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半个月了,这水可终于是退下去了。”
施暗七站在海岸线,低头看着泥泞的土地,暗自感慨。
自那一日龙王入境,已经过去半月时间,但当时随之而来的大水,直到昨夜才终于在退干净。
即使这片土地属于东荒,但施暗七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没淹到三千里,但三十里还是有的。
那一日,整个东海的海岸线向陆地推进了三十里!
不是所有地方都像万兽城这样荒凉,一些沿海的渔村和城镇都直接被巨浪给吞没了。
死伤万千!
不只是施暗七,很多人对于妖祸的破坏力都有了清晰的认知。
这还只是一只大妖作乱,若是万妖齐聚,那会是何等恐怖的场面?
万不可对妖族掉以轻心!
因为敖准作乱之事,整个东荒对妖族提高了警惕。
施暗七不知道此事是好是坏,只能如实上报北乾。
“也不知道陛下那边到底是什么意思,已经半个月没有正经回复过,只让我自行决定……这是在考校我吗?”
施大将军这次是来东荒将功赎罪的,凡事都是小心再小心,根本不敢像过去那样轻举妄动。
他反复揣测帝心,意图弄清楚李隆的真正想法。
在思考了好几天后,施暗七终于是想清楚。
“想不出来。”
他想明白,自己根本无法揣测皇帝陛下的想法。
还是老老实实把自己该做的做好,别搞些有的没的。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在海岸上走了片刻,施暗七来到了一处积了水的大坑之前。
这是敖准与巨汉交手时留下的一处痕迹,这几日已经被其他人来回搜刮了好几遍,找不到任何残留物。
可是问道交手时留下的气息却没法被人带走,此刻有着不少东荒散修正围绕着那大坑盘坐修行,试图从中感悟到什么。
在察觉到施暗七的靠近之后,那些人只是睁眼看了一眼就不再在意。
位置还有很多,只要他不坏了规矩,就没人会主动驱赶。
施暗七没做出异于常人的举动,老实地选择了一处地方坐下,闭目感受了一会儿。
他比这些人了解得更多一些,在巨汉第一次出手的时候,他正好在不远处观察着敖准的动态,正巧目睹了双方交手的那一幕。
“那个巨汉应该是楚家人吧?那把巨斧,应该是楚家的至宝劈天斧。”
北乾对于楚家这个对自己图谋不轨多年的老邻居从未放松警惕,对他们的实力也有着很深的了解。
“他就是楚家的底蕴之一吗?”
那神秘的问道境巨汉与敖准搏杀了整整三日,从陆地打到海里,一路上生灵涂炭,遍地尸骸。
虽然没有人知晓最终的战况如何,但最终的结果还是很清晰的。
那巨汉消失不见,而那发疯的龙王不再提那水淹三千里的事情。
那瞎了一只眼的老龙只是在海岸线来回游荡,不断嘶吼让东荒将胡万万交给他,否则就会一直在海外徘徊。
“听说那胡家已经开始有些疯颠了,对外宣传,若是有人逼他们就范,就举族叛出东荒。”
“……能尝试拉拢到北乾吗?”
施暗七思索了半天也没得出个结果,叹息着睁开了眼睛。
他是武将,不是文臣,对于形势的无法判断出太多。
但是作为一个在官场浸淫多年的老东西,他还是嗅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东荒局势的混乱,可能不仅仅只是因为表面上的那些原因。
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背后操控着一切,让这些问题在同时爆发。
“但不管如何,这东荒的形势是越来越混乱了……这是好事。”
他缓缓起身,无声无息地转身从大坑离去。
“越浑的水,越是能藏下更多,越方便我行动。”
“回去跟夫人商量一下,看看我们能不能找机会从中分一杯羹?”
施暗七的离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即使有人发现也不会觉得奇怪,只会想这个人这么快就放弃,不光资质真差,耐心还不行。
……
……
有的人耐心不行,而有的人,耐心却不得不变得极好。
就比如,某位提心吊胆的世家家主。
“哈哈哈!贤侄!我可算是把你给等来了!”
诗恩光亲自站在府前,迎上了那位相貌堂堂的皇子,一副激动的样子。
有人在看到他这幅样子后觉得他演得真像,好一副舔狗的模样。
但殊不知,他的激动是真的。
自那日在城门一别,诗恩光就再也没见到李亦易。
他虽然主动又提了几次,但都被告知皇子有事,没时间见他。
担心次数太多会暴露些什么,便只好强压心中的不安,像个待字闺中的少女一样缩在诗府中等候。
好在苍天不负有心人,诗恩光终于是把他朝思暮想的那位少年郎给等到了。
在回归问天城半月之后,李亦易今日终于是登门拜访。
三日前,在收到李亦易的正式拜帖之后,诗恩光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
看着那言辞诚恳的拜帖,诗恩光心中最大的不安也随之消散。
因为李亦易此番上门,不是为了别的……而是要亲自纳采!
