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权臣正文卷第四百七十二章大夏高阳时间一晃便来到了永平元年的年末。
当过年的氛围笼罩住中京城,接连的几个好消息飞入了如今城中权势最盛的定国公府。
首先抵达的是信使送来的东方白亲笔信。
按信中所言,他的游历已经到了东南,大半年的治疗下,伤腿恢复得很不错,已经能够自主地进行抬举活动,虽然还不能走路,但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同时,半年的游历,他收获颇多,尤其是亲眼目睹了百姓的困苦,以及新政所带来的改变,他对朝局和天下的认识更深了许多。
最后,还提到他给阿舅准备了礼物交予信使一并带了回来。
夏景昀欣慰地收起信纸,并没有自作主张地进宫报喜,他相信东方白这些小事上不会出什么纰漏的。
没过多久,华夏商号的年终汇算结果也新鲜出炉了。
得益于萧凤山征服了整个雨燕州以东的半岛地界,姜玉虎和耶律休一起西征打通了近千里的商路,虽然大多数商旅依旧在观望,但逐利天性驱使之下,依旧有胆子大的迈出了第一步。
而在他们尝到甜头之后,商旅们便日渐繁多,被压抑了许久的需求终于匹配上了,迎来了如干柴烈火般的爆发,短短半年时间,商号扣掉所有开支之后的净利润就有足足七百多万两。
这还只是短短数月之间的成绩,若是等到商路完全建设起来,各地的建设和移民都彻底展开,对当地资源开发整合进一步加强,未来简直是不可限量。
瞧见了这实打实的利益,和光明的未来,两国朝野都是兴奋异常。
于是,真的无心互相攻伐的战争,开始一致对外。
而有了先前拍卖的收入,以及此番两三百万两的分红,大夏朝廷的府库也迅速充盈。
在夏景昀的强力推动下,新政也开始从单纯的财政改革开始深入到整个政务的方方面面,吏治、礼教、工程、刑名等等,都在有条不紊地深化推行。
应对官僚,有着皇权支撑的中枢掌握着绝对的力量;
应对世家大族,在外部空间如此广阔,利益得以满足的情况下,这些人在些许损失之下也没谁敢来跳脚,更何况夏景昀还用一成的份额将他们牢牢绑上了同一艘大船;
至于百姓,他们本身就是新政的最大受益者,自然更没有意见。
于是,政通人和的场景真的重现在了大夏的国土之上,整个天下都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七姓治国的北梁。
当国外巨额的战争收益被运了回来,当华夏商号的巨额分红落入了七姓的手中,当南北不再纷争,互市频繁,在耶律石有心的放纵和推波助澜之下,没有完备政体和统一指挥的北梁高层迅速腐化堕落,陷入了醉生梦死的泥潭之中。
贪腐成风,酷吏横行,竟是一派民不聊生之势。
永平二年,依照太后之意,大夏加开恩科。
曾经的状元公、丞相夏景昀亲自担任主考。
两年前,因为灯花落卷而遗憾落榜的龙首于家于道行终于不负苦读,一举夺魁。
当他骑着高头大马,簪花游街之时,面对着众人对他此刻感想的询问,他只说了一句话。
“两年前,落榜之际,夏相曾以一诗赠我等,那也是一直激励我苦读的信念之一。我也以此赠诸君: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不知道有多少落榜之人,艳羡地听到了这句话,看到了这个榜样。
反正最终的结果是,明明是一届举子的狂欢,最终却成就了夏景昀声望的飙升。
等到了年中,苏炎炎和秦璃几乎同时生产,各自产下了儿子。
夏景昀倒也没有仗着如今权势滔天,就改变曾经的承诺,两个儿子分别过继给了苏家和秦家,承继宗祧。
从事实和法理上,将这两家彻底与夏家绑定在了一起。
当年年末,就在大夏齐心向好之际,北梁传来了令人惊讶的消息。
北梁权臣,定西王耶律石忽然病倒了。
当消息传入大夏,正沉浸在一片欣欣向荣之态下的大夏人,尤其是大夏高层,瞬间人心惶惶。
他们并不担心耶律石的死活,而是担心北梁朝局的变动,会让如今运转得正是良好的华夏商号,横生波折。
毕竟耶律石在北梁也是权臣,权势可不比夏景昀在大夏差,甚至派头作风犹有过之,这样的人倒了,朝堂不出些乱子几乎是不可能的。
当有人在朝堂上,提出这个担忧之时,却没想到夏景昀却摆手一笑,“诸位勿忧,你们担心这份利益,难不成北梁人就舍得?北梁再怎么乱,也无非是在七姓的圈子里打转。不论是薛家重新掌权,还是其余哪家上位,尝到了甜头的他们,又怎么会坏了这个大事,真要敢坏了,他就坐不稳那个位置!”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便也稍稍安下了心。
一脸微笑的夏景昀却在心里暗骂耶律石一声,老东西,还学起司马老儿了是吧!
