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洲虽然都是在西边,可方位却并不一致。”
“咱们西陀洲在西北角,道嵊洲偏西南,涂毗洲算是在两者中间处,靠近东边。”
“若要去往西陀洲,必然是要经过涂毗洲的。”
云天之上,赤膊僧人照戒指着茫茫大海的尽头,向王魃解释道。
王魃微微颔首。
三洲的方位在宗门内的少部分典籍中也有记载。
不过记载的内容并不多。
相比于风临洲、皇极洲这些距离相近的洲陆,西陀洲、道嵊洲和涂毗洲这三洲却过于偏远,且路途之中多有险要之处,是以少有人前往。
也就道嵊洲惯于出海与各洲交易,所以这三洲之中,道嵊洲的名气便要更大些。
但随着大洪水,以及天变的发生,本就如无根飘萍的三洲修士也大多一夜消失,从此成为了历史。
如今王魃知道的,也就西陀洲这边留下了大雪山大轮寺这一支余脉。
照戒仔细看了看下方的海水,随后惊喜道:
“这里的水位也下去了许多!”
王魃神识扫过,却并未看出有什么异常。
主要是他本来也不清楚这里原本的水位如何,自然也就无从比较。
不过照戒的话倒是让他想到了什么:
“这么说,三洲应该都已经浮出水面了?”
照戒点点头:
“只要底下地脉未有被冲垮,水落石出,三洲应该都还在。”
说到这里,他自己便已经有些忍不住激动起来。
背井离乡多年,如今终于有望回到故土,便是他修持多年,也难以维持心中的平静。
当下忍不住朝王魃看去。
王魃看出了对方心中的激动和迫切,微微点头。
随后速度顿增。
照戒连忙欣喜地跟了上去。
又是飞了许久。
中间遇到诸多凶兽或是海中灾劫不提。
直至越过了一片海障后。
两人终于看到了天边尽头处蜿蜒曲折的海岸线。
“那就是涂毗洲了!”
照戒一眼便认了出来,不由面露惊喜之色。
王魃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感应了下四周,随后低声道:
“这里……怎么一点灵气都没有了?”
“嗯?”
照戒闻言一怔,随即也仔细感受了下,面色微变:
“还真是。”
不由疑惑道:
“奇怪,以前涂毗洲附近的灵气还是很充沛的啊……”
“以前很充沛?”
王魃皱眉看了眼后方的海障。
实际上之前他便察觉到两人越往西边去,海上的灵气便越来越稀薄,当时也只以为是海中灵脉分布不均的原故。
现在看来,却似乎并非如此。
而且除去灵气之外,似乎也隐约有些东西发生了变化。
只是一时之间,他也看不出问题来。
“小心些,莫要大意。”
王魃思索了一番,却也没有想到缘由,只能低声叮嘱了一句。
照戒也神色凝重了起来。
灵气对于修行之人来说重要无比,若是没有灵气,如他这等五阶修士还可以凭借道域来将自身与外界隔绝,不至于被外界环境反吸走灵气,可中低阶的修士,只怕要不了多久便会灵气耗空,境界跌落。
即便是四阶修士,也只能多拖延一些年月,勉强苟活。
只是他明明记得,昔日的涂毗洲可是三洲当中灵气最为浓郁的。
“难道是大洪水的缘故?”
照戒心中疑惑,却也提起了戒备之心。
两人降下云头,贴着海面飞往涂毗洲。
只是让两人都有些意外的是,一直到他们飞落在了涂毗洲的海岸边,却也并未有任何异常之处。
入目便是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几乎一眼望不到头。
神识扫过,不知名的野兽们在这片森林当中穿行。
若是朝着下方细细探查,还能看到堆积腐烂的树叶底下,一枚枚海中的贝壳、鱼骨遗骸等等被海水冲泡过的痕迹。
显然这里的确曾经被海水浸没,只是又不知在何时重新露出了水面。
而这一片森林显然也是在重新露出水面后生长出来。
王魃随手斩断此地一株最为古老的大树,扫了一眼年轮,便很快估出了时间:
“四百多年……这么说天变之后没多久,这里的海水便都褪下去了。”
扫了眼这片看起来已经很有岁月感的森林。
四百年时间对于高阶修士而言,或许转眼即过。
可在被淹没又重新露出海面的涂毗洲而言,不啻于沧海桑田。
对于凡人,若是以二十岁生育而言,也已经足够繁衍二十多代了。
就在这时,照戒却忽地轻咦了一声。
“怎么?”
