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招!”
咻~,半空中飞舞的雪球划过一道弧线正中不远处带着黑色绒帽的脑袋。
啪!雪花飞散~,“可恶!”,伴随着一声恼怒,黑色绒帽下的人影晃了晃脑袋。散落的积雪趁机滑入衣领,“呀”带着寒颤的惊呼声惹得不远处的同伴哈哈大笑。
“加油啊,尼桑~”
“哈哈,白川家的小子果然是个书呆子,帽子上的雪球印比米棒还白。”
边上看热闹的人群也跟着起哄,有这拍着手掌为少年打气的邻家小女孩,有冬日闲来无事在门前聊天的懒汉。
少年抖了抖衣领,听到人群的打趣以及对面那个家伙摇头晃脑的得意样,他颇为不服气的又抓起一把雪捏了捏,准备开始自己的复仇行动。
“小枫,要开饭了哟”
白川枫循着声音看去,屋檐下穿着绛蓝色帆布和服的妇人正向自己招手。
“哈伊”白川枫扔掉手中的雪球,拍了拍手掌。临回家时还不忘回头对着自己的复仇对象喊道,“虎太郎,今天就先饶了你,下次可没那么好运了。”
撂完狠话后,白川枫才施施然的向着家门走去。
嗯,今天手感不行,绝不是自己打不过虎太郎。
“哈哈~”人群发出一阵哄笑,这其中尤其虎太郎叉腰笑的声音最大。
看到白川枫昂首挺胸的背影,要不是亲眼所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打了胜仗。
“话说白川家的小子,虽然打架不太行。但是读书确实厉害啊,听说马上要去东京上大学了?”
“是啊,不愧是书呆子。那可是东京啊,大都会呢。”
随着白川枫的离去,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消散。大家一边闲聊一边感叹白川家这次要出息了。
这时有人注意到呼着白气的虎太郎,依旧骄傲的昂着头,忍不住打趣他。
“喂,虎太郎。白川家的去东京是读书,你跟着去凑什么热闹。”
虎太郎听到这句话更来劲了,也不顾天寒地冻,直接撸起宽大的和服袖露出一双粗黑的胳膊。大声嚷嚷道,“我要去东京挣大钱,说不定以后小枫那个家伙还要找我帮忙呢。”
听到虎太郎的话,人群又爆发出一阵哄笑。笑完之后,大家却又很快地沉默下来,偶尔还伴随着一两声叹息。
远处天边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也悄悄隐入山林。不知疲倦的寒风吹过树梢留下的呼啸声,是这处山村夜晚中唯一的旋律。
…
“真暖和”回到家里转身拉上厚厚的门帘,屋内炉火的温度让白川枫舒服的打了个哆嗦。
随手扔下绒帽的他,迫不及待地爬上桌。“啪”一双筷子准确的拍在了他伸到半途的爪子。
抬头看去,母亲正笑意吟吟的看着他,“不洗手就吃饭,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哦”。
“哈~伊~”拖长了声调,白川枫无精打采的转向厨房,去完成白川家固定的饭前仪式。
虽然对于前世来说饭前洗手是基本习惯,但是北风呼啸的鬼天气,谁愿意把手伸进冰冷的水中。
再说了这個年代整个村子都没这样的习惯,唯独白川枫的母亲坚持让他这样做。
至于说暖气什么的,抱歉,农村没这条件。
看到白川枫一边咕哝,一边消失在厨房。白川隼人翘了翘嘴角,这让他严肃的脸庞看起来多了一丝温度。
看的出来他心情不错,不论是今年粮食的丰收,还是儿子即将去名校读大学,都让他有充足的理由去高兴。
现在只是翘翘嘴角已经是很克制啦。
作为妻子的和子,最是了解丈夫。“心情很是不错哩”。
“唔”没有儿子在场,他也不用注意作为老父亲的威严,朝妻子露出了一个笑容。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趁着丈夫心情不错,和子询问起最近家里最要紧的事。
白川隼人收敛神情,给自己倒了一杯温好的清酒。“虽然有些波折,但是大抵上算是搞定啦。”
说完他举杯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和子也像是心底的石头落了地,肩膀微微松懈,随后又连忙为丈夫斟满一杯酒。