事后的发展,也果然不出他所料。
半月之后,正当夏景昀在府上,扶着即将临盆的两位夫人散步之时,胭脂匆匆而来。
“夫君。”
夏景昀瞧见胭脂的神色,就松开手,让婢女搀着两位夫人继续走着,他则到了一旁的亭中坐下,笑问道:“北梁有消息了?”
胭脂点了点头,“薛家大宗正薛丰年见耶律石病重,自以为时机已到,暗中调薛宗翰入京,意图清君侧,重掌大权。但是,没想到耶律石只是装病,而薛家新募集的亲兵,临阵倒戈。”
夏景昀缓缓颔首,“看来当初耶律石将两个头下军州那么慷慨地送给薛家,原来是有深意的啊!”
“嗯,因为薛家的动手,耶律石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乘势而起,直接将薛家骨干一网打尽,同时废梁帝薛绎,改立了一位年仅五岁的薛家宗室幼童。”
夏景昀叹了口气,“这就是篡位前兆了。等着吧,不出三年,耶律石只要没死,必会改朝换代。”
“还有个事。”
胭脂忽然面色有些不自然地看着夏景昀。
夏景昀挑了挑眉,“跟我还藏掖什么?”
“耶律石的亲孙女耶律采奇,以北梁朝廷代表的名义,成为了北梁朝廷在华夏商号中的董事。”
夏景昀闻言沉默了片刻,眉头微皱,“好,我知道了。”
待胭脂离开之后,他望着北方,想到那一夜离别前的伤心桥下春波绿,幽幽地叹了口气。
——
永平三年末,东方白回到了他依旧忠诚的中京。
将近三年不见,他的腿伤已经痊愈,而被德妃亲自抚育长大的东方鸿也已经可以走着颤颤巍巍的步子,奶声奶气地叫着皇兄了。
三年风霜,在东方白的脸上,写下了成熟和坚毅。
简单安顿下来之后,他亲自到了定国公府,为夏景昀刚刚出生的两个儿子,好一番赏赐之后,与夏景昀长谈了一夜。
那一夜,一个即将亲政的皇帝,一个权势滔天的权臣,似乎完全水火不容的二者,却融洽和谐地秉烛夜谈,在言笑之中,论定了整个天下。
一个月后,太后还政,东方白正式亲政。
一场权力的移交,丝滑顺畅得让朝堂众人都有些暗自称奇。
当那些读了几本史书,自以为终于等到了良机的人迅速向年轻皇帝靠拢,鼓动皇帝铲除权臣,收拢大权,却没想到,这位年轻皇帝却并没有遵循以往亲政的老路,对着以前的政策大删大改,而是四个字:一切照旧。
他的两个铁杆亲信,荀飞鸿成了夏景昀的“助理”,开始跟在他身边,学习着这位如今大夏朝堂上说一不二的权臣,是如何调理整个天下的。
吕天驰则被扔进了黑冰台,在赵老庄主的提点下,如饥似渴地学着那些曾经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接触的知识。
大夏并没有因为皇帝的亲政而让上升的势头戛然而止,相反,东方白还更执着和坚持地厉行着新政。
直到永平五年,大夏财政岁入四千万两,比起新政之前,几近翻倍。
算上如今彻底成型的商路贡献,属于朝廷的总收入已经达到了五千多万两。
吏治清明,治安稳定,几无流民,官道之上车马往来如织,新政之成效已经初步显现。
正月十九,涂山书院。
已经垂垂老矣的涂山三杰将夏景昀请到了书院之中。
临西先生开口道:“高阳,老朽今日请你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夏景昀连忙道:“老先生客气了,但说无妨。”
“今日是飞鸿的生日,也是及冠之日,老朽三人,想请你为他赐一个表字,不知可否?”
夏景昀登时摇头,“您这不是折煞我了嘛!您三位是他的老师,我何德何能,如此僭越行事。”
晚林先生当即笑道:“高阳,如今飞鸿跟着伱,承蒙你不吝赐教,他也受益良多,虽无师生之名,实有师生之实。更何况,我们三个腐儒,无非就是咬文嚼字,比起造福万民的你来,早已是远远不如。若能得你赐字,对他的未来,也有大好处。还望你不要拒绝。”
晚林先生这话就说得很透了,从道理上来讲,夏景昀也的确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荀飞鸿如今已经是一个彻底的年轻人模样了,跟在夏景昀身边两年,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不会缺了礼数,当即深深一拜,“求夏相赐字。”
对这事儿,夏景昀倒也没有拒绝,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他和荀飞鸿深度绑定的一个手段,也能保证未来的日子里,大夏朝堂政策的延续性。
他稍作思量,缓缓道:“我曾看过一本古籍,古籍所载,有鸟正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飞不鸣,默然无声。然其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
他看着荀飞鸿,“不如就叫一鸣吧。”
荀飞鸿当即拜谢,“谢夏相赐字!”
