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条大蛇,或者它在什么地方见过我,花纹对着黑板出神,从第一次见到古运河里大蛇的身影开始,他的脑海里就时不时浮现出它暗红色冰冷地眼神,弓杯蛇影哪哪都是,甚至正在讲课的班主任黄老师都变成了蛇,他重新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老黄还是那个老黄:
“花纹,站起来!诶诶,花纹?”
“啊?”花纹回过神,满脸迷茫:“谁在叫我?”
花纹执意要上三年级,怎么劝都不听,花镇海没办法只能给区中学齐校长打电话让她帮忙安排一下,于是花母就领着他进了中心小学的校门。
都有仁都校长亲自陪同这对母子,到三年级进行选班,那时各班的班主任们已经有了风声,眼睛冒红光,他们认为这位人武部上尉军官的公子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不然的话怎么可能第一次上学就直接跳到了三年级?如果他是个傻子,这位尉官包括他的夫人显然是丢不起这个人的。
既然不是傻子,哪个老师不想亲自带带这位有可能是神童的孩子呢?所以,班主任们为了能把花纹争取到来自己的班级里上课,几乎跟都校长磨破了舌头,最后都校长被老师们缠的头晕,让花纹自己选择,于是他就进了年级组数字最靠后的七班。
三(7)班的班主任黄少粮,是一位“与世无争”的老教师,黄少粮老师执教生涯近三十年,人生也已过半,以德服人是他标榜的生活态度,尽管几任校长都评价说他做人做事有原则、讲规矩,可每次家属房指标下来的时候都没有他的名字。
他为人老实本分,在学校却是被同僚们排挤的对象,而在家又是被老婆埋冤的受气包,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他都是一笑了之从不争论,也从不在他人背后腹黑,对待工作依旧尽职尽责,绝不会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孩子们,花纹在围成一圈的老师们身后,第一眼就认定了他。
黄少粮这辈子没遇到过多少好事,花纹的到来就能算得上是一件,这小子选择他的班级时,虽说脸上看不出有多少情绪波动,但在场的老师们知道,老黄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谁不想桃李满天下,名徒旺师?
从那以后,他再次承揽了全校同僚的嫉妒,还拍着胸脯跟都校长保证,一定尽心尽力,培养出一位“栋梁”之材。
可是,一个多学期过去了,再结合花纹平时的表现,他很快得出结论:这位上课走神,对什么事都无精打采的“神童”可能是塑料的。
花纹考试成绩在班级里不上不下,年级组里平平淡淡,黄少粮当初的保证再次成了全校的笑柄,而身材矮小的花纹也就不再成为他们过多关注的对象,老实巴交的黄老师也终于接受悲观的现实,不再抱有幻想:“还是老婆说的对,这狗曰的好事还真不会主动降临到我的头上!”
所以这个学期以后,黄老师叫花纹起来回答问题的次数变少,逐渐被边缘化,他看向花纹的眼神复杂,点着讲台的桌面出声提醒:“是我在叫你,认真听课别开小差!其他同学注意课堂纪律!都别笑了!”
这可能就是捧杀的效果吧,花纹看着老师失望的表情,听着周围同学们奋力嘲笑自己的样子,兀自想着,尽管这可能就是他想要的,可他还是觉得缺点什么。
缺点什么呢?花纹抬脚走到讲台,不顾同学们的惊呼,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道:
“当我在某天,再次见到那个时侯的我时,我看到了一头远古猛兽被封印在了幼小的体内,它无助且悲伤!”
写完后,他走出教室,背影异常孤独,黄少粮盯着他写出的这段漂亮的小楷,皮发麻,他忍不住咧嘴赞美这段楷书,很长时间才回过神注意内容:
“这小,这小子不得了哇!”
这都是为什么呢?花纹走在回家的路上,思绪又开始飘飞,混乱,他搞不懂自己为什么总能遇到一些理解不了的事,为什么这些事情都是围绕着自己发生的呢:
“三位爷爷几乎同一时间离世,在离世前一天精神状态看似饱满,但其实是在快速流失,难道只有我才能感觉到么?”
“他们临终前,我为什么没做过同样的梦中梦?是想告诉我什么呢?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还非得留几本破书,显得好玩么?”
“背后的胎记又是个什么鬼情况?它即将发作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可就是控制不了!那土猪和狗剩的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昨天水里的大蛇,它为什么显得那么悲伤…”
“有些事明明第一次经历,却感觉很熟悉,甚至连过程和细节都那么清晰,这又是怎么了呢?”
“谁能来帮帮我…来告诉我这到底都是因为什么,感觉每天都在重复着做过的事情,再这样下去我会不会分不清楚哪个才是梦…”
花纹不知道自己又倚坐在了昨天的柳树下,低着头,任由泪珠滑落,油菜花出现了疲态,碎风轻倨,满地花黄。
夕阳偏西,一道倩影哼着歌,从菜花地里走过来,手里提着一篮子青菜,她抬头瞥见远处的老树下有一个埋头的小身影,疑惑着走上前,发现是花纹在埋头哭泣,她愣了一会,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安慰一下。
“喂!是不是吓一跳?哈哈…”呈呈绕到花纹背后,从老树后伸出头大声喊着,见花纹好久没回应,又接着问:
“作业太多没写完,被老黄锤哭了?还是因为又拔人家小麦插在韭菜地里?噢!不会是又偷了二寡妇的胸罩,挂在牛蛋家大门口了吧?”
“哇,真有种!看这个时间点,应该是都做过一遍了!”呈呈坐在花纹身边,扳着他的肩膀晃动:“欸?不讲话就没意思了!你的那两个害虫跟班呢?”
花纹起身,绕到柳树的另一边,伴着落日的余晖大声喊道:“我只是想回来多看一眼这个世界,多看一眼世间落寞前的繁华,哪怕再次陨落!”
呈呈看着余晖中头也不回的身影怔愣,她迟疑着起身,思考,返回。
没人看到古运河的水草下,一双无限落寞的眼睛,像是在流泪...
“妈妈…”太阳落山之前,花纹回到家环抱住正在整理橱柜的母亲,撒娇:
“你会为我骄傲吗?”
“自从你不理妈妈以后,我每天都在心疼!以为我的宝贝儿子再也不会理我了!
我每天最盼望的就是听你喊一句妈妈!好在,我还没让你失望到那种程度,不是吗?我儿还是愿意说话了,愿意叫妈妈了!”花母激动的手在颤抖,她揉着眼睛转身,把花纹抱在怀里揉着花纹的脑袋,又哭又笑:
“你是妈妈的心头肉哇,只要你在我身边,我每天都开心,幸福,骄傲!”
“我给你们带来了很多麻烦!”花纹仰着脑袋,揉眼睛:“我以后不这样了!”
“只要你能开心,这些都不是问题!”花母替花纹擦掉泪珠:
“不哭,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花镇海推着自行车到院内,对着大门边的厨屋问:“嗯?要做什么吃的?”
“花爷,我能再跳级吗?”花纹站在门边,冲着花镇海喊道。
“听不懂你在说…你…儿子!你在跟老子讲话吗?”花镇海丢下自行车,激动地像打了胜仗凯旋一样上前喊道:
“臭小子!再喊一句听听!”
“花爷!”花纹含泪再次大喊:“我能再跳级吗?”
“哈哈哈哈!跳!跳他娘的!使劲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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