王魃微有些疑惑。
照戒也不多言,抬手一招。
随即一道身影便不受控制地从远处的森林当中直接撞断了一株株大树,倒飞了过来。
“这是……”
王魃好奇看去。
却见这身影竟是一头模样怪异的怪物,蛇首鹿身,长满鳞片,四蹄长着利爪,仿佛是诸多兽类各个身体器官拼凑出来的一般。
此刻被照戒隔空抓来,却仍是满脸凶悍地挣扎,朝着两人张开血盆大口,腥臭之味几乎冲出来。
却被照戒牢牢抓住。
看到这怪物,王魃下意识便脱口而出:
“食界者?”
照戒略有些茫然地看向他:
“食界者是什么?这不是涂毗洲一个部落的图腾兽吗?”
“图腾兽……”
王魃神识一扫,果然便察觉到这头怪物身上并无食界者特有的混沌气息,和之前看到的那些涂毗洲修士豢养的图腾兽倒确实很像。
气息也有二阶的样子。
“是了,涂毗洲修士对灵气的要求并不绝对,他们更在意有无充沛的血食……”
心中顿时生出了一个猜测:
“也就是说,涂毗洲上的图腾兽并未死绝?”
“涂毗洲上,很可能还有部落土著活着?”
不止是王魃,照戒心中也同样生出了一样的念头。
两人互视了一眼,照戒随即撤下法力,那蛇首鹿身的怪物没了约束,便立刻朝着两人扑来。
“没脑子。”
照戒低骂了一声,直接手指轻轻点中。
即便收了九成九的力,可哪怕是这轻轻一点,却还是将这头图腾兽击得连舌头都吐出来了。
“嗷——”
这次,这头图腾兽终于察觉到了犹如天堑一般的差距,蛇首忌惮地盯着两人,随即毫不迟疑地跳动四足,迅速朝着森林深处飞去。
两人也不耽搁,默契地跟了上去。
没多久,这图腾兽便直接撞入了森林中的一处淤泥水潭之中,身体迅速沉潜了下去。
也不需王魃动手,照戒直接抬手朝下方微微一握,随即抓起。
哗——
巨大的沼泽直接便被佛光包裹,虚抬而起。
也暴露出了下方密密麻麻的甬洞,更多模样相似的怪物,以及一群腰围草皮,涂着彩色石脂的黝黑野人。
此刻骤然被人掀开了老窝,纷纷露出了紧张、危险的神色。
更有人手中抓起白骨标枪,似要对两人投来。
“还真有残留的涂毗洲修士。”
王魃和照戒互视了一眼,均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惊讶。
“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这般洪水,涂毗洲都还有人能幸存下来。”
照戒感叹了一声,随即尝试着以涂毗洲的语言与这些幸存者们交谈。
但很快便皱起了眉头,疑惑地看向王魃:
“这些人心智似乎并不高……”
王魃微微摇头。
目光扫过散落在甬洞内的人类头骨、骸骨,以及这些野人眼中的嗜血、懵懂的目光,不需要对方特意说出来,他已经看得很清楚。
这些幸存者比起昔日他曾经打过交道的那些涂毗洲修士,完全就是不开化的野人,毫无敬畏之心。
即便对他和照戒这样的化神修士,竟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凶残之意。
但凡是有点脑子的涂毗洲修士都干不出来这种不要命的事情。
很显然,那场大洪水虽然没能将这些涂毗洲土著彻底灭绝,却似乎也摧毁了当地的文明,只保留下了如野人般的土著后裔,以及一些粗浅的祭祀图腾兽的法门。
想到这,阴神之力不易察觉地闪过。
数息之后,王魃收回了阴神之力。
对着照戒摇头道:
“放了他们吧,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
照戒一怔,虽然不知道王魃用了什么手段,但对方既然这么说,他也不敢不信,手掌一松,那片悬在半空中的沼泽便径直盖在了这群凶残成性的野人们身上。