当年三月,春闱。
荀飞鸿第一次参加科举,中解元、会试第二,最后被皇帝钦点为状元。
翌日,与夏相堂妹,兴安侯胞妹,夏宁真订婚。
这一年,乡野少年荀飞鸿,一鸣惊人。
当年年底,耶律石果不其然,废薛家傀儡皇帝,篡位自立,定国号为辽。
而这样曾经可以震动天下的消息,对如今国力强盛的大夏君臣而言,仅仅只是一番不错的谈资,和礼部一场关于是否要恭贺的议论而已。
南北两朝,因为政体的不同,在时代的洪流中,在不同的舵手手下,已经完全驶向了不一样的方向。
永平六年,在夏景昀府上任劳任怨了五年的管家石尚玉,在通过了能力和忠诚的考验之后,迎来了人生的腾飞,以朝廷代表的身份进入了华夏商号的董事会,并在接下来的选举中,成为了华夏商号事实上的掌舵者。
苏老相公、赵老庄主彻底致仕,不问朝政,拉着秦老家主和云老太爷一起,隐居于洞庭湖畔。
永平七年,御史大夫白云边上辞呈,辞官归隐。
东方白三次不许,但白云边坚持,最终在夏景昀的建议下,允了。
东方白加封其为太子太保,并命其保留职务致仕,开了以原职致仕的先河,遂成后世定例。
永平十年,定国公府。
人到中年,唇上已留着短髭,在俊美之余更添了几分沉稳儒雅的夏景昀,站在后院,负手而望。
“看什么呢?”
秦璃缓缓走来,怀中还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
夏景昀伸手将小女娃接过来,用短髭在她的手上轻轻挠了挠,挠得她咯咯直笑之后,对秦璃道:“这后院之中,花开花谢,你说什么时候是个头?”
秦璃微微皱着眉,“四时更替,永为至理,又哪有什么头?”
夏景昀轻轻叹了一声,“但是,我们的生命却是有头的。”
“夫君觉得时候到了?”
夏景昀曾经与她们说过对未来的规划,所以听了这话,秦璃并没有惊讶慌乱,只是轻声问道。
夏景昀嗯了一声,“如今四海升平,一切都有条不紊,陛下正是年富力强之际,这几年下来,执政也颇有思路,也该是到了急流勇退的时候了。”
他笑了笑,“人心幽暗,再不退,恐怕就退不了了。”
秦璃点着头,“我倒还好,冯姐姐刚怀了第二胎,要不还是等她出了月子再说?”
夏景昀笑了笑,“那是当然,这事儿怎么可能拍拍脑袋就定了,还有许许多多的后手要布置。你跟炎炎也说一声,晚上大家一块说说。”
永平十年底,一个震惊的消息让在海晏河清,歌舞升平了快活了将近十年的大夏朝野彻底麻了。
执掌相位十余年的大夏权相夏景昀,上表辞官。
一时间,朝野之内,议论纷纷。
有说是急流勇退,趁着现在君臣相宜,彼此留个好印象,夏相不愧为天下智计之首,看问题的格局真大;
也有说是陛下亲政多年,定然对朝政被夏景昀和夏党把持颇为不满,这背后或许就是这对舅甥之间的暗斗,但臣子永远争不过皇权;
更有人悄然感慨,夏相当初就该狠一点,直接夺了鸟位,如今岂有这般凄凉下场。
纷纷议论之中,许多的官员去往定国公府,希冀拜访夏相,去全一份恩情,或是探探口风。
但他们的如意算盘,都打错了。
定国公府中,已经只剩下了满院奴仆和夏相的父母。
城外,郊区的一处林间,夏景昀和东方白并肩而立。
“阿舅,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阿舅是那种脑子发热的人吗?”
夏景昀笑了笑,“你如今也长大了,你聪慧过人,才学同样不凡,权术手段也样样不缺,又深知民间疾苦,这七年多看下来,阿舅已经彻底相信,你会是一个很优秀的帝王,阿舅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东方白微微侧身看着他,“可是,如今的天下,是你一手奠定的,这份荣耀该你享有,你这么中途离开,连个送行的人都没有,我觉得太过亏欠你了。”
夏景昀摇着头,“想什么呢!若是你未来,如先帝一般,在小有所成之后便沉浸在歌功颂德的谗言之中,耽于享乐,荒废朝政,最终将我们这十年之功,毁于一旦,那才是真正的亏欠。”
东方白抿着嘴,郑重地点了点头。
“如今,你有自己的亲信势力,朝堂也是吏治清明,国库充盈,百姓安居,阿舅希望,未来你真的能成为后人传颂的千古一帝。”
“好!”
“陈大哥执意要跟我走,你别怪他。”
“怎么会,没有他保护,我也不放心。他的儿子我自会照看。”
“嗯,行了,天寒地冻的,别冷着了,回去吧。”
东方白点着头,夏景昀张开怀抱,和他拥抱了一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走了!”
“阿舅!”
