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个南洪,有资格对龙宫宣战的人不多。
数来数去,也就南洪七子的宗主了。
身份倒是没问题。
但……但修为是不是差太多了?!
合道巨擘做出的决定,返虚中期也能做是吧。
这次连柳世谦的脸色都古怪了起来。
恨不得把刚才那句话给吞回去。
颜家众人本能般的腾空,想要阻拦沈仪,颜贤清更是神情大变。
或许是气息太过明显。
湖湾之间,那道盘坐的身影微微蹙眉。
只见其身形笔直,穿戴着华美的金色甲胄,头戴珠冠,略显稚嫩的面容上,额头生出两枚小巧龙角。
在其蹙眉的瞬间。
旁边的四个护卫同时面露寒意,抬眸朝上方看去:“打扰龙孙静修,尔等找死不成?滚!”
这些护卫修为最高者,也就是返虚九层。
但在它们的呵斥下,包括颜贤清在内的众多修士,居然是本能般的止住了脚步。
洪泽之主的威名,已经超越了修为境界。
在涉及到这般大事时,便是柳世谦也得先向宗内回禀,得到宗主法旨之后,才能做出反应。
“南宫龙孙,柯十三。”
每个龙孙都是在南洪势力中入了册的存在。
十三是最小的那个,唤作柯宣柬。
起势较晚,但已经闯下了偌大的声名,全然不输父兄年轻之时,甚至犹有胜之。
父为黄煞毒龙,母亦是水族中实力强悍的紫珠蚌妖。
它不仅精通两大血脉的神通,更是自修灵法,同样造诣不俗。
待到其突破返虚圆满,便能带领兵将,得赐封地,自成一系。
年轻气盛,怪不得会盯上颜家的大阵。
“来不及了。”
就是刚才本能的一滞,颜贤清心中暗叫不妙。
只见那龙孙缓缓的睁开了眼。
一双眼眸清澈空灵。
它注视着前方那一袭南阳白袍,嗓音带着几分稚嫩:“你,吵到我了。”
话音间,柯宣柬站起了身子:“擅闯别人静修之地,真的很没有礼貌,颜贤清,本尊给你個机会,带他出去,让南洪七子发函备礼给本尊道歉,此事可以作罢。”
“……”
颜贤清原本想要强行带沈仪离开,但听完这句话后,他伸出的手掌却是凝在了半空。
从这句话开始,此事就不再是简单的打扰修行。
这是在逼迫自己站队。
以柯十三的眼力,又怎会不认识那袭南阳白袍。
当着南阳宗主的面,指挥南阳宗的附庸……自己若是出手带走沈仪,那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呵。”
将颜贤清的犹豫收入眼底,柯十三忽然轻笑了一声,重新看向远处的青年,只见对方指尖金丝吐露,以肉眼难见的速度,在周围布下繁琐的大阵。
“我认识你,而且比你想象的还要了解南阳宗如今的处境。”
“你那所谓的宗主之名,在龙宫眼里,仅是一个笑话。”
“若是你死了,上面那两个白玉京,没有一个敢为你伤我,但若是我伤了,南龙宫一定会登门,将你心心念念的南阳宝地夷为平地。”
柯十三朝着旁边伸手,护卫便将那柄流云长枪放入了它的掌中。
“当然,伱不必担心这些。”
“因为你没有赢的机会。”
这位龙孙收起笑容,倏然握紧长枪。
于此同时,整整十六座五行宝莲大阵将湖湾给笼罩了进去。
沈仪略微抬眸。
他很少有这种机会,可以当着别人的面,安安心心把大阵布到完美。
打不打得过不好说。
但先防止对方逃跑总是没错的。
下一刻,沈仪悄然消失在了原地。
气势磅礴的无量妖皇宫瞬间占据天幕,返虚五层的实力,放到哪里都不算低。
但在这种情况下,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毕竟在场之人,就没有比这个修为更低的。
但包括柯十三在内,却没有任何人敢于无视这座道宫。
整整四道鸿蒙紫气,仿佛让人直面天地。
况且那紫气的浩瀚程度,哪怕是瞎子都能感觉到不对劲。
刹那间,四道鸿蒙紫气同时汇聚于某处。
携着紫金焰浪的身影,从中悍然踏出,白皙五指凌空扣下,直指柯十三的面门而去!
