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修文同学,别多想了,先去帮人家把药给抓了,下班后我再跟你好好聊聊消化系统疾病这方面的事情。”
见季修文还在沉思,陆轩伸手碰了碰季修文的手臂,出声提醒道。
季修文这才反应过来,拿着苏可楠递过来的收费单据,起身朝着中药房走去。
见季修文已经走进中药房,刘振冬也没在诊室里多留,跟陆轩打了声招呼之后便起身离开。
刘振冬一走,陆轩示意苏可楠叫号的同时,拿起手边的水杯准备喝口水。
这次,陆轩特意看了眼,见自己没有拿错这才仰头喝了几口。
一旁的苏可楠看到陆轩小心翼翼的样子,眨了眨一闪一闪的眼睛,脸上泛起微微可见的红霞,小声道:“我把水杯放这边来了,不用担心拿错,而且……”
“拿错了也没关系。”
说到这里,苏可楠的嗓音已然是细如蚊蝇。
陆轩没想到自己下意识的动作会被苏可楠注意到,只能随口找了一个理由:“我刚刚在想一些事情,你别多想。”
“哦。”
白皙的鹅蛋脸微微低垂,刚刚泛起的一丝微红也在此刻渐渐消退,卟啉卟啉的眼睛里,那闪烁的光泽一下子黯淡了不少。
她抿着嘴,小心翼翼的问道:“陆医生,是不是因为我胆子太小了,所以你才不喜欢跟我说话?”
陆轩看着她:“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
苏可楠抬起头,清澈的眼睛里忽然泛起微微的水雾,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知所措:“小姨之前就说我太内向了,胆子太小了,这样不好,还有我之前就看到陆医生和季修文学长有说有笑的出去吃饭了,所以我就在想,是不是因为这个陆医生才不喜欢跟我说话。”
诊室的灯光清冷,打在苏可楠那张如同初春白雪般精致的五官上,眉目间隐然有一股自责。
苏可楠是内向了点,也不太喜欢说话,可却也不傻。
女人的嗅觉往往都很敏锐,从小到大,她都没什么朋友,一直如此,哪怕到了大学,也是如此,在寝室里,她是那个特立独行的女生,很少会跟其他人有什么话说,到了晚上,听的最多的就是听寝室其他人在谈及学校里的一些趣闻。
有时候,她也想加入其中,可犹豫过后,却又选择了退缩。
久而久之,寝室里其他人自然对她选择了疏远。
而那些追求她的男生,他们看她的眼神让她很难受,没有陆医生这般纯净,不带一丝的欲望。
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不同于以前,没拥有过便没有那些烦恼,最多就是心中小小的羡慕,然后又恢复平静。
拥有过,就不想失去。
“没这回事,我跟季修文是好多年的同学了,毕业后又很久没有聚过,自然话就比较多,再加上你是女孩子,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然话就比较少。”
陆轩深吸一口气:“别忘了,我们现在是朋友,怎么会因为你比较内向就不愿跟你说话。”
无奈的同时,也是对这个怯生生的女孩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我们是朋友?”说到这话的时候,带着一丝窃喜。
“当然,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陆轩反问道。
“是。”苏可楠重重的点着脑袋。
陆轩伸手拍了拍她轻柔的肩膀,认真地道:“既然是朋友了,那就不要多想。”
“嗯。”
稍显亲昵的举动,让苏可楠心头一阵小鹿乱撞。
“好了,叫号吧,季修文那家伙也快抓好药了吧,不等他了。”
陆轩正说着,就看到季修文从中药房里走了出来。
而此时,被叫到号的患者潘玉倩推门而入,坐下之后跟陆轩打了声招呼。
不等陆轩提醒,便讲述起了自己的一些情况,附带的还有从医院的一些检查单。
患者潘玉倩,女,三十岁。
上上个月11号无明显原因出现畏寒、发热,体温波动在37.7~40.8c,伴轻咳,无痰,无呕吐、恶心,无腹痛、腹泻;
无明显尿频、尿急、尿痛,无明显关节痛;
曾在医院用“青霉素、头孢唑林”等抗感染药治疗,同时又用解热镇痛药、激素药,虽然可短时间降温,但不久体温即复升;
一个月前住院静滴福星必妥、司帕沙星亦无效,停用一切药物5天,呈弛张热型,试验性抗疟治疗无效,此后改为红霉素,体温波动于36.3~39.3c,呈间歇热型;
由于没发现任何原因,故去做了全面的系统体检,然始终未见明显异常,心肺,肺部形态结构正常,没有异常;