夏景昀刚刚迈步,身后就传来一声呼喊。
他停步扭头,东方白认真道:“你相信我。”
夏景昀微微一笑,点头转身。
看着那缓缓离去的车队,直到路上只剩下了几道凌乱的车辙之时,他才怅然若失地转过身。
三日之后,两封圣旨先后发出。
夏景昀封建宁郡王、加太师。
已入中枢的苏元尚,拜丞相。
关于夏景昀辞相之事,东方白没有作任何额外的强调,只用这两封圣旨,一个任命,就平息了朝野之间绝大多数的揣测与担忧。
永平十一年初,太后云清竹薨。
帝大恸,废朝三日,谥曰章献明肃皇太后,归葬于先帝陵寝。
——
“好春光,不如梦一场,梦里青草香.”
清秀的山林中,群鸟振翅,旋即响起了几声稚童的轻哼,
当人声出现在山林之中,山门另一面的台阶下,便立刻有一人迎了出来。
“在下白云书院童鹤翔,见过诸位,敢问诸位来此,所谓何事?”
在他的对面,一个样貌儒雅英俊,穿着锦衣,蓄着短髭的中年男人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递了过去,“你将此物交予贵山长,他便自然知晓。”
年轻书生迟疑了一下,但瞧见这男人的气度,和他身后的护卫,登时有了计较,行了一礼,“请阁下稍等。”
说着便快步朝着山门之内走去,不多时便见到书院山长,曾经的大夏中枢重臣,如今依旧挂着淮安侯、御史大夫虚衔的白云边,“山长,山门外,来了访客,学生问他名号,他说将此物给山长,山长自然知晓。”
白云边伸手接过,旋即面色一惊,滕地站起。
但接着,他又哼了一声,坐回了位置,“告诉他们,不见!”
这一惊一乍的样子,给那书院学子都搞懵了,但以白云边的地位威望,又哪儿有他质疑的份儿,当即躬身离去。
山门外,当他将山长的回复忐忑地告诉对面的中年男人时,对面的中年男人和护卫竟半点没动怒,而是齐齐一笑。
中年男人露出一个充满亲和力的笑容,“他真这么说的?”
“是的。还请尊驾改日再来。”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扭头看着身旁的一个壮汉,“陈大哥,你说他能坚持多久?”
壮汉咧嘴一笑,“我看,顶多盏茶时间吧。”
话音方落,一个利落飒爽的身影就带着一个弟子匆匆而来,在看守山门的弟子那惊讶的眼神中,朝着中年男人和一旁如护卫般的壮汉行了一礼,“见过建宁王,见过宁都侯!”
夏景昀伸手虚浮一下,“嫂子别客气,咱们现在都是闲云野鹤,就不必拘礼了。”
叶红鸾有些尴尬道:“我家那个您也知道他的脾气,别见怪才是。”
夏景昀哈哈一笑,“不过,再不让我们进去,可能就真要见怪了啊!”
叶红鸾连忙看着一旁的弟子,“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请王爷和宁都侯进去!”
夏景昀和陈富贵走了进去,而叶红鸾也迎向了那几辆马车。
马车上,苏炎炎、秦璃、冯秀云、谢胭脂等人都纷纷走下了马车,和叶红鸾笑着打起了招呼。
在她们身后,各自的婢女或牵或抱地带着几个孩子,和护卫一起,慢慢跟上。
只留下几名护卫在此看守着马车。
看守山门的弟子咽了口口水,神色之中,还没脱去震撼。
那可是建宁王啊!天下万民景仰,天天在耳畔都听腻了的一代权相啊!
山长这是长了几个胆子,居然敢不见他?
“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这山中空气着实不错啊!”
夏景昀环顾着四周,笑着说道。
一旁领路的书院弟子心头一动,一边感慨着建宁王果然诗才无敌,随口就是名句,一边默默记下,准备回头找块石头刻下。
书院才建设几年,虽然有着漕帮和白家的底蕴支持,但白云边也不是啥勤苦的性子,几年下来,也就只是初具规模而已。
所以三人没走多远便见到了白云边。
“乐仙兄,别来无恙!”
夏景昀知道他那傲娇性子,也没故意拿捏什么身份,笑着拱手,主动问候。
白云边傲娇地哼了一声,但也板板正正地回了一礼,然后伸手将二人请进了屋子。
“乐仙兄,耳根怎么红了?”
白云边脚步一顿,扭头看着他,“你信不信我把你赶出去?”
“不信!”
夏景昀笑着朝椅子上一坐,就像是主人一般。
陈富贵瞧着这一幕忍不住憋笑,作为这天下唯二能稳吃白公子的人,靖王殿下靠的是一言不合就动手,而自家公子的就是纯粹的脸皮厚了。
白云边也不可能真的赶人,只好恨恨坐下,开始泡茶待客。
端着茶盏,夏景昀笑着道:“你说你当初,走那么早作甚,朝中如果有你坐镇,我如今能少了好多烦恼。”
白云边摇了摇头,“那有什么好的,我证明了我能当朝中高官,还能当得很好就够了。当个中枢重臣,想骂人都得顾忌着影响,多不爽利?你看我开了这书院,随便骂,想骂谁就骂谁,多好!”
