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赏赐的巴泽尔,本应享受这个功成名就的时刻,可他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萨拉斯长老的预言仍然徘徊在他的心头,让他久久不能忘怀。
疑虑如同阴霾,笼罩着他的心灵。
巴泽尔曾数次尝试放下疑虑,尝试忘掉那个危言耸听的预言。
反正,王国肯定不会在自己这一代毁灭。
毕竟多略王是如此的英明,他统治下的王国正在日复一日地走向昌盛。
巴泽尔没有看到一丝一毫亡国的预兆。
不仅巴泽尔没有看到,没有一个逻各斯人会认为这個国家即将灭亡。
谁要说这个神恩赐的王国即将覆灭,那个人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想叛乱。
规律园。
巴泽尔走在麦子绵延的海洋中,他独自一人走到僻静的地方。
按照常人的眼光来看,规律园的祭司们往往要围坐在一起,日日夜夜讨论神灵、讨论世间的规律。
可是…
口吃的巴泽尔却不能融入其中。
祭司们早已习惯于激烈的辩论和热情的探索,
然而,巴泽尔无论是辩驳时,还是发表观点时,他的吞吞吐吐总让人心生厌恶。
善于雄辩的祭司们在讨论规律的时候,口吃的巴泽尔就显得格外的碍眼。
再加上,他本就是平民出身,母亲还是一位死去多年的娼妓。
而规律园的祭司们,则多出身于祭司家庭与显赫贵族之中。
所以,口吃的巴泽尔,自然而然地,成为祭司们眼中,不知礼数、难以交流的代名词。
得不到祭司们接纳的巴泽尔,只好终日走在僻静的角落里,独自一人思考属于自己的问题。
巴泽尔忍受着这些无形的创伤,他时常会思考生命的长短,特别是在见过萨拉斯长老之后,关于生命的思考更加深刻了。
在巴泽尔眼中,虽然逻各斯人与三眼猿人的寿命相差甚大、容貌也相差甚远,可是,两个种族共通之处将他们的联系在了一起,以致于宣布友谊。
而那最为宝贵的共通之处,就是善良。
善良是超脱于伦理道德的珍视,超脱于物种隔阂的同情心。
就因为这些,自己才拥有了萨拉斯长老这一位朋友。
萨拉斯长老不会厌恶他的口吃,无论他要说什么、表达什么,那位老人都能拿出充足的耐心。
今日,
巴泽尔又走在规律园中的一处僻静角落。
不过,他见到了一位熟人。
班狄。
巴泽尔听说,成为祭司的班狄,终日渴望到王宫再度觐见自己的父亲多略王,但每每都被回绝。
最后一次,据说是瑞英亲自出面,命人将班狄赶回其家中。
那些瞧不起私生子的祭司们议论班狄,说他是一条丧家之犬。
班狄此刻抬起眼,他也看到了巴泽尔。
他的目光,恰好落在了巴泽尔脖颈间的项链上。
多略王赏赐给巴泽尔的项链,勾起了班狄不好的回忆。
“那理应是我的。”
班狄走过巴泽尔,呢喃道。
巴泽尔转过头去,下意识问道:
“你在,说、说、说什么?”
被父王歧视,被瑞英羞辱的班狄缓缓地转过头。
一直以来,他渴望得到父王的认可,渴望成为一位货真价实的王子。小说
然而,多略王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了他,甚至在暗地里羞辱他。..
“那条项链…”
班狄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着,
“理应是我的。”
班狄心中的不甘与嫉恨久久徘徊在心头,无法喷发出来,亟需一个迸发的契机。
多略王可恨吗?可恨,他抛弃了作为儿子的自己,始终不愿承认。
可自己无法忤逆他的国王,他的父亲。
瑞英可恨吗?可恨,他一次次地羞辱自己,让自己的内心饱受折磨。
可自己无法反抗他的兄长,因为在父亲眼里,瑞英更加重要,而自己则可有可无。
那些暗地里侮辱自己的祭司们可恨吗?可恨,可恨极了。
可自己无法对那些身负盛名的祭司大打出手。
跟这些可恨的人相比,究竟有谁能够让自己宣泄愤怒。
班狄直勾勾地盯着巴泽尔。
他的内心扭曲了。
“这项链、链、链...是国王,赏赐、赐、赐给我的。”
巴泽尔紧张起来,口吃地说着,而后下意识地后退道。
班狄则一步步地向前走去。
对弱者宣泄愤怒总是成本最小的。
人在丢了尊严,往往要在别处找到弥补。
所以…………………
巴泽尔的项链被夺走了,他遍体鳞伤的,被班狄冷漠地踢到下麦田坡。
他感觉到疼到了骨头里,脑子因痛苦而晕沉沉的,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天旋地转。
不知躺了多久,巴泽尔狼狈地站了起来,咬着牙,一瘸一拐地往家里走去。
愤怒在他的心中燃烧,可巴泽尔无能为力。
口吃的他,早已习惯了孤独,早已习惯了被侮辱、被伤害。
没有人为他主持公道,最多,也就和和彼此的稀泥。
每一回,巴泽尔都是把事情藏在心底,直到一个人独处一室,黑夜笼罩天地时,才将双手合十,默默地将一切都倾诉给神。
巴泽尔不知道神有没有听到。
可是…
长久以来,口吃的巴泽尔,也只能向神倾诉。
因为神从来没有厌恶过自己。
冥冥中的神总是默默倾听着,什么也不说,任由自己说个没完没了。
巴泽尔遍体鳞伤地回到家中,他跪坐在黑暗里,双手合十。
“神啊…求你听,
我现在,好痛,
神啊,我好痛……”
巴泽尔费劲功夫,忍耐着说话时身体的抽痛,一字一句地同神倾诉。
神总是怀有莫大的宽宥和耐心。
巴泽尔低下头,专心致志地祈祷。
黑暗里,
有一位流落人间的天使在向神祷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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