心率较快,心电图“窦性心动过速”,肝脾及浅表淋巴结未扪及,未见皮疹;
多次血常规:rbcx10/l,hb98~120g/l,wbcx10/l,n0.58~0.86,l0.12~0.34,pltx10/l;多次血沉50~85mm/h:c反应蛋白41mg/l;血嗜酸粒细胞计数40x10/l;
肥达反应、军团菌反应、抗自身抗体、血培养、骨髓培养、中段尿、痰培养均正常;骨髓细胞学检查提示“增生活跃,嗜酸粒细胞增多”。
肝肾功能、电解质正常:ldh318u/l:胸、腹部ct示“胆结石”“轻度脾大”。
按照西医的检查,除了有胆结石之外,潘玉倩的身体很健康,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可却又无缘无故的出现发热。
这种情况陆轩也是第一次见到,一时间也忍不住微微皱眉,朝着季修文说了句:“给她测下体温。”
听了潘玉倩的自述,还有那密密麻麻的检查单,季修文已经是头皮发麻,听到陆轩的话后这才回过神来,顺手拿过一边的耳温枪给潘玉倩测了一下体温:“体温39.3c。”
潘玉倩则是接话道:“陆医生,就是这种情况,上午还会稍微好点,基本上保持在三十八以下,过了午后体温便是迅速上升,少有低于三十九,体温上升的时候能感觉到寒冷,等烧退了才会有点汗,特别口渴……”
潘玉倩一口下又说了自己的一些症状,陆轩也是趁着机会观察了一下对方的情况,并在病历本上记录辨证过程:
7月18日,初诊时体温39.3c,午后为著,热升时略有形寒,热退时有汗,体温日晡逐渐下降,口干欲饮,舌质暗红、苔薄腻微黄,脉……
见陆轩正在记录自己的一些情况,潘玉倩则是追问道:“陆医生,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检查结果都挺好的,可就是一直发烧,吃什么退烧药都没有作用,我现在已经休息一个多月没有上班了,这样太影响我的生活了。”
说完,潘玉倩也是一脸苦恼。
任谁遇到这种情况,心情恐怕都不会好。
发烧就算了,毕竟一年到头的,除了少数人之外,大多数普通人都会生那么一两次病,发烧也是常见的事情。
可这都发烧一个多月了,什么药都吃过,住过院都没用,甚至为了这事,专门做了一个全面性的系统检查,除了有点轻微的胆结石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的问题。
拿到结果的时候,潘玉倩也是郁闷了很久。
她甚至在想,既然身体没什么问题,可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发烧呢?
问题抛给了陆轩,只是此刻陆轩一时间也拿不出什么好的解释,甚至连对方的脉象,除了脉数容易判断之外,其他有应指,可却又从未碰到过潘玉倩这种奇怪的脉象,无奈之下,少见的求助起了他心目中那群无所不能的老师。
而这群老师,显然也从未让他失望。
【脉濡数,濡脉属于具有复合因素的脉象,它是浮、细、无力几种条件的综合体,所以古人有“水上浮沤”等形容,但这种规定到《脉经》才明确起来。
《脉经》以前,脉儒就只是无力的意思,如《内经》说春脉软弱招招,长夏脉软弱等等。仲景“辨脉法”中说:“阳脉浮大而濡,阴脉浮大而濡。”东方肝脉“微弦濡弱”。“
濡弱何以反适十一头”等等。而且濡脉与弱脉非常接近,从濡、弱两字的字义来讲都表示柔弱无力而小。
在古书中,濡脉常用软字,不过现代多用濡脉。
《脉经》说:“软脉极软而浮细。”
下又有夹行小字说:“一日按之无有,举之有余。一日细小而软,软一作濡,曰濡者如帛衣在水中,轻手相得。”
《脉经》之说也因此成了濡脉的准则。
而判断濡脉,《脉诀刊误》就有相关记载:“极软而浮细,轻手乃得,不任寻按。”
李时珍《濒湖脉学》也曾有言:“濡脉极软而浮细,如帛在水中,轻手相得,按之无有,如水上浮沤。”
《医宗说约》说:“濡,浮细无力也,轻手乍见,重手却去,如线之浮水中。”
……】
听到这里,陆轩深吸一口气,将这些牢记于心的同时,也对心声所言也做了一些归纳。
通过心声所言,濡脉是属于具有复合因素的脉象;综合了浮、细、无力的几种条件而成;由于濡脉具有浮细,无力的条件,其指感是轻、软、小,故有绵浮水而,水上浮沤,如线之浮水中的形象描述;而襦脉又可以与有关脉象构成兼脉,如濡缓、濡数等。
按照《平湖脉学·体状诗》所言:濡形浮细按须轻,水面浮绵力不禁。病后产中犹有药,平人若见是无根。
什么意思?