“退下。”
面对这气势雄浑的袭击,柯十三居然还有闲暇喝退几个护卫。
随即才提枪而起,后发先至。
整柄长枪之上,忽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鳞片,紧跟着枪尖上嵌着的宝珠竟是多出了瞳孔。
这柄神兵利器,居然活了过来!
吼——
龙啸声化作实质的波浪,让湖湾倒流,天幕垂落!
“青龙碎星枪。”
以颜贤清的境界,本不该因为白玉京以下的斗法而感到诧异。
但这式臻至小成的灵法,还是让他感受到了龙孙的可怖之处。
对方如此年轻,以妖魔之躯,强行修习人族灵法,竟然进展比那些天骄更快。
他从颜兴元那里知道,沈宗主曾斩过返虚八层的的蹈海水蟒。
但这完全是两个不同层次的斗法。
看着龙孙仅比水蟒高一层实力,但实际真交起手来,就这一枪,足矣让水蟒丧命。
“怎么样?”
柯十三稚嫩的脸上涌现狞笑,在那五指压来的刹那,枪尖凶狠的贯穿了那袭白袍。
南阳白袍之上,闪烁不定的阵符,却被长枪径直看破,瞬间便是寻到了最薄弱的地方。
然而在枪尖将那身影碎去的刹那。
它脸上的笑意忽然僵硬了一下。
随即背心处传来了一抹钻心的剧痛。
咔咔咔!
沈仪远比那枪尖更加凶猛的膝顶,轰然碎去了龙孙身上的金甲。
那四道紫气,本就是用来迷惑对方的。
他可不会蠢到站在那里让旁人准备,然后再当着别人的面使用秘法加持。
“吼!”
柯宣柬与长枪齐齐咆哮,猛地回眸,枪如长龙甩尾,再次抽了过去!
然而就在回眸的瞬间,它却是看见了那双狠厉的眼眸。
近乎同一时间,视线被漆黑所占据。
漫天的眼眸好似寒星点点,让人下意识心中生畏。
呼吸间,龙孙感觉浑身上下同时传来撕裂痛楚,整个人呼啸着倒飞出去,从湖面掠过,激起汹涌浪潮。
而在原地。
四个配合有度的龙宫护卫,已经以千锤百炼的妖躯,将沈仪双臂紧紧锁住。
早在沈仪出现在龙孙身后的瞬间,它们便已经提前出手了。
若非如此,柯宣柬为一时大意付出的代价,可能远远不止被轰飞那么简单。
天衍四九这等灵法,在第一次出手时才是最有效的。
“……”
四个龙宫护卫皆是闭着眼睛,封了耳力,心中唯有那被自己钳制住的双臂。
它们好似心有灵犀一般。
如此整齐的发力,能翻江倒海的强悍妖躯,又全都使到了一起,其效果简直骇人听闻。
然而它们尽皆闭着眼。
却是没有看见沈仪那张白皙脸庞上,唇角掀起的残忍可怖。
在剧痛的加持下。
他从先前那个平静沉默的宗主,突然就化作了一尊癫狂的凶兽。
尊贵难言的紫金色眼眸内,悄然泛起了一丝猩红。
道宫中的妖力尽数汇入身躯,让那头盘旋的天凰倏然多出浓郁的戾气,就连梧桐之上都添了三份血色。
轰——
护卫欲要将沈仪五马分尸一般。
然而在沈仪抬臂的刹那,好似将那强壮健硕的马匹横空举起。
轰!轰!轰!
沈仪掐住护卫的脖子,扼到它满脸发紫,然后悍然朝着地上掼去!
紫金色焰浪呼啸着铺满大地。
那护卫仿佛变成了一柄大锤,被沈仪抡在手中,如狂风暴雨般朝地上砸去。
另外三个护卫在焰浪的逼迫下,想要先行抽身,还未来得及腾起,小腿便被骨节分明的手掌攥紧,狠辣的砸在了前者的身上。
原本上限只是返虚六层的天凰不灭真身。
在如此丰厚的鸿蒙紫气加持下,已经跃升到了一种可怖的层次。
四条身躯被嵌入地表。
沈仪屈身出拳,每一次拳峰落下,都有血浆高溅。
它们的奋力挣扎,都被狠狠的轰了回去。
血染红了白袍,也染污了那张俊秀的脸庞。
那双原本平静的眼眸,此刻充斥着暴戾。
“给本尊锁住他!”
