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出去,该干啥干啥去,别跟个木桩一样在这杵着!”花镇海推搡着众人,往门外面赶:“幼稚!”
“幼稚?说我幼稚?你确定是说我么?”济拔道士生就一副嘴歪眼斜的相貌,形象不大好,为此也一直很自卑,好不容易拜师有了个吃饱饭的行当,丢失的自信也逐渐找回,这么多年来,他都是家主逢迎的对象,还从来还没受过这么大屈辱,他努力睁开右眼,指着身姿挺拔的花镇海却半天说不出狠话。
其他人一看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事情还是得办,而且时间也越来越紧迫,要不然过了时间闹出笑话事小,要是真出了麻烦怎么办?宁可信其有啊,狗剩他爹给几人使个眼色,就拽着这位大气不敢出的道爷出了门。
济拔道长出门后才有胆子高声宣告自己的立场:“丢我饭碗事小,你们这是要闹出人命的!我不干了,钱我退给你们...”
“你们别怕,有事情花爷担着!我还就不信了,为了顿破饭还能跟自己的小辈翻脸?按这野道士讲的,又是这又是那的,还不都是吃剩下的!”花镇海给几个孩子擦掉眼泪,安慰:“不许哭!一顿饭的事,不行咱再给他们做两顿嘛!”
“别怕,都是哄人的!吓唬小孩的!吃完饭要擦干净嘴角,好了,找蚊子去玩!”花母端来脸盆,给几个孩子洗脸,擦手:“牛蛋,你嘴巴里吃的什么?”
“呸!”牛蛋吐掉生米饭,胡乱抹着嘴,憨笑道:“吃了大半碗,才发现原来是没熟的米!”
“你呀!”花母气笑,伸手接住牛蛋吐出的碎米转身丢到门外,又帮他擦手:“以后可不能这样了,你看大人们吃什么,你就吃什么,也别贪吃!”
“嗯,我听花娘的!我去找蚊哥!”牛蛋笑着跑到花纹房门前,跟着几个伙伴叫喊。
“纹哥!给我开开开门!”刚还哭爹喊娘的土猪,擦干净脸后又咧嘴笑着,正在拍花纹的房门,他一激动就会有点结巴,跟他爹一个模样。
好像牛蛋他爹也这样,花母看着嬉皮笑脸的孩子们也露出笑容,花镇海摇头苦笑:“一家一个小结巴,刁家的土猪和张家的牛蛋,这俩孩子都随他爹!”
花纹趴在书桌上,听着伙伴们的叫喊声不为所动,当他听到土猪那最具辨识度的另类声音后才起身,走到门边。
外面的门缝下递出一张田字格作业纸,上面用钢笔写着:别别别理我!
夜色浓厚,村子的周围像是被什么东西包裹着,密不透风,里面的人连呼吸都变得凝重和焦灼。
人们仍然在为送煞准备着,忙碌着。偶尔抬头时,会停下手中的活,看着并排的遗像发呆,有时还会走近擦一擦上面落下的浮灰。
海军他爹忙的满头汗珠,还要听济拔道士的聒噪,心中早就不耐烦,他气急败坏地拍打着短路的手电筒,越发觉得烦闷:“你怎么吩咐的,我们就怎么准备着,也没停歇啊,你就别吉八再叨叨了!”
“世间更迭有序,福寿享尽驾鹤仙逝,本来很平常!”济拔道士揉着太阳穴坐在凳子上,嘴巴还在不停叨咕:“可怕就怕在,他们相约离世于初一,玉堂位吉勾司命遇天罚,这是祸唉!”
“这一整天就听你不停叨叨叨的!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花镇海撇嘴,不以为然:“你少说两句!”
“还有这种说法?什么玩意能勾命又天罚的?”狗剩他爹把一碗五谷放在供桌上,摸着口袋找火准备续香:“我还真看不出有什么可怕的,怎么着还出来锤我一顿?!”
“咱们都都都少讲几句!”牛蛋他爹放好纸糊的五畜,掏出火柴递过去:“人家讲的咱们也听不懂..,听不懂就照照照做嘛!”
