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边境。
夜色降临后,一队骑兵在野外匀速前进,等靠近了背风坡,便就此止步。
张姓都尉低声让骑兵下马,人衔枚,马裹蹄,他们这次行动不能暴露,因为瓦筑军镇的两个大人物都在队伍里。
三十里外,西北第一雄关虎头城蛰伏大地,城高墙深,军械充足,守军数万人,都是一等一的精锐,置身于主战场最前端,是个绕不过去的巨大门坎。
瓦筑洪将军举目远眺,他天生就有“鹰眸”之称的绝佳视力。
南院朝廷在龙腰州边境设立了六座军镇,由兵部尚书大将军柳珪亲自掌管,而瓦筑就在最前线,既是防御,也是第一道烽火。
“一万右骑军已经在城外安营扎寨,想必不日就要进入塞外,怎么样,赫连副将,有没有胆子到时候跟我一起出城迎敌。”洪将军说。
“等命令吧。”青衫儒将回答,他知道在原世界线未来,对方出城作战,自以为本部兵马精锐,结果被北凉龙象军吃干抹净。
现在大环境已经发生了变化,攻城部队不一定还是当初那支,但这家伙的心态就决定了瓦筑覆灭是迟早的事情。
“这么稳重干嘛,年纪轻轻的儒家天象,要我有这本事,早就跟那位国公一样纵横离阳边境了,听说那位要成王爷了吧,啧啧,文武双全,还杀了我那个早该去死的哥哥,天下第二可惜了,话说回来,那个王老怪怎么不老啊,老子小时候他就是天下第一,现在他娘的还是。”
洪将军絮絮叨叨,在北莽境内,春秋北迁遗民后代比原本的草原人要多很多,若非人数实在优势太大,皇帐那边也不可能弄出个南院来安抚民心,对于南院绝大部分人来说,进攻中原都憋着一股气,昔年北迁躲避战乱,现在拿到兵权当然要打回来,南下是大势和民心所趋,唯有死上几十万步骑才能停止,这种大前提不会因为几件小事,多出一个或者两个蓟国公而更改。
青衫儒将对此漠不关心,他在这里的任务就一个,加快战争进度,蓟州中线那边很久没开张了。
“两位大人,北凉哨骑的巡逻间隔要过了。”张姓都尉提醒。
“杀一队再说,咱们都是甲等大马怕什么。”
“将军……”
“空手回去我脸往哪儿搁。”
半刻钟后,马蹄声近,夜色下迫近了十道黑影,隐约察觉到目标后,不退返进,能当哨骑斥候都有武艺和血勇在身。
青衫儒将抬手,从一斤随身口粮当中提炼出了一个“斤”字,然后袖口又飞出了一个提前炼化牛车得来的“车”字,两者合一组成“斩”字,化作斩光顿时向前掠地而去。
稀疏草叶尽数断裂,哨骑斥候尽数尸首分离,徒留下十匹战马。
“首级分我一半,帮你再找几百本儒家典籍。”洪将军略显亢奋。
青衫儒将转身上马,他平时很忙,那边看着武道总录,这边就干点水磨活计,从儒家典籍里重复提炼日月两字,每天昼夜不断地收拢日月精魄,预计在跻身儒圣时能炼出本命字,至于一个还是两个,暂时不确定。
“这批别拿拓印本凑数。”
……
“拓印本就行。”
扬州城自古繁华,夜将深未深时显得极其热闹。
裴南苇站在书摊前挑挑拣拣,看中了一本出自才女榜状元之手的《东厢头场雪》。
印的多,卖的也多,一本三钱银子,谈不上便宜或者昂贵。
“女侠收好,照顾照顾咱生意哈。”
书摊老板捡起来就递了过去,言辞热切,但脸色比较平淡,毕竟客人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腰间佩刀,估摸着是个练家子,可江南道人口众多,满目繁华,遍地都是游侠。
裴南苇有些欣喜地给了印钱,将书本揣进包裹里继续闲逛。
没人在意她,也没有各种各样如狼似虎的晦暗眼神,她就是街上一个普普通通的过路女侠,现在每一个人都很像那个院子里坐着的家伙,真是轻松到令人想要蹦两下。
裴南苇走走逛逛,作为豪阀女子,她小时候自然没有抗拒身份的概念,但随着家破人亡,又兜兜转转进了靖安王府,心里头就有那么点不得劲了,等到靖安王府也破落掉,便彻底对风波一词避如蛇蝎,如果自己不漂亮,也不出身优渥,当然也别太穷苦,就能安安生生地活到死,不用颠沛流离和身不由己,一辈子待在一亩三分地都没关系。
某个时刻,裴南苇突然揉了揉现在不算好看的眉心,要是让那个家伙知道这份想法,估计又是一套套比菜刀还锋利的尖锐言语了,她当然知道自己变强才能掌握命运,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练拳会很苦,好像苦头早就吃饱了,而且自己怕疼,读了不少圣贤书,没瞧见上面有不许人怕疼的道理,便就此心安理得。
一路上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一名七品武夫可伤六甲,对付十几个地痞混混不在话下,更何况也没有对寻常中年妇人太感兴趣的地痞,其人花钱蹑手蹑脚,不像富裕人家。
亥时将过,裴南苇返回院子,门口有几个装模作样盯梢的,估计是来自节度使麾下,很识趣,没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年纪极轻的蓟国公一如既往地躺在藤椅上,昨天今天,想必明天还是如此,明明懒散的要命,却对待武道十分认真,仔细看的话,姿容极其出彩,当得起清俊无俦的评价,客观来看,最起码比自己要强出不少,但整个江湖和庙堂都异常关注的武评榜上,一次都没提到蓟国公容貌如何如何,一直都是破了几甲,杀了谁谁谁,什么神通,什么境界的。
“国公,我要成为武神。”裴南苇突然开口。
“嗯。”江源敷衍地回了一句,就算对方想成为武道王也跟他没关系,有冲突就问拳。
“你要挑战王仙芝”乌鸦诧异地问,这是出去一趟玩疯啦。
裴南苇摇了摇头,在模糊且遥远的梦里,她记不清太多事情,连名字都忘了,只知道自己拳头很硬,打翻了一个个脸庞朦胧的山上仙人,武道一途,其他人只能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子时之前,欠的晚功补上。”
裴南苇:“……”
好像高兴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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