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在宗内散布捏造炼虚修士的消息……这点,屈神通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他相信王魃这么做必有原因,故而也没有追问,只是点点头:
“可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的?”
王魃正要摆手,但微一转念,倒是想起了一件事,默算了下,出声道:
“恳请宗主为我调用二十四块一尺见方的四阶灵材,质地坚硬、灵气充盈即可。”
“二十四块?”
屈神通虽然不明白王魃为何有这样的请求,但还是满口答应了下来。
“我过会便让人从宝库中调取,给你送过去。”
王魃点点头。
随即便飞出了纯阳宫。
屈神通也没有耽搁时间,当即便招来了弟子,将王魃方才所交代的事情都吩咐了下去。
弟子领命而去。
屈神通这才重新坐回了桌案前,看着面前堆得老高的文书案牍,油然生出一缕疲惫之感。
天地降格,并非仅仅是体现在对境界的压制上。
包括天地间的灵脉、灵气、灵植的生长等等,都有或多或少的影响。
之前大家更多是将注意力放在境界无法提升以及缝补天地裂缝这些大灾难上,不曾察觉或是在意。
可如今大家心思渐渐回归到日常的修行、生活中,才感受到了这场天地大变的余波,对于修士们的深远影响。
而身为一宗之主,这种时候,屈神通也只能事无巨细,硬着头皮领着众人去解决。
这的确给原本人心浮动的宗门定住了心,但也让他身心俱疲。
苦笑一声。
屈神通轻轻施展了一道强振心神的术法,便又打起了精神,翻阅起面前的案牍起来。
在翻到地物殿上禀的物资清单之后,屈神通很快便微微坐直了身子,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宗内的六阶灵脉有溢散之危,需要将护宗大阵与灵脉断开,保存灵脉……而一旦断开,护宗大阵便会失去了灵气供应……阵法部提供了替代办法,平时可以以元婴修士或四阶灵兽为灵气来源,轮替以法力转换供应,维持基本屏障,战时则可瞬息重新接入灵脉之中……”
“……需要元婴修士或灵兽,至少……五百位?!”
屈神通眉头紧锁。
忍不住便站起身来,负手在殿内来回走动。
虽然地物殿递交上来的汇报中也说了,地物殿清点了下御兽部以及之前邵宗主在万象宝库中储备的那一批四阶鸡类灵兽,合计也有三百头左右。
可却还有将近两百头四阶灵兽或是元婴修士层次的缺口。
而关键是,这只是最低的值守数量。
若要维持大阵的基本运转,还需要轮替的灵兽或是修士,这般算来,缺口远不止两百。
“这么多的缺口……”
屈神通步履微沉。
走到了桌案前,又翻回了几页。
上面赫然写着,若按照眼下的速度,要不了百年,宗内的那道灵脉便会因为被护宗大阵抽取过多而干枯断绝。
闭目沉思了一会,他幽幽轻叹了一声。
犹豫了下,抬手在文书上写了一个‘待定’。
随后重新坐回了桌案前,将这本地物殿的文书单独放到一旁,埋头处理起其他文书。
……
王魃回到万法峰的时候,步蝉难得没有在灵植部,而是和犹如二八少女一般的王清扬一起,正在山顶灵田里耕作着。
更让他意外的是,他竟还看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六斤?”
“爹!”
一道流光划过,一个眉目清秀、灵气逼人的俊朗负剑少年从剑光中跳出,落在了王魃面前。
眉眼间,与步蝉更似几分。
见到这少年,王魃既惊又喜,忍不住就要走上前抓住他的手臂,但也不知道为何,下意识便强自忍住,缩回了手,立在原地,低咳了一声:
“你何时回来的?你现在不是该和赵师兄在西海国的么?”
“西海国如今三洲修士已经几乎都没影了,师父前几日回来叙职,我也一起跟着回来了。”
见到暌违已久的老父亲,王易安心中雀跃无比,也不在意老父亲的故作矜持,笑着回道。
王魃闻言,又不禁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王易安。
和十余年前在西海国时见到的相比,如今的王易安个头略高了些,虽仍是少年模样,意气风发,但眉宇间还是多了几分之前不曾有的沉稳。
身上即便极力收敛,却还是难掩金丹剑修的锋芒。
“金丹前期……还行。”
尽管心头已经欣慰得不行,王魃的脸上却下意识还是微微绷着。
王易安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傲:
“师父说我只要继续积累法力,很快便能冲上金丹中期。”
王魃闻言,心中更是欣慰,但还是面色微沉,低声告诫道:
“赵师兄虽然这么说,但修行之事来不得半点怠慢,万万不可得意忘形,跟着伱师父踏实修行……”
“行啦,六斤才回来,在家你就别端着你那副宗主的架子了。”
步蝉走过来,抓着王易安便走,走的时候还白了王魃一眼。
王魃老脸顿时有些挂不住,略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哪有……你们在田里弄什么呢?”
