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思甚至冒出了这样的念头:总参谋部里头,不会掺有中国人的“沙子”吧?
当然,这种可能性是极低滴。
唉!没啥好说的!辅政王殿下就是“万里如见”!就是——天纵英明!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关亲王、俾首相一类的天才,供我等凡人——高山仰止!五体投地!
李福思还站着,关卓凡伸手让一让,“贵使谬奖,也太客气了些——请坐吧。”
又说了一遍“请坐”,李福思方才坐了下来,屁股只占了一多半儿的椅面,双手抚膝,上身挺直而微微前倾,那份毕恭毕敬的模样,就好像一个小学生一般,神情姿态,同庞大魁梧的身材,形成了有趣的对比。
“不瞒殿下说,”李福思透一口气,“嘿嘿”一笑,“法国人这一‘改弦更张’——将主攻方向由斯特拉斯堡方向改为梅斯方向,‘斯特拉斯堡集团’更由东进改为北上,敝国的总参谋部,可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呢!”
顿一顿,“拿毛奇总参谋长的话说,巴登是‘德意志柔软的下腹部’,如果‘斯特拉斯堡集团’不顾一切,执行原定的作战计划——强渡莱茵河,攻入巴境,这个仗,就很有些头疼了!”
再一顿,“别的不说,至少,第三军团的部署,就得往下边儿、也即往南边儿挪!——得部署在斯特拉斯堡的正面啊!如是,第三军团和第一、第二军团,就被‘突出部’隔开了!这个兵力,就不够集中了!”
“不错!”关卓凡点点头,“所谓‘探骊得珠’,这个‘珠’,就是‘集中’二字——此为一切一切之关键!”
“是!”
“如何‘集中’呢?”关卓凡慢吞吞的说道,“其实,就是军团和军团之间的配合、协作了。”
李福思心中一跳:这个话,不又绕回来了吗?
不过,此刻,他对关卓凡的以斯坦因美兹出任第一军团司令为“不甚妥当”,较之初初之踌躇疑惑,已大大不同了。
关亲王一次又一次的证明了他的“万里如见”——再说一遍:拜服!拜服!而他既能对法、普的部署“万里如见”,对于斯坦因美兹之优劣长短,自然也是……“万里如见”的喽?
另外,他不避嫌疑,臧否斯坦因美兹,其初衷,必是百分百为了普鲁士好,不可能有任何挑拨离间的用意在——这一层,是完全不必怀疑的。
那么——斯坦因美兹确实不适合出任方面?
李福思的神情,清楚显示他已经收到了关卓凡的言外之意,该强调的既已强调过了,关于斯坦因美兹的话头,可以就此打住了。
“‘斯特拉斯堡集团’、‘梅斯集团’云云,”关卓凡说道,“不过是我大而化之的杜撰,法国人自己,大约不会是这个叫法儿——请问,法军具体的布置,是怎么样的呢?”
“啊?啊,回殿下,是这样子的——”
“‘斯特拉斯堡集团’是最早完成部署的,拢共三个军——第一军、第五军、第七军,再加上一个骑兵第二师,由麦克马洪元帅统领。”
“不过,不晓得为了什么,这个‘斯特拉斯堡集团’,一直没有安上‘军团’的名目,麦克马洪元帅的头上,始终没有戴上‘军团司令’的帽子,始终有点儿……嘿嘿,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
“目下,有正经名目的,只有‘梅斯集团’——法国人名之曰‘莱茵军团’,由法皇亲领,下辖近卫军和第六军,以及骑兵第一师。”
“当然,莱茵军团’的编制,并不止于两个军和一个骑兵师——目下在梅斯完成集结的,暂时这么多,更多的兵力,还在后头。”
“‘莱茵军团’?”关卓凡微微一笑,“这个名字好啊!——这是要在莱茵地区大展拳脚的意思喽?”
他语带讥讽,李福思会意,“嘿嘿”一笑,“是啊!”