儿子考上大学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更何况是东京的名校。做了一辈子地地道道农民的白川隼人可能不知道明治大学意味着什么。
但曾经是旧时代地主家小姐的和子却十分清楚,虽然不能和东京大学这样的超一流学校相比,但是明治大学也绝对算得上是名门了。
只要小枫能够顺利毕业,那么以后说不定就能在东京那样的大都市定居。至少不用窝在这偏居一隅的山村里,浑浑噩噩的做一辈子农夫了。
不过和明治大学同样出名的还有它那高昂的学费,和国立大学不同,私立大学几乎没有什么学费补贴。
有也完全不能和国立大学相比,这其中尤以明治大学为最。
为了凑够白川枫那大几十万日元的学费,家里的稻米、和子娘家以前流传下来的首饰和服,全都拿去换了钱。
就这还始终差一点,没办法白川隼人只能挨家挨户再去凑。最近他一直操劳着这些事,在山村和城镇之间来回奔波。
虽然世世代代都是乡下的农夫,但是不代表白川隼人不明白读大学的重要性。尤其妻子的眼界比自己开阔,听她的准没错。
白川隼人放松心情,准备再犒劳自己一杯。抬头间看见自家儿子已经从厨房出来,又矜持的端坐好,维持着父亲的威严。
然而他这份矜持注定是付诸东流了,白川枫压根没注意到自己老爹的神态。从厨房一出来,就迫不及待的盘坐在矮桌前。
“我要开动喽”双手敷衍的合了一下,就迫不及待的抓起一根米棒塞进面前的味噌汤里。
说是味噌汤,其实更像是一种砂锅。里面除了汤还有青菜,蘑菇,甚至白川枫还看见了一两块鸡肉,这更加让他食指大动。
这是秋田县的传统食物,米棒锅。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刚开始白川枫对这样的当地美食并不感冒,前世千千种种的中华美食,其中大部分都足以吊打米棒锅。
只不过挨了几次饿的他,再次面对端到眼前的米棒锅来,嗅了嗅鼻子,其实闻起来也蛮香的哈。
唉,真的是太穷了。不是说这个家穷,是整个村子都穷。
深蓝色的粗布和服,白色头巾包裹的脑袋。黑黢黢的土地,杉树皮屋顶的农家。当第一次睁开眼看到这副光景的白川枫,要不是因为语言的不同,差点以为回到了故乡七十年代的农村。
其实也没差太多,只不过地点换成了霓虹而已。
别说各种料理了,青菜蘑菇这些能满足日常需求就不错了。倒是大米管够,毕竟是秋田县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哦,对了,还有清酒。
“小枫,要来一点吗?”和子摇了摇的手中的清酒,家里的大事有了着落,她也心情放松的为自己倒了一杯。
正在埋头对付碗里烤米棒的白川枫闻言抬起头,“母亲,我还差几个月才到十八岁呢。”
“十八岁?”和子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那也离二十岁还远呢,不过有什么关系呢。高兴的时候就要做高兴的事嘛”。
这时白川枫才想起RB人的法定成人年龄还停留在二十岁,和天朝的十八岁还差了一截。
说话间不待白川枫回应,和子就又取出一个酒杯倒上甘冽的清酒,轻轻推到了他的面前。
“偶尔喝一杯没关系的哦,对身体也有好处呢。”
白川枫自小身体就瘦弱体虚,这也是和子坚持让他每次饭前洗手的原因。要是一不小心生病了,以山村的条件,足够一家人折腾大半个月。
看着面前酒杯中清澈的酒液,白川枫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抵挡住诱惑。
一杯清酒入喉,稻米特有的清香和甘甜,在唇齿间流转。他眼前一亮,好东西啊。
“呐,一杯就可以了。”和子仿佛猜到了他的想法,不等他嘴里的话说出口,翻手间就收起了他面前的酒杯。
“啧”白川枫有些回味的咂了下嘴唇。见到儿子这副模样,白川隼人眼里流露出一份笑意。
他倒是觉得男子汉喝点酒是天经地义的事,更何况地处东北的秋田,一年中有三四个月的时间都在白雪皑皑中度过。