不远处的王清扬笑着道:
“师父,师娘在照着‘春秋醉’酒方上的配料,种些灵植呢!”
“春秋醉?”
王魃一愣,随即倒是回忆了起来。
他之前借助何酒鬼给的八百年春秋醉参悟神魂之道,收获不小,也由此认识到了这春秋醉的价值,但他实在无暇处理这些,便把酒方给了步蝉,让她得空筹备。
王魃连忙朝步蝉问道:
“灵植都种下去了?够吗?不够我去找何酒鬼。”
“够了,我一个灵植部副部,这点灵植还凑不齐么。”
步蝉随意地摆摆手,挽袖走进田里,随后招呼道:
“赶紧来搭把手,早点忙完还得去部里呢!”
王魃哂然。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如今的师妹,没以前那么温柔可亲了。
嘴里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你堂堂灵植部副部,还需要人搭手?”
顿时引来了步蝉的转头眯眼凝视:
“你刚说什么?”
“没、没什么。”
王魃打了个哈哈,也跟着去了灵田。
随手摸了一把专门用来梳理灵田灵气的法器,便忙活了起来。
跟在步蝉后面的王易安早已不是昔日那个懵懂少年,眼见身为副宗主的老父亲,在娘亲面前却如此老实,忍不住憋嘴笑了一声。
步蝉顿时扭头看去,目光中带着一丝锐利和危险:
“你笑什么?”
感受到犹如天敌一般的危险气息,王易安立刻正色道:
“我是在高兴咱们一家人又重逢了。”
听到王易安的话,步蝉方才锐利的目光不由柔和了许多,轻轻颔首:
“这还像话……你和清扬一起去把那边摘好的芸仙豆清洗清洗,待会我做个饭,咱们一家四口难得聚上,吃完饭我再回部里。”
“得嘞!”
王易安乖巧地应了声,便连忙飞了出去。
王清扬扫了眼那些摘好的菜蔬,为难道:
“师娘,我还是耕地吧,我怕把菜都给掰碎了。”
“碎了就照碎了吃,没事,正好锻炼锻炼你法力的运用。”
步蝉头也不抬地回道。
三言两语便将几人安排得妥妥当当。
王清扬也随即便飞了过去。
两口子一起干活,时间转瞬即逝。
没多久,王魃便将地气理顺,步蝉也把灵植种子和幼苗依次栽下。
随后步蝉便麻利地烹调了起来。
多年不下厨,却并不生疏。
没多久,便整出了一桌子菜。
“娘,这鱼做得不错啊,我记得您以前做的鱼,里面老是有血水,腥得很……”
松懈下来的王易安快人快语。
一旁的王魃和王清扬皆是不动声色。
果然步蝉便眯着眼看向王易安:
“以前,有那么难吃?”
王易安心头一寒,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般:
“应该不是,可能是我记错了。”
步蝉哼了一声:
“吃饭堵不住你的嘴。”
王清扬顿时憋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王魃也嘴角微扬。
万法峰上的空气里,充满了少有的快活味道。
入夜。
静静的月华洒落在床前。
云消雨歇。
步蝉静静蜷缩在王魃的怀中,犹如一只安静的猫儿一般,轻声道:
“你真的同意六斤和清扬去皇极洲么?”
王魃仰着头,目光落在房梁上,微微有些失神:
“化龙池对他们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放心吧,一个是我儿子,一个是我的弟子,不会让他们有事的。”
步蝉闻言,轻叹了一声:
“你是不愿宗内弟子有人说闲话吧?这化龙池这么珍贵,想必也少不了争斗,连你这个副宗主的弟子和后裔都去了,被安排去的,也就没人能置喙什么了。”
听到步蝉的话,王魃不由微微侧首,看了眼怀中的女人,微微一叹:
“宗门高层都死了这么多,六斤和清扬,又有何特殊?”