前一句指如果这个人是病后或者产后,这时候出现濡脉说明气血已经虚耗了,所以正气不足出现濡脉是可以理解的,经过医药的调治也是可以恢复的。
而后一句意思则是看着样子像正常人,如果你摸到的是濡脉,这就不太好,说明患者身体比较弱。
怎么治?
濡脉陆轩是靠着过目不忘有了一些理解,可怎么治,依旧是毫无头绪,主要是患者除了发热之外,没有任何不适之处,一下子就加大了辨证的难度。
别看最近陆轩看病如有神助,可那都是最近接触比较多的一些情况,而遇到这种复杂的,也是睁眼瞎。
好在自己不会可以摇人,不然陆轩也只能让患者去找其他的医生看看了。
这群博学多识的老师,显然没有让陆轩失望。
【《频湖脉学·主病诗》中便有提及濡脉主病之情,濡为亡血阴虚病,髓海丹田暗已亏。汗雨夜来蒸入骨,血山崩倒湿侵脾。不过就近现代而言,濡脉更多的是见于湿邪所致。
患者寒热往来不断,是少阳病典型的寒热症状,具体表现为发热与恶寒间歇出现,一往一来,交替发作,一日数次,无一定时间规律,是气郁不畅,营卫不调,正邪分争所致。
根据少阳经的生理功能和病理特点,少阳病大致可分为气郁证、水郁证和气水同郁证。由于气郁的程度和时间的不同,气郁证还可分为气郁证、气滞证和气结证。
因此,针对患者的情况,拟从气虚阳陷入阴,少阳枢机不利,卫表不和发热辨治,予和解太少,甘温除热法,用药为柴胡10g,炙桂枝10g,炒白芍10g,葛根15g,升麻5g,黄芪15g,当归10g,白术10g,炎甘草3g,炒黄芩10g,陈皮6g,法半夏10g,光参12g,白薇15g,生姜3片,大枣4枚。】
听到这个药方的时候,陆轩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一个很少用到的除热之法。
甘温除热法。
甘温除热法的治疗思想源于《黄帝内经》,创始于仲景,定法于东垣,又经过后世医家不断发展完善。
《内经》指出:“劳者温之;损者益之”,“脾欲缓,急食甘以缓之,用苦泻之,甘补之”。这些理论后来成为金元时期著名医学家李东垣脾胃学说的基石,张仲景在《金匮要略》中也创立了治疗虚劳烦热之方剂——小建中汤。
《金匮要略·血痹虚劳病篇》云:“虚劳里急,悸,衄,腹中痛,梦失精,四肢酸痛,手足烦热,咽干口燥,小建中汤主之。”此方实为“甘温除热法”之最早方剂。
不过,真正将甘温除大热发展完善到巅峰的,还是金元时期著名医学家李东垣。
甘温能否除大热
一直以来学术界都有所争鸣,有不少人对此持否定之论,认为这是谬论。
这方面的知识陆轩也有过一些了解,觉得完全否定“甘温除大热”一说太过绝对了,这种未经很好验证而无视李东垣先生其毕生科学研究之成果,绝对不是正确的。
也有不少人说,李东垣所说大热乃虚热,是患者自觉发热,而体温计探之则无发热;或曰甘温所除之“大热”并非“高热”。
质疑者有之,而认为其有理并且运用到实际中的中医也有不少。
不过,就陆轩而言,还真是第一次运用甘温益气除大热之法为患者治病。
而一边,见陆轩已经很久都没有什么动静的季修文,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来了几天,他还是第一次见自己这位老同学思考这么久的。
想到潘玉倩的情况,季修文又能够理解,陆轩需要思考也是情有可原。
毕竟,这么复杂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季修文现在所担心的,还是陆轩对潘玉倩的病情没什么好的办法,有可能会因为这一次而破了自己好不容易打造的不败金身。
虽然没有人可以做到什么病都能治,哪怕神医也不可能。
但就季修文而言,他还是希望老同学可以一直保持着自己的不败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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