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睡得晚,但早上还是七点就起来了。
老爷子正在梳头,看见顾远和叶文君下了楼,招呼起来,“大孙,叶闺女,我们一块去吃席?”
“不去!”
顾远瞅了瞅笑的都快藏不住的老爷子,心说老顾一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性格,原来从祖辈就流传了下来。老仇家死了固然开心,但你也可别表现的太明显,就差没坟头蹦迪了。
而且他知道老爷子是要显摆。
在农村里,大家对血脉的延续都看重的很。大孙子又是掌头孙子,是孙儿辈的第一个男孩,如今准孙媳也带了回来,而且又这么漂亮,这是很长脸的事情。
可能有人不太理解这种感受:
换位思考一下,把自家孩子当成游戏账号,就能够理解了。如果你有个全服第一的账号,也会找个机会,在同学、朋友面前炫耀一下。
孩子是希望的延续。
因为,老一辈的人生都差不多,就只能比拼谁家孩子更优秀。哪怕自己过得不如对方,只要自家孩子胜过对方也就赢了,“你再厉害又怎样,儿孙不成器,始终不如我。”
只是后来,这种‘希望的延续’大多变了味,反而成了父母对子女的掌控欲。
“嗨,不懂事!”
老爷子嘴角顿时拉了下来,显然相当的失望。
“不去行吗?”
看见顾远挨批,叶文君小声问道。
“没事!”
顾远摆摆手。
用后世的话来说,席面上那都属于无效社交,三姑六婆的长舌妇,去了你就是话题中心,他又不缺这一顿饭,没必要上赶着凑热闹。当然,该需要他顶上的场合,顾远也不会怂。
很多人就是顾忌这人的想法、又担忧那人的看法,到头来反而委屈了自己。
吃完早饭后,顾远问:“我们去镇上?”
“能出门吗?”
叶文君问道。
两地的风俗不一样,她们那没有年初一不许串门的规矩。年初一时,家家户户都要敞开大门,等着晚辈来拜年。而且她们那,出嫁的姑娘可以回家过年,但在这却不允许。
如果细说起来,那可就更多了。
比如:坐月子能不能回娘家;回娘家后夫妻俩能不能睡一起;过节是吃饺子还是吃汤圆;孕妇别去参加婚礼、白事……
而且。
由于常年在学校,对于这方面规矩,她也不是太了解。
但入乡随俗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只是说不能串门,又没说不能出门,在家里关一天也着急,这里离徐集镇也近,咱们去镇上看一看。”
“好!”
昨夜下了场小雨,路面还有些烂泥。
两个人沿着田间小路,靠着两条腿,踩着草根,一路走走停停,来到了镇里。
徐集镇最热闹的就是后街,目前还保持着九十年代的风貌,一条长街不足百米,都是自家的住房,地面都是青石板,上面满是岁月的痕迹。甚至一些用的还是木板门,把几面门板铺在条凳上,就是一个货摊。
商铺两旁都用竹竿撑起了雨棚。
只留下街中间的一道缝隙,隐隐约约能够看见头顶上的天空。乌拉的小雨落在雨棚上,汇集成洼顺着竹竿淋下,又落在了水桶里,打开了涟漪。
街上的行人很难迈动脚步。
虽然不及市区繁华,而且都是小商小贩,不过却是相当的热闹,给人一种烟火味。不像是城市商场,虽然档次高,但却时时刻刻有一种疏离之感。
“老板,拿两串。”
顾远买了两串糖葫芦,转手递给了叶文君。然后任由对方挽起自己的胳膊,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打量着两旁琳琅满目的商品。
顾远笑了笑。
他一直觉得逛街很无聊,后来才发现,是因为身边少了个人。
哪怕是一路泥泞,只要身边有人陪伴,都胜过鲜花盛开的大道。
“你看这个好看吗?”
叶文君停在一处卖女生饰品的小摊前,拿起一只深蓝色的绸面发圈。
“好看。”
顾远咬住糖葫芦,接过发圈,把旧了的发圈顺手抹下来。
叶文君也没拒绝,站在摊位前,任由顾远给她换上发圈,害羞的脸上满满都是笑意。
“人家的闺女有花戴,你爹我钱少不能买,扯上了二尺红头绳,我给我喜儿扎起来……”
顾远笑嘻嘻的唱着。
“你在唱啥啊!”