只不过…白川隼人又瞄了眼儿子的小身板,算了还是稳一手吧。
“虎太郎虽然有时候冲动了一点,但为人还是很可靠的。”又喝了一杯,白川隼人开始和儿子聊起即将到来的东京之行。
现在已经是三月中下旬,四月初学校就要开学。因为地处东北的乡下,白川枫需要提前打点行装,在三月底之前赶到东京。
这个在大山底下的小山村,在以前几乎没有人去过传说中大都会。倒是这两年随着经济的发展,大城市需求的劳动力一直存在缺口。
在那里随便找点活干,一天换来的钱,几乎赶得上村里在田地一个月劳作的收获。于是接二连三的人开始投奔大城市。
那些传说中的女人、美酒、以及各种新鲜的玩意儿,是这里的人一辈子没见过的。它们披着一层光彩夺目的外衣,琳琅满目的陈列在橱窗里。
且不说能不能买的起,至少总可以欣赏欣赏它们的色彩和模样,或者闻闻它们的熏香。
于是随着接收到越来越多从这里出去的,现在沐浴在大城市光辉中的乡里人的描绘。
越来越多的人奋不顾身的想要离开那只快要沉没、空空如也的废船,转而改乘那辆方向不明、而且早已拥挤不堪的“城市”列车。
现如今虎太郎也即将成为他们的一员,按照他以往的性子,他应该是第一批离开这里的人。只不过因为他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父亲是个烂酒鬼,几乎不着家,这才拖累了他的脚步。
如今母亲的身体日渐好转,他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躁动。趁着白川枫要去东京读书,他理所当然的要一同前行。
在父亲的耳提面命中,母亲欲言又止的目光下,白川枫罕见的没有当作不在乎的样子。
他们从来没有走出过这座大山,也从来没有去过东京。
但是依旧想从自己几十年的有些单调的人生阅历中,期望找出哪怕一丝,能慰藉儿子即将远去漂泊的心,类似这样的经验也是好的。
哪怕现在的白川枫并不需要。
人类的情感既简单又复杂,语言不同、风土人情不同,但并不妨碍彼此的共情。
夜深人静的时候,白川枫依旧在床上辗转反侧。或许是即将去东京的那份兴奋,又或许是因为父母的话。
最后他索性爬起来打开窗户,扑面的寒气让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也让躁动地心略微安分了一点。
屋檐下有一个拱形雪洞,里面供奉着水神牌位。这同样是这里的习俗,家家户户门前都有这样的雪窟,女主人每天都会进去祈福,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暗夜无边寂静无声,但是皑皑的白雪依旧清晰可见。屋前不远处的河流在白雪的覆盖下,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就像他的姓氏一样,白川,白色的河川。
说来自己的名字还是母亲所起,枫,秋季赏红叶。秋天也意味着丰收的季节,作为农民没有比这更好的寓意了。
山村里的人都是以种田为生,而且都是以稻米为主。只不过因为地理位置原因,这里的田地基本都是梯田。
剩下的放眼望去,视野尽是茫茫林海。
呼啸的寒风让白川枫从神游中清醒过来,他关上窗准备继续自己的入梦大业。这时门口却传来的动静。
“还没睡呢”母亲和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但是她却并没有推门进来。
“哈伊,马上就睡。”不知为何,白川枫突然有种前世深夜打游戏,被老妈活捉的心虚。
“要注意休息,明天还有事情要做哟”温和的声音渐渐远去,中间偶尔参杂着几句交谈。
原来他们也没睡啊,白川枫躺在榻榻米上,长长的叹了口气。
月明星希,长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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