王魃也没有隐瞒,直接将他从这些野人脑中得到的为数不多的信息拼凑出来的猜测说了出来:
“这些人的确是涂毗洲修士后裔,昔日应该是一个极小的部落,被大部落扫荡时,被迫驾船飘泊,后来洪水退去,这支部落也仅余下了极少部分人,重新回到了涂毗洲上,只是洪水肆虐的这些年里,这支部落的人也因为相食苟活,一些传承甚至语言都陆续失传……”
一旦没有了语言,哪怕是没有文字的语言,也就意味着彻底的蒙昧。
而这些野人,显然便是这种情况。
若非祭祀图腾兽能够助他们在这片森林之中滋润地活下去,只怕这祭祀图腾兽的法门也要失传。
饶是如此,这个小部落中,也仅余下能够达到二阶的法门,而且也许是残缺的缘故,祭祀唤来的图腾兽往往凶残成性,极易失控。
“竟是如此……”
照戒不由感慨,随即道:
“西陀洲应该不会如此,每一个佛国都有大量经文典籍,僧众百姓之间也言语共通,当能流传下来。”
王魃点点头,对此倒也认同。
涂毗洲情况特殊,土著们分成了诸多部落,部落之间有的时候语言还互不相通,一旦出现如大洪水这样的大灾难,很容易便会发生文明断绝的结果。
“只可惜这一场大洪水,也将涂毗洲的物产毁于一旦了。”
王魃神识扫了眼四周,感慨了一声。
他还记得昔日遇到的涂毗洲修士们各个肥得流油,当时仅只是筑基的他,在这些涂毗洲修士的身上可是尝到了不少的甜头。
便是杂血白虎,都是从涂毗洲修士手中缴获所得。
这固然是因为幸存者偏差,但凡能活着到风临洲的,基本都抢了不少部落,可也是因为涂毗洲相对原始,对资源的采集和利用手段都相对匮乏,所以才能较多保留下资源。
昔日他还想着没有机会去一趟涂毗洲,如今亲身来临,却只剩下遗憾。
偌大的森林之中,连一件富有灵气的东西都没有,显然这里已经彻底沦为不毛之地。
尽管郁郁葱葱,可在修士眼中便是如此。
两人也没有逗留,在照戒的指引下,两人迅速朝着西边飞去。
路途当中倒是又遇到了一些零零散散的土著部落。
只是和第一个遇到的情况差不多,这里的土著们几乎已经完全丧失了大洪水之前的文明,除去一些图腾兽石像、腐蚀的木雕和高阶凶兽的骸骨勉强叙述着这方土地过往的辉煌外,便几乎已经看不出什么文明的痕迹。
“涂毗洲,真的不复存在了。”
临近涂毗洲的另一侧海岸,照戒看着下方的一处野人土著部落,忽地神色复杂地开口道。
物伤其类,西陀洲和涂毗洲一般,都是受大洪水之灾的洲陆,甚至西陀洲还要更惨,因为大洪水便是从西陀洲那里开始蔓延。
看到涂毗洲如今的惨况,他也不由得揪起了心,担忧起西陀洲的情况。
王魃闻言,也不由得默然。
虽然彼时三洲与风临洲互为敌手,但这种在天灾下的无力,却又是不分阵营的。
想到风临洲差点也要被大洪水浸没,他也不由生出一丝庆幸。
不过就在这时,他却忽地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目光微转,看向远处,却见远处偏向南方的海岸丛林之中,忽地亮起了一道明黄的火焰亮光!
数息之后,一道震耳欲聋的声响终于传来,丛林之中,无数飞鸟顿时被惊起!
随后又是接连几道急促而震耳的声响。
“咦?这是什么法器?看起来威力接近二阶,可怎么一点法力和灵气的波动都没有?”
身旁传来了照戒有些讶异的声音。
然而这一刻的王魃,却不禁怔然立在原地。
看着那有些熟悉的火焰亮光,眼中掠过了一丝吃惊的色彩。
口中随即忍不住吐出了两个字:
“火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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