夏景昀嘴角抽了抽,“你骂得最多的就是我吧。”
白云边干笑两声,“这不是你自己也希望的嘛!”
“行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在这儿还好?”
“挺好的,山清水秀,我爹那个没出息的去中枢补了缺,更没人管我,离着两边家里也近,孩子最近也扔进了漕帮去厮混,未来多半能成为像他爹一样的文武全才。”
夏景昀和陈富贵都微微一笑,挺好的,还没变。
“你呢?你的前两个儿子回去继承了苏家和秦家的家业,秦夫人生的嫡长子应该也已经八岁左右了吧?没带在身边?”
夏景昀摇了摇头,“他没这个逍遥的福分,未来是要进朝堂的,所以送去云梦州跟着他的几个外公们去学本事去了。”
“姜玉虎那厮听说已经生了三个了?”
“靖王妃曾习武,想来身子挺康健的。”
“这话说得,谁家夫人不会几下是咋的?哦,忘了,你家夫人不会。”
夏景昀无语地看着他,这么多年,你这张嘴还是不如不长啊!
寒暄闲聊了几句,两边又带上家眷一起吃了个饭。
一夜安歇之后,翌日清晨,夏景昀一行告辞离去。
嘴上傲娇的白云边,这一次,亲自将夏景昀送出了山门。
这对相爱相杀了十几年的战友,在清晨的雾气中挥手道别。
他们都知道,这一别,或许就是永别。
白云边转过身,仰着头站了一会儿,在夫人调侃的眼神中,哼了一声,走回了居所。
刚走到门口,一位弟子就迎了过来,将一个盒子递给了白云边,“山长,建宁王临走前,吩咐学生将这个亲手交给你。”
白云边诧异地接过,不知道那个狗东西又在搞什么鬼。
走进房间,他将盒子放在桌上,缓缓打开。
里面居然放着一个酒壶,他拿起来,入手沉甸甸的,居然还真是一壶酒。
盒底还有封信,他缓缓拿起,没有封口,显然也不是什么秘密。
信中只有一张薄薄的纸条,他抽出来,目光移去,便感觉心间被猛地捶了一下。
纸上只有三行字: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仿佛有一只大手,将他的思绪瞬间拽回了十多年前,那个中举之后游历的秋天。
那时的他们,只是两个普通的举子,一无所有,但又意气风发。
如今的他们,在世事之中浮沉十年,看惯了刀光剑影,厌倦了鼓角争鸣,纵然再结伴而游,举杯同饮,又如何回得去那个虽单纯却充满了热情的少年锦时。
思念就像是初见的那条江中起伏的江水,连绵不绝,让人缓缓沉浸。
不知何时,那一壶酒已经被他打开,酒入愁肠,愁更愁。
“先生?”
最终,还是亲传弟子的敲门声,将他从那绵长的回忆中唤醒。
他将酒壶盖上,将纸条郑重地放进盒子里,才开口道:“进来。”
“先生,咦?先生喝酒了?”
白云边自知酒味和面色是藏不过的,便瘪了瘪嘴,“心头烦躁,便饮了几口。”
弟子笑着道:“都说先生与建宁王虽有私交,但政见不合,平素不睦,如今看来,传言多有虚假啊!”
“哪有虚假?我就是看不惯他这人!”
白云边冷哼一声,“一个臣子,掌握军政大权,让天下人只知有相不知有帝,跋扈嚣张,枉顾人臣礼节,简直大逆不道!我就是因为不得不见了他,才烦躁饮酒的!”
弟子见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连忙拱手退了出去,都忘了先前前来的事情了。
白云边望着天边,那感慨的神色还没完全绽放,忽然一怔。
不对,那狗东西生了那么多,自己就一个儿子岂不是输了?
那不行啊,人家四个人生,自己这头就只有一个人,怎么生得过!
咦?这不正是光明正大的理由好纳几房小妾吗?
酒壮怂人胆,白云边起身抖了抖衣服,昂首挺胸去了后院。
不多时,后院之中就响起他杀猪般的嚎叫。
“夫人,我错了!我错了!”
“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你别当真!我真的错了!”
——
雨燕州以东的那块狭长半岛,如今有了新的名字:辽东。
在远征军灭掉了半岛上大大小小十余个国家之后,在夏景昀的主持下,由远征军为骨干成立一个大夏的属国,国名:朝夏。
如今的朝夏国,水陆贸易十分昌盛。
陆上出大夏雨燕州和大辽关山道的商路,都是畅通无阻,大辽那边也只是需要多付出一点打点贪官污吏的过路油水而已。
而海运则是近十年在夏景昀当政的过程中,大力推广的。
又因其便利而载重多的特点,在找到了熟悉安全的航线之后,迅速成为了大宗贸易的首选。
因此,朝夏国的国都也顺势定在了距离其最大港口柳京港旁的柳京城。
这一日,一艘大船缓缓来到了停在了柳京港,一行人从船上慢慢走了下来。
和先前去龙首州的白云书院相比,队伍之中,只多了一位蒙着面纱的女眷。
但看身形气度,都是一等一的人间绝品。
一行人在城中的客栈安顿下来,陈富贵便拿着一封信,去往了宫城。
约莫大半个时辰之后,一辆马车缓缓来到客栈前,一个穿着当地普通服饰,头戴斗笠的身影,和陈富贵一道下了马车,快步走入了客栈,来到了夏景昀的房中。
当斗笠摘去,萧凤山熟悉的脸,出现在了夏景昀的眼前。
“见过建宁王!”