关卓凡沉吟了一下,“法皇亲领?”
“是!”李福思说道,“而且,是真正的‘亲领’——不比敝国国王陛下,只是‘坐纛儿’的哟。”
“嗯!”关卓凡再次微笑,“拿破仑三世自以为军事天才,而对普之战,是他即位以来法兰西打的最大的一场仗,不亲自下场活动活动筋骨,非但心痒难耐,将来,青史之上,皇帝陛下的丰功伟绩,也未免稍显单薄了些呀!”
这当然又是讥讽,李福思再次“嘿嘿”一笑,“是啊!”
顿一顿,“梅斯的后头,还有三个军——第二军、第三军、第四军;目下,这三个军,暂时集中在沙隆一带,由巴赞元帅管领。”
“沙隆?”
“是的,殿下请看,在这里——”
李福思一边儿说,一边儿在地图上将沙隆的位置指了出来——位于梅斯正西方向。
“沙隆——”关卓凡说道,“本就是法军在国内的最重要的兵营吧?”
“是的——”李福思点头,“说是‘大本营’,亦不为过!”
“沙隆位于梅斯的正西,”关卓凡沉吟说道,“巴黎呢,又位于沙隆的正西——”
顿一顿,“嗯,梅斯、沙隆、巴黎——几乎是在一条直线上呢。”
李福思明白他的意思,“殿下睿见!——克巴黎,必先克沙隆!”
仗还没正经开打,你们普鲁士人就在想着“克巴黎”了?
嘿嘿,其志果然不小啊!
关卓凡心里说道:克巴黎,并非一定要先克沙隆,只不过,目下说这个些话还早,俺就暂且按下不表吧。
“沙隆的三个军,”李福思继续说道,“正在往梅斯方向调动,但是否都会往调往梅斯,目下还不好说——照目前的情形看,或许,留下一、两个军,布置在南锡—沙隆一带,作为战略预备队,也说不定。”
南锡在梅斯的正南方,也即沙隆的东南方。
“我想,”关卓凡说道,“法国人当然想将三个军都调到边境前线的——事实上,即便这三个军都调到了前线,法军的总兵力,也不过八个军——普鲁士可是有十五个军还不止呢!差不多是法军的一倍呢!”
“呃……是!”
“不过,”关卓凡说道,“一个是运力的问题,另一个,是地形的问题——法德边境法国一带,因为有一条孚日山脉的关系,部队的展开,不能不受到一定的制约。”
“这……是!”
“通盘看去,”关卓凡说道,“目下,法军愈早动手,对咱们愈好——法国人愈早动手,兵力愈薄,各方面的准备,愈粗疏仓促;愈晚动手,兵力愈厚,各方面的准备,也会更加完备些——”
“殿下睿见!”
“还有,”关卓凡说道,“法国人愈晚动手——斯特拉斯堡那边儿,麦克马洪元帅那三个军,北上至‘突出部’的顶点后,有可能绕过孚日山脉,同‘梅斯集团’——哦,应该是叫‘莱茵军团’——会师的!”
李福思一怔,随即悚然失声,“啊!还真是有这种可能!亏得殿下提醒!敝国的总部参谋部,似乎……还没怎么想到这一层呢!”
“所以,”关卓凡说道,“咱们得想个法子,逼法国人早些动手才好……”
他还在装模作样的沉吟,李福思已是展颜笑道,“殿下,这个‘法子’,咱们其实已经有了!——就是苏窦山大捷啊!”
顿一顿,“经此一大败,法国人不早些动手也得早些动手了!不然的话——嘿嘿,不赶紧打个胜仗,法国国内的舆论鼎沸,能够把拿破仑三世的宝座顶翻了!”
再一顿,“托殿下的福!——大好局面,皆拜殿下之赐!”
说罢,再次站起身来——这一次,不是简单的鞠躬,而是学中国人的样子,双手合拢,一揖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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