厢房里安静无比。
良久,才传出步蝉幽幽的声音: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一直记着宗门前辈们的恩情,可是……你和六斤,才是我最重要的,你们两人,我不想任何一个人有事。”
王魃闻言沉默了一会,随后抱紧了怀中的身躯。
“放心吧,有我在呢。”
……
“天道筑基结丹之后,便即诞生了一道天赋法术。”
“而在结婴之际,许是吸收了太多的神魂之力,这天赋法术,竟是蜕变成了一道小神通。”
“小周天遁解神通。”
“可用质地坚硬之物,共计二十四块,永久承载二十四道小周天遁解道标,一念之间,便可借助这些小周天遁解道标,于瞬息间,连续传送……这倒是比之前更实用了些。”
王魃盘坐在碧玉火桐树下,低头看着面前一字排开的二十四块犹如重铁一般的玄黑矿石。
这些矿石是屈神通派人送来的。
其上布满了气孔,黑黢黢的。
然而实际上却是颇为珍贵的四阶灵矿,质地在四阶灵物中,即便不是最坚硬的,却也排得上前三。
“倒是足够承载遁解道标了。”
王魃手中捏着一块,仔细地感受了一番。
心念一动,手掌中迅速升起了一团四阶灵火。
然而面对这灵火的煅烧,玄黑矿石却仿佛没有感觉一般,安静如初。
王魃微微皱眉。
这么耐烧?
当即轻唤了一声:
“二丫。”
“咕!”
碧玉火桐树上,一团火红的身影迅速便从长满火叶子的树冠里飞了出来,轻盈地落在了王魃的肩上,轻轻回头,梳理着自己略带着一些杂色的尾羽。
王魃将手中的玄黑矿石举了起来,朝着二丫扬了扬。
“咕咕……咯?”
二丫歪着脑袋,随后很快便明白了王魃的意思,张开金黄明润的喙部,一团金赤夹杂的火焰,瞬间落到了矿石上。
几乎眨眼间,这块矿石便迅速开始融化。
没多久,便在王魃控制下,形成了一枚手感沉甸甸没有毛病,颇为光滑的玄黑色令牌。
王魃满意地掂了掂,随后手掌轻轻按下。
玄黑色令牌上,顿时便留下了一个酷似朱鸟的神纹印记。
二丫疑惑地打量着令牌上的印记。
“就是照着你画的。”
王魃露出了一丝笑容。
自从对神纹有了领悟之后,很多时候他便不再拘泥于形式,只要神纹真意在,画成什么样都不影响。
做出了一块遁解道标,王魃又依样画葫芦,炼出了二十块。
留了三块没有刻。
小周天遁解神通,既可以将道标永久刻在承载物里,也可以短暂刻在质地差一些的承载物上,用完就坏,就如同之前使用印身之术一样。
留下三个道标,便是作为临时斗法所用。
这些炼成之后,王魃沉吟了一会,随后取出了其中的十块,投往地物殿去,同时也和地物殿殿主马昇旭交代了一些。
做完了这些。
他忽地心中一动,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了一面残损的大鼓,放在了面前。
随后起身,朝着大鼓恭敬一礼:
“弟子王魃,见过渔阳祖师,请祖师现身。”
大鼓沉寂无声。
然而王魃却也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良久。
残损的大鼓之中,终于传来了一道略有些淡漠的声音:
“荀服君那混账东西说得没错,你倒是真有可能治好我的伤势。”
一道白衣童子虚影,悄然从大鼓中脱离而出。
平视着他,眼中带着一丝好奇:
“你是如何确定我还在的?”
王魃面色平静:
“……猜的。”
白衣童子一时无言以对。
王魃随即反问道:
“敢问祖师,您明明已经随荀长老补天,为何又会脱离而出?”
“屁的补天!”
饶是白衣童子乃是法宝真灵,天生淡漠,闻言也不禁破口大骂:
“荀服君这混账东西可害苦了我!若非和韩魇子交战伤了我本体,我又如何会泄露了道域,本源大损!”
“还好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特意用他的道域将我包裹住,这才免于一难。”
听到白衣童子的话,王魃心中微有些失望。
他还以为荀服君还藏了什么后手。
不过想到方才白衣童子的话,他又不由得心中一动,好奇道:
“荀长老补天之前,可还同祖师您交代了什么?”
“交代?”
白衣童子皱了皱眉头:
“他就说让我来找你,说你是宗内唯一一个有希望能修复我本体的人……他好像还说了什么‘祖师’,奇怪……怎么感觉不太记得了,莫非是伤了本体的缘故?”
白衣童子忍不住摇了摇脑袋,看其神色,不似作假。
“修复本体?祖师?”
王魃微微一怔。
他能有什么修复的本事?他又不是炼器师。
何况这可是五阶法宝。
“等等,该不会是……”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瞒天过海,练假成真。
阴神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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