夏景昀伸手将他扶住,笑着道:“你如今是堂堂一国之主,我一个闲云野鹤,当不起你这份大礼。”
萧凤山摇着头,“如今吃得下,睡得安,满腔抱负,一身本事,皆有安放之所,施展之处,皆赖王爷之功。不论你是何位置,对我个人而言,你对我皆有再造之恩。”
夏景昀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如今国内一切都还好?”
萧凤山嗯了一声,“朝廷给了许多支持,尤其是几个被发配和自愿移民而来的国内大族,也起了大用。更何况这几年下来,随着贸易的展开,此地平民的日子比之以前好了许多倍,唯一可能有意见有怨气的可能就是此地曾经那些贵族了,不过如今,他们也都没意见了。”
夏景昀挑了挑眉,“怎么回事?”
萧凤山微微一笑,夏景昀立刻就懂了。
差点忘了,这位不仅是政治手腕出色的,也是个战场杀神,对付这点不长眼睛的人,还是不在话下的。
文武双全萧三郎,可不是一句单纯拍马屁的夸赞。。
二人又聊了一阵,在夏景昀拒绝了去宫城中一行的提议之后,萧凤山亲自留下来陪着他喝了一场酒才告辞。
而后众人在此间逗留了三日,看了看此地风光,便打算告辞。
临行之前,萧凤山再度乔装赶来送行。
二人站在码头,看着眼前的滔滔江水,看着穿梭不止的劳工,看着这一派繁盛之景,神色之间都充满了感慨。
“人生真的是无常,十八岁的我,纵然用世间最夸张的想象,怕是也想不到如今的际遇。”
听了萧凤山由衷的感慨,夏景昀微笑着,“在所有的结果之中,只要是遵循了自己最初的本心,就不算差,对吧?”
萧凤山望着眼前的江水,轻轻一叹,“只可惜,此生无望埋骨故乡,只能隔江遥望了。”
夏景昀笑了笑,“还记得我之前说过,还欠你另外两句诗?”
萧凤山点了点头,“当然记得。一箫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十五年。这些年,这首诗给了我许多的勉励,让我没忘记曾经的初心。”
当初他假死脱身,隐姓埋名远走北疆,夏景昀送他的正是这两句,并且还与他说了,今后若他值得,再送他另外两句。
夏景昀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放进了他的掌心。
“就此别过,各自珍重。”
萧凤山郑重拜别,而后目送着大船启航远去,低头打开了手里的纸条。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何处不青山。】
萧凤山沉默良久,再度抬头,望着那已经只剩下一个米粒般的黑影的船,长长一叹,“世间安有此等神人!”
——
北梁,如今改叫了辽东。
宫城之外,一辆马车缓缓停下,从马车里走出了一个女人。
姿容绝世,身材婀娜又充满着健康的野性,但举手投足间,却带着满满生人勿近的清冷,不苟言笑的样子,分明就把封心锁爱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见她到来,宫城护卫们压根不敢阻拦,齐齐行礼,“见过安乐公主!”
耶律采奇轻轻点头,径直走了进去,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在御书房的门口,她却破天荒地被拦了下来。
“公主请稍等,陛下和太子殿下正在接待贵客,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
耶律采奇眉头微皱,有什么贵客值得爷爷和父亲联手接待,还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虽然心头疑惑,但在华夏商号历练十年的她,也不再像曾经那般莽撞,只是默默去了一旁的偏殿之中等着。
片刻之后,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
耶律采奇扭头,瞧见了一张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却从未想到能在此间见到的面庞。
夏景昀披着天光,面带微笑,从怀中取出一张信纸,“十年前,有一首诗,拖到现在才给你,不知道会不会晚。”
耶律采奇本以为自己已经冰封的心,蓦地开始狂跳了起来。
她颤抖着伸手,缓缓接过,打开了那泛黄的纸张。
【红豆生南国,当春乃发生。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这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十一年前,离开中京之时,夏景昀写就这一首诗的时候。
“下面是我后来加的,便算是真正送给你的吧。”
夏景昀温柔的话语,让耶律采奇低头朝后看去。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这不就是她这些年所经历的一切吗?
相见真如不见!
她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让她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选择,去见这个害了她一生的男人!
看着泪如雨下的耶律采奇,夏景昀柔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敢爱敢恨的草原姑娘扑入了他的怀中,“你混蛋!”
说着一口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肩头!