纳采,就是上门提亲,本该由媒人陪同,但李亦易却独自前来。
按理说这有些不合规矩,尤其是李亦易的皇子身份更加特殊,但诗恩光却顾不得那么多。
等李亦易进门后不久,诗恩光不顾自己女方父亲和世家家主的身份主动提起来结亲之事。
“你俩两小无猜,感情又好,此事伯伯自然是同意的。”
“定亲?嗨!何需那些繁文缛节?”
“我辈修行人,管什么良辰吉日?诗伯伯今天就做这个主了!现在就将潇潇许配给你!”
“等她什么时候归家,你们什么时候便可以直接成亲。”
“啊哈哈哈……”
而就在诗恩光对李亦易极尽追捧的时候,一双愤怒嫉妒的目光正从阴暗的角落投射到两人的身上。
瘸了一条腿的华天权正坐在桌旁自斟自饮喝着闷酒,一旁还拄着一双拐杖。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相谈甚欢的两人,死死咬着嘴唇,身上的怨气都快要化为实质了。
“这一切,本该是属于我的!”
是的,若不是有人暗中阻拦,他那一日就已经得手了,诗潇潇就已经是他的人了!
也是自那一日起,他在问天城的日子就开始变得艰难了,堪称是诸事不顺。
先是华家出事,召集所有在外的弟子回家,其他人都先走了,唯有他不死心地留了下来。
然后就是在外饮酒消愁的时候遇到了二皇子,不小心顶撞了两句,被李枫尧派人将他的腿打断!
诗家也开始对他不冷不热,虽然还不至于将他赶走,但却也没给他好脸色。
于是越想越觉得心中愤懑不平,于是重重将酒杯砸在了桌子上。
哐!
“华天权!你在那里耍什么酒疯!这里有你什么事!?”
对于华天权死皮赖脸地凑过来,诗恩光本来就已经一肚子恼火,但方才是李亦易开口让他留下的,他也不好驱赶,此刻华天权的举动正好给了他这个借口。
华天权也是酒意上头,根本不管那么多,扯着嗓子喊道:
“我从小就将潇潇当成妹妹,她跟我的感情也极好!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凭什么不能待在这里!”
“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诗恩光表情一变,怕他醉酒之下再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惊怒道:“赶紧给我滚出去!”
华天权梗着脖子说什么都不走,最后还是李亦易挥手拦下了要动手的诗恩光。
“看在亦易贤侄的面子上,我之后再好好管教你!”诗恩光怒哼一声,然后转头又和颜悦色地对李亦易说:“好了,不说他了,定亲之事就这样定下来了,如何?”
“多谢诗伯伯。”
“诶!”诗恩光故作不愉,对李亦易道:“都已经定亲了,你怎么还叫我诗伯伯?”
李亦易嘴唇动了动,深吸口气,下拜道:“……多谢岳丈大人。”
“好好好!”
诗恩光大喜,亲切地拍着李亦易的肩膀:“以后潇潇就交给你了,她是我的宝贝,你可一定要照顾好她啊!”
“是,小婿一定做到。”李亦易站起身,正色道:“只要我在,没有任何人能够欺负潇潇,我一定会为她讨回公道!”
“那就好。”
看着李亦易脸上的笑容,诗恩光刚想说什么,却猛地将眼睛瞬间睁大。
因为,刚才还乖巧懂事的李亦易,毫无预兆地抽出了腰间长剑。
一剑砍在了华天权的脖子上。
锵……咔。
下一秒,刚才还在闷闷不乐的华天权头颅直接飞起,当场暴毙。
他的身体还坐在原地,手臂保持着向上抬起的动作,往空荡荡的脖颈里上倒了一杯酒……
而李亦易面无表情地站在华天权的身体边上,深吸了口气,嘴角勾起的冰冷弧度。
“你在做什么!?”
诗恩光猛然起身,拔出长剑,怒道:“李亦易!!!”
而李亦易没理会他的惊恐,侧头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做什么?我在为潇潇讨回公道啊。”
“还是说,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坏了!
诗恩光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李亦易之前做出的一切都是在迷惑自己,让自己放松警惕。
见诗恩光陷入沉默,李亦易冷冷一笑,转身坐到了太师椅上。
李亦易也不擦去身上被溅到的鲜血,就这么自然地将身体向后靠去,然后将手中的剑随意地丢到诗恩光的脚下。
他说:
“岳丈大人……”
“你自己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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