湖湾那侧传来一声爆喝,柯宣柬终于消化了先前吃的大亏,脚踏汹涌浪潮,紧握长枪,气势汹汹的杀了回来。
这一次,它不再只是使用灵法。
两枚龙角发出刺目的光。
枪身间涌现浑浊的黄煞,所过之处,就连碧绿的湖湾都显得毒气逼人。
四大龙宫血脉各不相同。
与东宫仙气飘飘的紫髯白龙相比,南宫的黄煞毒龙,乃是最阴邪的一脉。
听闻龙孙指令。
四个气若游丝的护卫,还是挣扎着伸出手,试图去抓住那青年的双臂。
嘭!嘭!嘭!嘭!
天衍四九施展开来,在那血肉模糊的拳峰之下,四枚头颅同时炸开!
沈仪缓缓回首。
暗红色的湿漉发丝贴在白皙脸庞上,哪怕是眉心金焰跃动,也灼不掉那双眼眸中的凶煞。
在那瞳孔之中。
柯十三携着黄煞龙魂虚影,奔杀而来,身形逐渐放大。
青龙碎星枪再出!
与此同时,无量妖皇宫中,一根根笔直的道柱齐齐绽放光辉。
拥簇着蒲团妖皇的九妖苏醒过来。
它们肆虐而出。
爆发出耸人的咆哮!
万妖朝拜!
以湖湾为界,黄煞龙魂和猩红仙妖轰然撞在了一起,血红与昏黄交错,中间出现了一条线。
在那柄长枪掠过那条线的刹那,其上汹涌的灵气,突然全都化作了腥煞的妖力。
柯宣柬都怔了一下。
它修灵法多年,已经很多年没碰过这么纯粹的妖力了。
啪嗒。
沈仪漠然抬掌,在龙孙骇然的注视下,稳稳攥住了枪尖。
以碎星为名,却被妖力污浊,气魄骤降。
但即便如此,也不该是能被肉躯所硬抗的。
柯十三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紧跟着便是看见那扬起的华美袖袍之间,血浆洒落,露出了一副灰白色的甲胄。
似白骨,如精钢。
造型锋锐夸张,将手臂尽数包裹。
在那仙甲面前,狂啸的龙枪忽然安静了下来,其间蕴含的恐怖气息,仿佛归于虚无。
咔嚓。
在龙枪的哀嚎声中。
沈仪径直将其夺了过来,他抬眸直视着龙孙那惊惧的眼睛,紫金色光华再次大作。
柯宣柬陷入了刹那的迷茫,四面八方皆是那持枪而立的颀长身影。
自己最擅长的黄煞,就像凭空消失了那般。
俊秀面容俯瞰而来,枪尖翻转,寒光闪烁。
噗嗤!
噗嗤!
柯宣柬的脖颈被贯穿,胸膛被撕裂,嗬嗤嗬嗤的说不出话来,口腔里被血浆所灌满。
只能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青年。
对方浴血而出,身上的紫芒愈发微弱,衣袂轻轻拂动间,那灰白色的甲胄消失不见。
只是认真而专注的持枪。
“我……我好像……要略胜一筹。”
柯宣柬一边哭一边笑,稚嫩的脸庞抽搭着。
一枚温和的紫光从它撕裂的腹中亮起。
它除了有个爹,还有个娘。
在那紫珠的映照下,它身上迅速浮现鳞片,龙相止不住的溢出,整个身躯迅速膨胀,四肢化爪。
嗬嗤嗬嗤的喘气声愈发粗重。
若是没有那四个护卫去消耗沈仪的底蕴,或许它今日真要死在此地。
但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哈……哈……”
“给本尊!死!”
凄厉的嗓音在湖湾周遭回荡开来。
就在这时,它那枚涌现到心口处的紫珠,突兀的被按了回去。
好不容易获得的生机,支持它化出原形,却莫名消散而去。
柯宣柬呆滞了瞬间,然后蓦地朝天上看去,双目血红:“颜贤清,你敢?!”
话音未落。
那柄长枪挣扎不甘,但还是在沈仪的掌控下,干脆利落的挑飞了这位龙孙的头颅。
“……”
颜贤清惊疑不定的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手掌。
自己……自己对龙孙出手了。
他只是有这个想法而已,大脑空白之下,居然就真的做了?
“咳。”
柳世谦悄然收回了已经掐完法诀的手。
还好颜贤清最后做了个动作,倒是方便了他柳某人。
好歹也一把年纪了,他可不想去跟宗主请罪。
在宗内呆了这么久。
一出来就遇到这么刺激的事情。
以后还是少出点门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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