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这样的行为自然是有不少看不下去的。
德高望重者如徐达,直言不讳的告诉老大哥,胡惟庸配不上相位。
不怕死者如御史韩宜可,直接怀里揣着奏章跑老朱跟前告御状。
为人正直如学士吴伯宗,在被胡惟庸屡屡构陷的情况下依旧坚持给老朱私信,说这厮迟早要反啊。
只不过对这些意见,老朱颇有一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比如徐达的直言既不赞同也不反对,呵呵一笑。
御史韩宜可倒是因这事儿被扔到了大狱中,但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被老朱捞了出来。
吴伯宗更是例外,不仅没怪罪反而重新回到京师任职。
实际上老朱当然也不傻,毕竟皇帝这个位置天生对权力极端敏感。
教员曾经在读史时,于书籍空白处留评,说自古能军无出李世民之右者,其次则朱元璋耳。
但要闻莽来说,自古帝王掌控欲之强者无出朱元璋之右者。
一般也都认为,这个时期胡惟庸的专横是朱元璋的有意放纵。
作为一个从元末乱世里厮杀出来的,地地道道出身底层的皇帝,朱元璋可能是历史上最有危机感,最信奉先下手为强,斩草务必除根的皇帝,从他的人生经历就能看得出来,朱元璋的皇帝任职期间,一直在努力索求的就是压根不存在的“万世法”。
同样的,被相权给威胁到权力的他,也同样在寻求一个斩草除根的机会,或者说方法。
对于宰相结党专权,从史书里看,汉武帝采取的方法是刑罚。
汉武在位五十四年,历任丞相十三,其中免职削爵者七,身死族灭者五,受命托孤者一。
汉光武帝采取的方法则是架空,选择了重用尚书台来架空丞相,但久而久之录尚书事虽无丞相之名,却是行宰相之实。
从朱元璋角度看,两种方法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与其这么麻烦,干脆让皇帝兼任丞相不就得了?而想要不循古制,那自然需要一个机会,但好在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对胡惟庸来说,在享受权力的甘甜之余,也需要想方设法捍卫这些权力。
想要让相权稳如泰山,单单靠征服朱元璋的胃是不够的,他还需要给自己小命再上一道保险。
从史书上看,从洪武六年汪广洋被踢出中书省开始,胡惟庸就开始了不遗余力的巴结开国勋贵,除了让自己侄女跟李善长侄子结婚进一步打点好跟老师的关系外,他还看上了其他开国勋贵,而最中意的莫过于大将军徐达。
可惜他看上了徐达,徐达却看不起他,既如此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六公之外还有二十八侯,从当中挑挑吧。
依然还是前面说过的,从颁铁券两年就追铁榜约束勋贵就足以看得出明初勋贵的平均素质,这种情况下对左手财宝右手美人儿的胡惟庸自然没什么抵抗力,很快费仲和陆仲亨就环绕到了胡惟庸身边。
就此,在常务副皇帝胡惟庸的带领下,一张崭新的利益网被编织了出来,但却殊不知,老朱手里握着屠刀已经静候多时了。
胡惟庸拉拢勋贵的意思其实也不难猜,与其说是看上了勋贵不如说是看上勋贵的丹书铁券,毕竟这玩意儿可是真复活币,咱就算真犯了什么事儿直接往勋贵身上一推,勋贵再往铁券上一推不就完了?你朱元璋自己的丹书总不能不认吧?
这个想法在现在看来不免有些天真,毕竟咱们从小就知道了一个再浅显不过的道理:
最终解释权归主办方所有。】
朱标听得出来,按光幕这说法,后世人皆知胡惟庸之事是老爹为了废丞相之职,而处心积虑设的局。
但对他们这些身处洪武十四年开端的人来说……朱标环顾一周,轻而易举的从弟弟们眼里看出了同样一个想法,不过这个想法多少有点大不敬,有点不太好真的诉诸于口。
可即便是如此,朱标也不免与其他弟弟一般,用着一种全新的眼光打量明天子:
老爹竟这般阴鸷…处心积虑…蓄谋已久…啊呸呸呸,竟如此运筹帷幄!
不过被注视着的朱元璋暂且浑然不觉。
对自己身后评他此前也是知晓的,但与古贤帝被放在一起比较,尚且还是首次。
于是仔细从那书旁批注辨认出来涉己之名的评价后,朱元璋心里也不免发出了与此前李文忠一样的感叹:
若是岭北能得胜就好了。
如此或许还真能以用军与唐太宗相比而冠帝王之首也。
岭北若胜,则残元一战而殄灭,健儿们不用白白冻毙于漠北,良马亦无损的情况下,以大明之军力未尝不能再梳理朝鲜与倭国之事,或许就不必被后世挂念,或许大明之国祚就能因此再延续个数百年,或许……
一双手覆上了他的太阳穴缓缓揉捏了两把,手掌略有一点粗糙,但却每每都能令他迅速平静下来。
“八八竟事事都在求能得万世?何其辛苦!何必如此?”
马皇后的声音里有着毫不遮掩的疼惜,这种毫不作伪的关切也是他向来受用的,嗯,若是不叫这个称呼就好了……
思绪略微飘远了一些,朱元璋将其往回拉了点,随即低声道:
“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大明若是要图恢复华夏千世之荣,那自该是要取乎万世法。”
皇后用光幕中之话劝他,他也同样回之,颇有点不服输的意思。
但被后世这么说,心下实际上也是有点茫然,说着求万世法,但如今被后辈这么七零八落的一批驳,《祖训录》倒似乎只是欲取乎千世法,而得乎百年祚了。
或是不想再考虑这些,朱元璋另起了一个话头:
“不过这少年郎说的不错,这韩宜可向来不惜命,乃大明的福分。”
对此马皇后只是笑笑,并不过多评价。
去岁时治完胡惟庸之罪,满朝皆战战兢兢,未有韩宜可上书陈法不近乎人情且拒受打了天子的脸,但很快韩宜遭坐罪被皇帝特免,虽然韩宜可辞官归乡,但满朝也皆都知道,既已简在帝心,此人起复只是时间问题。如今看来光幕倒是使得韩宜可愈不得空闲了。
说完没咸淡的话,朱元璋一回头才发现儿子们打量他的奇怪目光。
“怎么这般看咱?”
大不敬之言自是不敢说的,好在朱棣嘴快道:
“儿与众兄弟皆赞叹爹爹欲图万世法之雄心呢!爹爹为大明操劳多矣。”
朱元璋闻言摩挲着下巴笑的很矜持,随即若有若无的额外多打量了这第四子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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