“这不是屁话么?听不懂怎么照照照做?”土猪他爹累的瞪眼,气不打一处来:“你来告告告诉我,听听听不懂,你怎么照照照做?”
“你这就就就是抬杠了嘛!听不懂就就就照做,听不懂…照做…他是这样说的吗?”拴住他爹差点被带偏,本想学着他俩的口吻打趣,反应过来后梗着脖子说道:“这也不怪我帮人家,你这不是说屁话么!听不懂你让人怎么照照照做?”
“你能别别别学我嘛?!”牛蛋他爹急眼,转着圈:“我是这个意意意思嘛,我意意意…”
“人得讲理!你就告诉咱,听不懂怎么个照做法?”海军他爹掏出香烟,挨个分发,也来凑热闹:“你给我说个道道出来?”
“就就就是!”
“你说呀,你倒是说呀!”
“哈哈哈哈!”
“哎呀!都少说两句吧!”狗剩他爹见场面不太和谐,牛蛋他爹马上就要较真,走过来阻止几人继续斗嘴:
“还不够累嘛!你也是,以为自己舌头不大似的!话都讲不明白还又多嘴!”
“你也是!”花镇海走到狗剩他爹身边,看着嘈杂的场面皱眉:“哪有一点的敬畏心?迷信、庸俗、无知!”
“欸?说我迷信庸俗咱承认!”狗剩他爹晚几年进入部队,跟花镇海是同一个部队的同一个兵种,再加上村里的老辈关系,他俩比其余人更亲近,说话也比较随意:“但我绝不承认自己无知!”
“你怎么不无知?”花镇海看着对方,又说道:“迷信的人都无知!”
“我知道的事情很多!”狗剩他爹伸长了脖子,还学着道士作揖:“正所谓我辈之贫贱,并非我辈之意愿,用我辈之所能济世...什么来着?”
“跟谁学的?”花镇海嗤笑,眼神看向道士:“跟他?一股子酸味!”
“哈哈哈...”狗剩他爹实在想不出来后面说的啥,终于绷不住,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小声说道:“这狗吉八道士,讲的俺硬是没能记住,来抽烟抽烟!”
“好了,可算是都弄好了...能休息一下了!”几位女人终于忙完,坐在长凳上望着供桌,又看看道士,听到男人们的争论后私下里哄笑,交头接耳。
“属龙、蛇、虎的人冲煞,快点离开!”听着济拔道士点出生肖,刚收拾好一摊子事,还没来的及坐下欣赏一眼的人骂骂咧咧转身,一步三回头。
花镇海觉得留下无聊,拽着媳妇打算回去休息,明天还要去单位值班。
狗剩他爹上前扯着他不让走,还一个劲地往道坛的方向挤眉弄眼,花镇海也识趣,把用来泡茶叶的罐头杯子搁放圆桌上,开始掏出香烟发放,末了,就着身边递过来的火柴点燃香烟,落座。
白炽灯丝容易烧断,牛蛋他爹连续换了十多个灯泡后就不舍得再换了,诺大的场地中央只剩亮起的烛光,和仅剩的两只手电筒。
坐在圆桌边的人们只顾点烟交谈,没有注意到供桌上的香烛火苗同时歪向中间,残烟凝聚在遗像上方,并缓缓盘旋。
花纹、狗剩、土猪、牛蛋、海军、拴住,并称胜南村六害,花纹是这几个小子的大脑,春夏晚秋是他们活动最为频繁的时候,其余季节可能稍好点。
或许,也仅仅是相较于前三季显得稍微老实那么一点。
两个小时前还挨了顿打的几熊孩子,现在又挤坐在花纹家厅堂的黑白电视机前争吵,总共就没两个台选择,屏幕上还闪烁着因信号接收不良而出现的“雪花片”,即使这样的画面,也丝毫没影响他们的观看体验。
“给我看看,是是是爬虫子了吗?”土猪撅着嘴,挠着发痒的后背,解开油乎乎的薄棉袄,想让身边的狗剩给看看后背上是不是爬了虫子,电视里正播放着侠客打斗的场面,狗剩双眼冒光舍不得转移视线,他伸手对着土猪的后背摸索又瞬间缩回,边跺脚边吸气:“哇…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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