚仇越看越是心生好感,笑道:“那公子便去赶考好了,这漕帮就由我夫妻俩看着。
之前,我们许诺了苏先生将丹鱼全然相赠,今后自还是如此。
若有捕捞,我便命人送到雄山李家去。
少夫人应该也快生养了吧,几尾丹鱼刚好给孩子补补。”
李玄无奈地笑笑,道:“贱内倒是和姚帮主有几分相似了。”
“和我相似?”
姚仇愕然地瞪大眼。
旁边林剑风也诧异地抬头,眼里哪还有呆相?
李玄急忙摇手,道:“林兄,误会,误会我意思是,贱内和姚帮主一样,都醉心于自己所操持的事,而无心生养。”
姚仇苦笑一声,却没说什么。
几人经过这么一番交谈,彼此之间倒是更融洽起来。
李玄聊着聊着,便聊到了鱼窝和诸如丹鱼之类的宝鱼的事。
相府既然有改易筋骨的“洗髓丹”,那么这片大河中是否会有类似的宝鱼呢?
姚仇倒是没敷衍他,毕竟她也是真心相交的。
此时沉吟半晌,道:“丹鱼稀少,但却并非全然没有。除却丹鱼之外的宝鱼,其实我也一直怀疑还有。
此番水灾,也算是给这片水里的鱼虾窝换了个天地,我漕帮会尽可能去寻找,一旦找到,便会告知公子。”
林剑风则忽然道:“李兄,近些日子,我夫妇其实听闻百花府中匪势渐大,穷凶极恶。
我漕帮自要招收新弟子,拱卫门派,勤学苦练,以免遭遇盗匪围攻而灭门。
故而探查宝鱼之事,会稍稍拖下,实在抱歉。”
李玄道:“当然,当然”
数日后。
雄山县以西的寒水县附近。
一处山匪窝子。
却说那管戊正领着手下兄弟在分享战利品,忽地却听呼啦啦的行走风声从远而来。
管戊一包财物,拎起刀,骂骂咧咧着:“哪个不长眼的!”
待他令人到了山门,往外一看,却是愕然了。
“鹰大,曲二,你们什么时候搞一起去了?”
他还欲说,却见那恶鬼般的男子挥了挥手,喊了声:“杀。”
管戊吼道:“为什么?”
刘鹰义冷声道:“一山不容二虎,百花府只要有鹰匪一个就够了!”
管戊怒道:“收了曲二你了不起啊?待老子收拾你!”
他一挥手,喊道:“兄弟们,杀!”
双方盗匪再度火拼,冲杀到一起
又是数日。
百花府外,隐蔽的小林子里,横呈着百具尸体。
刘鹰义拜倒在地,看着主人再度将这包含着管戊在内的百具尸体全部转化为了同类。
“去吧,若遇到盗匪,就去吞了他们。
若遇到想对李家不利的人,就全部杀了。
偶尔去抢抢钱财,否则怎么像盗匪?
但记得,别抢那些活不下去的人的,也别乱杀人。”
李玄收了触手,一一吩咐。
刘鹰义,曲二,管戊连连称是。
忽地,管戊道:“启禀主人,那日我的人并未被全部杀死,而是被打散。我想去重新收服他们,之后便在表面上和鹰大对抗。
如此若有人想对付鹰大,便很可能来寻我。
同样,如果有人想对付我,便会先去寻鹰大。
再有官兵前来,想要剿匪,见到我们不是铁板一块,就也会想着拉一打一,到时候我们便能提前掌握消息。”
李玄看了看这位新生代的恶鬼盗匪,没想到还真有点鬼主意,于是点头道了声:“依你的办,别被发现。”
管戊嘿然一笑,道:“能打的,都是自己人,就算被哪个小崽子发现,宰了就是。”
他身后那群恶鬼跟着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李玄摆摆手。
一群鬼寇又退了下去。
至此,百花府穷凶极恶的盗匪一统了。
而因为灾祸连连发生,朝廷根本无法提供对应的赈灾补给,同时朝廷自己似乎也还有需要解决的麻烦。如此落草的盗寇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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