在夏景昀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殿门外,耶律石和耶律德同时叹了口气。
——
大夏永平十二年,北辽太祖耶律石驾崩,耶律德继位。
大夏永平十八年,在帝位上坐了十八年,亲政十五年,一手缔造了如今这个四海升平之强盛帝国,开一代盛世华章的永平帝东方白,做出了一个令世人震惊的决定。
禅位。
据说在旨意颁发的前一夜,东方白在宗庙之中,跪了一天一夜。
不止群臣挽留,就连接手帝位的东方鸿也是痛哭挽留。
这位被前太后一手抚养到了十岁,奠定了人生最主要价值观的年轻人,和他的兄长一样聪慧而善良,这些年兄友弟恭,此刻也完全没有因为将登大宝而有着任何的喜意。
东方白握着东方鸿扯住自己衣角的手,看着百官,认真道:“朕之决定,并非鲁莽。原因有四。”
“第一,朕无后。根据太医所言,许是当初之毒,伤了本源,导致妃嫔虽众,却并无子嗣。”
“第二,朕亲政十五年,兢兢业业,也小有所成,威望日隆之余,心态也在渐渐发生着变化。朕离朕的子民们,已经太远了。朕已经快要忘记他们的辛苦,快要沉醉在满朝的歌功颂德之声中了。诸位,想想先帝吧,先帝的前半生,何尝不是励精图治,国朝隐有中兴之像,可最后呢?十年时间,就将一切败了个干净!留下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和后世史书上的耻笑和千古的骂名。你们希望朕落到那样的下场吗?”
“第三,朕当初许下的宏愿,朕办到了,朕在这个位置上干得问心无愧!如今各地有免费的官学,有收养孤儿弃儿、赈济鳏寡孤独的慈幼局,国朝已经足足有八年不曾上报有冻死、饿死之人。朕已功德圆满,无愧祖宗社稷!”
“至于最后一条,朕相信,朕的弟弟,能够继承朕的志向,能够引领大夏,沿着如今的良好轨道继续前行,朝着那个宏伟的目标奋勇前进!”
“朕意已决,诸位爱卿不必多言!”
三日之后,东方鸿继皇帝位,立与其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靖王义女姜无垢为后。
沿用永平年号至岁末,次年改元贞观。
就在观音婢当了皇后的三日之后,一匹快马冲进了竹林。
将一封信送给了正带着三个儿子扎马步的姜玉虎。
【将军,见字如晤。】
【一别数载,将军尚安否?吾游历四方,见四海升平,无兵戈之乱,虽有朝廷安民之功,亦多赖将军震慑之绩。】
【西域之路,如今商旅如织,传来诸多新奇异种,皆因将军之攻略;南洋之进取,物产无数,实得无当军之臂助。将军于国,居功至伟。而以无当军为首之满朝诸军,亦是功莫大焉。】
【今日来信,以一诗奉上,非只为将军贺,更为以将军为首之天下军人贺。】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夏景昀,敬上。】
看着一向严厉的父王拿着信发楞,站得腿麻了的三个小孩子悄悄偷着懒,同时好奇地交换着眼神,不知道谁能带给他们父王如此的震撼。
“怎么了?谁的信?”
靖王妃武青凰抱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女娃娃走了过来,关切地问道。
“还能有谁,这世间还能有谁能如他一般啊!”
姜玉虎缓缓将信递给妻子然后接过小女儿,“明日让人将这首诗拓印下来,然后裱起来。”
武青凰看完虽然也觉得震撼,但还是忍不住好奇道:“先前他也送过你诗,但怎么没见你这般呢?”
姜玉虎摇了摇头,“这不一样的。我喜欢他给我的,但我最欣赏他这一首。”
说完,他忽然伸出脚,在三个偷懒的兔崽子屁股上一人踹了一脚,踹得他们狗吃屎之后,扔下一句加练半个时辰,就抱着小女儿,一口一口地亲着,笑呵呵地去了一旁。
“人生啊,真是愈发寂寞了!”
——
大夏贞观元年,广陵州,一处山间。
大约三四年前起,此山就被当地朝廷封了,山间盖起了一座山庄,广陵州州牧李知义还不时亲自到场,监督工程进展。
而自半年前起,更有无数的物资被悄然运送进了此间。
今日,这处被封禁的山中,迎来了一队特殊的访客。
他们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山庄。
沿路上,他们瞧见了跑着四轮小车的木质轨道、巨大的木质杠杆、被打磨得奇形怪状的玻璃镜片、一方方高低不同的清澈水池、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工具
当他们来到山庄的大门前,一个身影从里面走出,看着来人,笑容和过往一般,温暖纯真。
“母后,阿舅。”
——
鲤鱼港,曾经广陵州出发南洋的第一站,如今已经因为贸易和移民,繁盛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曾记酒楼,作为鲤鱼港最大的酒楼,今日也照例是人满为患。
在大堂正中,一个搭起的台子上,一个说书先生正在眉飞色舞地说着。
“建宁王当时,虽只是一个小小的谏议大夫,实职更是户部一个小小郎中,但那萧凤山却也依旧不放过他!要说那贼子也是了得,看出了建宁王的不凡,硬是分出了足足数千精兵,将建宁王暂住的县衙围了个水泄不通!别说一个人进出了,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但建宁王岂是凡人,以通天彻地之才,直接请了仙灯,坐在其中,自县衙之中,飞了出去,让那帮意图作乱的乱臣贼子目瞪口呆,望灯兴叹,而后知天命之不在己!这才有了后来淮安侯,一人劝降的事!正所谓仙人临凡,济世救人!乱臣之心,不堪一击!”