叶文君听着,轻轻推了一下顾远。
几个路过的男生看见这一幕眼睛都直了。还有一个打量了一眼身旁的打扮非主流、画着夸张眼影,嘴角还叼着烟的女友,又看了眼哪怕生气都漂亮的叶文君,顿时觉得人生太不公平。
不过。
大家都一直认为,追到这样的女朋友,恐怕要花很多钱吧?
结果,就看见顾远停在了一家卖羊肉串的摊子前,女生还从兜里掏出了二十块钱递过去。
“我也想吃!”
男生指着羊肉串摊子。
“你吃个几把,为什么不吃屎,那都是老鼠肉做的,一点也不卫生,吃了会拉稀,小心拉死……”非主流女生骂了一句,“去上网,迟了就没有机子了。”
羊肉串摊子老板听见了,歪歪嘴,骂骂咧咧道:“打扮的和妖怪一样,也不知道她怎好意思出的门,丑人多作怪。”
骂完后,然后笑着把羊肉串递给顾远:
“老板,烤好了,我还多送了你两串,以后多来照顾我生意。”
“谢了。”
顾远笑嘻嘻的接过肉串,分了一半给叶文君。
街上还有一些售卖古钱币的摊子,还有不少老式的几毛、一分的票子。顾远多看了一眼,发现对方业务还挺广泛,同时还兼收酒奖、茅台酒瓶。
顾远正打量着,一个半大的孩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崭新的两角纸票,纸票上还印着火车。最终孩子用这张两角的票子从摊贩那换了一块钱,孩子乐滋滋的装着钱走了,摊贩对着两角票子亲了一口。
显然。
这是个双赢的结果。
孩子家长会不会暴跳如雷,那就不知道了。
小小的长街,慢慢悠悠,不过十来分钟就快要走完。
忽然。
一阵‘啪啪啪’的声响,伴随着欢呼声从长街尽头传来。抬眼看去,那是一间门前挂着红色幔布的商铺,门前没有任何招牌,但总是有一些半大的孩子,掖着口袋兴冲冲的跑进去。
掀开帷幔一看,果然是一家游戏厅。
昏暗的灯光、闪耀的屏幕,老式木制的游戏机,还有一些早就已经被淘汰,市面上都已经找不到的老游戏:《街霸》、《合金弹头1》、《雪人兄弟》、《三个奇迹》……
还有一些,就连顾远都没有见过。
如今的社会在日新月异的更替着,但这座偏远的小镇却似乎被遗忘了,依旧还保持着十年前的样子。
先前兴冲冲跑进来的孩子,已经坐了下来,拼命的晃着摇杆。
游戏厅的价格,也似乎停在了十多年前,一元五个游戏币。
意外的是。
顾远还在游戏厅里发现了带着媳妇的罗智,对方也同样发现了顾远,激动的挥着手:
“你们小两口怎么在这?”
“大年初一不许串门,所以我跑出来转一转。”
“哥俩玩一会。”
玩到十一点,直到双方家里都打电话催促催促回家吃饭,四人这才走出了游戏厅,正在临别时的寒暄,只听一阵叫骂声传来,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是普通的吵架,都不曾在意。
只见对面二楼处扔下一个板凳,伴随着破碎的玻璃,哗啦一下砸在了地面上。
无数看热闹的行人吓得胆颤。
顾远赶紧拉着叶文君后退了一步。
“怎么回事?”
在惊呼声中,紧接着就见到一个瘦的露出两扇肋巴骨的男人,下身裹着白色的浴巾仓惶的从一间麻将室里逃出来。还没跑出几步,另外一个五大三粗,胳膊比大腿还要粗的女人一个箭步冲上来,轮着后腰一脚踹过去,把男人蹬在地上,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然后,在众人目瞪口呆中,追出来的女人一屁股坐在男人后背上。
“狗娘养的,骗我是不是?”
“你不是说亲戚家死人了,过来吃席吗?你他妈居然吃到床上去了?我倒要看看,是你哪家亲戚这么大方,给你单独开一床,让你们两个人吃席!他家今个没死人,我也得让他们死一个!”
“姑娘有话好好说……”
有个热心肠的大娘,还想上去拉架。
听到这话,顿时都停下了脚步。
显然。
这是男人出轨,被媳妇捉奸在床。
女人一边说着,揪起男人的头发,大嘴巴子直接照脸上扫,几十米外都能听见巴掌声,更是一边打,一边骂,各种虎狼之词脱口而出,丝毫不顾及是不是在大街上:
“你他妈可真有意思!”
“老娘昨晚想跟你上床,你说你累了提不起精神。老娘也就忍了,结果今天一大早,你跑过来和别人上床?野花是不是就比家花香一些?啊!说啊!说话啊!”
顾远心想,这哪是家花,这分明是尸香魔芋啊!
“你认识?”转头一看,就见到罗智歪着脑袋,盯着男人,同时还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心说别是你家亲戚。因为吃瓜吃到自家的事情,也不少见。
“不认识,只是有些面熟,应该是镇上的。”罗智摇头道。
这时。
人群中,已经有人认出了男人。
“这不是手套厂的采购吗?”
“老钱?”
“对!”
“原来是他啊!”
男人听见自己被人认出来了,赶紧双手捂着脸。小镇不大,圈子就那些,沾亲带故的更不少,提到某一家,哪怕不认识,也都听过。今天自己个在街上出这事情,明天就能传遍全镇。
见到男人捂住了脸,‘尸香魔芋’越发暴躁:
“你这表子养的居然还怕丑?我让你怕丑,今天老娘就让你丢尽脸……”
她说着,一把扯下男人裹着下身的浴巾,直接露出了两扇白花花的屁股瓣。
“啊!”
四周逛街的小媳妇、大姑娘,都不由得惊呼了一声,赶紧捂住了眼,叶文君也赶紧躲在顾远身后。
见到自己屁股露了出来,瘦弱的男人也不知道从哪爆发出一股力量,硬生生推开了坐在身上的‘尸香魔芋’,也顾不着夺回浴巾,一手捂脸、一手捂裆,光着脚,叭叭踩着地面仓惶的钻出了人群。
女人在后面叫骂着,抄起一家商铺用来撑着雨棚的竹竿,一路骂,一路追打了过去。
转眼。
两人就消失在了后街。
“哈哈,真白!”罗智回想着刚才的那一幕,笑哈哈道。
顾远还在一旁点头,“嗯,还有个胎记……”
先前被催促回家,两人还觉得意犹未尽,看了这一幕戏后也算是心满意足。
不只是他们,路上的行人也都兴趣不减的谈论着。
毕竟这种好戏,大部分都只能从别人口中道听途说而来,如今亲眼吃了一个完整的瓜,别说正月间,便是整个一年,都有了谈资,绝对属于人群中最靓的仔。
不过,有些可惜的是,没能见到那一朵‘野花’。
否则。
今天的大戏,可能还会更热闹一重。
回到老家,顾远在饭桌上,绘声绘色的把今天的事情描述了一遍。袁荭、婶娘和老太太,听的简直是目瞪口呆,一时间都忘了干饭。
等年初二媳妇回娘家。
里里外外,又是一大家子。
婶娘又在饭桌上,把昨天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描述了一遍,甚至还加上了不少脑补出来的内容。
比如:
‘尸香魔芋’青面獠牙,左脸上长了一块巨大的胎记。男人成了手套厂的厂长,靠着吃娘家软饭才有今天的地位。打架时,‘尸香魔芋’拿着板砖往男人脸上拍,牙齿都掉了好几颗。
‘野花’是厂里的秘书,两人有一腿都有了七八年。
“婶娘,你也说的太夸张了吧?”
顾远听着自己说出来的故事,都居然都跑偏了十万八千里,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谁夸张了?”
婶娘嚷嚷道,“那天我在逛街,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除了我,大街上还有好多人都看见了!你当时是没看见那个场面,打的简直不可开交。”
说完。
又低下头,和姑姑们说了起来:
“那天闹的贼大,警察都来了,不是警察摁住了女人,我看怕是要出人命,那个女人也太凶悍了。”
“而且我还听说,那个男人在外面还有一个私生子,现在国外上学。”
emmm……
顾远简直无语。
对对对,你亲眼所见,当时我不在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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