“好!”
堂中登时响起了一阵叫好声。
坐在临窗桌旁的一个男人嘟囔了一句,“这不扯嘛,真要飞起来,那还不给射成靶子。”
但话音方落,立刻惹得周围人怒目而视。
台上的说书老头又开口道:“建宁王虽然困龙入海,逃出生天,但中京城中,却是惊变突起,陛下遇刺,反贼篡位,当时的德妃娘娘正在宫中,还有建宁王的一干亲友亦陷落敌手。中京城更是布下天罗地网,等着建宁王自投罗网。建宁王到底会如何抉择,最终又是如何拨乱反正,扶持先帝登基,平定叛乱的”
惊堂木一拍,“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四周登时响起了一阵意犹未尽的催促和笑骂。
等众人骂了一阵,说书老头才缓缓道:“诸位,如今我大夏,外服诸夷,内安百姓,人人丰衣足食,耕有其田,居得其所,一派升平之景。但诸位可知,就在二十年前,这天下,还是处处战火,朝廷的府库之中,几乎都是空的。流民遍地,饿殍遍野,易子而食之事小老儿也曾亲眼见过,而世家大族闭门以自保,整个天下几乎都到了崩溃的边缘,为何短短二十年,就能有如此之景象?”
“这一切,都是咱们的建宁王开的好头啊!他执掌大权,信任靖王,倾力支持,而后边疆得安,战火得灭。他推行新政,从世家大族手中,将他们巧取豪夺的田地拿了回来,分给了咱们这些普通百姓,让我们安居乐业。而后联合北梁,广开商路,源源不断的银钱,让朝廷也有了做事的底气。同时,革新吏治,惩治贪官污吏和尸位素餐之辈,这才有了如今的好官遍地。”
“有人说,他是跋扈嚣张,不尊陛下,有愧臣节。更有人说,他是权臣,不应该被歌颂。”
“但是诸位看看,你们此刻每一桌都点得起酒肉,这难道不值得歌颂吗?”
“这楼外大街,可有衣不蔽体,乞讨度日的流民,这不值得歌颂吗?”
“这繁华的鲤鱼港,养活了我们多少人,给了我们多少人好日子?这难道不值得歌颂吗?”
“那些往来不绝的番邦小国使者,谦卑恭顺的样子,难道不值得歌颂吗?”
“我大夏于当今之世,正如高阳之当空,为何?就是因为有建宁王!夏高阳!这个名字,就是大夏的天命所在!”
“如果权臣都是建宁王这样,那小老儿希望多来几个这样的权臣!”
“如果只有建宁王是这样,那小老儿愿称呼他一句古往今来之第一权臣!”
一席话毕,满堂掌声雷动。
窗边的中年男子瘪了瘪嘴,“这也太能吹了,夏景昀也不过就是干了点微薄的小事,搞得什么功劳都是他的一样。”
话音刚落,邻座一个男子拍案而起,指着他怒喝道:“你这厮,我忍你很久了!”
“从一开始,你就对建宁王多有不满,屡屡出言嘲讽!你到底是何居心,是不是我大夏子民!”
“对头,是我大夏子民,安有不敬佩建宁王的!你不会是北辽奸细吧!”
“大家抓了他,弄去报官!”
酒楼大堂之中,登时一阵大乱。
片刻之后,气喘吁吁地陈富贵才心有余悸地将夏景昀放下来,然后二人相视一笑。
“公子,因为劝阻别人别夸自己而被打的,你怕也是天底下独一份儿吧?”
夏景昀无奈摇头,“这些人,说得也太夸张了些!”
陈富贵却正色道:“公子你当得起的!”
夏景昀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你一天天的也不学好!走吧,登船了,她们估计也快回来了!”
海面之上,碧波万顷,望之心旷神怡。
夏景昀安静地躺在大船二楼的甲板上,望着四周的景色,怔怔出神。
这天底下,不论是国家,还是个人,哪有什么不落的太阳。
治乱兴衰,生老病死,终究都是逃不开的轮回。
但是,他们曾经照耀过这片大地,便算是足够了。
“想什么呢?”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云清竹走到他面前,“海面风大,怎么不进去?”
“没什么,发发呆罢了。”
夏景昀笑着起身,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尝了尝红唇。
“被妹妹们瞧见了,以为我吃独食呢!”
“那你要如何?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多大的人了,羞也不羞!”
“走!咱们进屋说!”
大船破浪而行,海浪拍打着船身。
啪!
啪!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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