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神医,若是无事我等便出发吧。”
庞统催促道。
张仲景借着天光仔细观察着透明玻璃瓶当中的大蒜精素,直至听到庞统催促,方才依依不舍挪开目光,点头道:
“正宜试此物之威。”
说罢,张仲景回身朝屋里喊了两声,很快便有几名弟子出来站在张仲景身后,每人怀里还珍而重之的抱了个小陶罐。
一股相当刺鼻的大蒜味从这些罐子当中,以及身后的屋内蔓延而出。
“此次所出之大蒜精素,已尽在此处。”
“大蒜精素制之稍易,存之却极难,半日之内须用尽此物。”
或许是因为弟子在场的缘故,张仲景说的模糊,但庞统孔明都明白其中意思。
关于这大蒜素的优缺点,后世此前随口谈及时已经说的非常清楚。
相较于那抗生素,此物制备颇易,是长处。
有效时间仅半日,难存以备不患,是短处。
因此庞统也不多说什么,直接伸手虚引道:
“马车早已恭候,张神医且随我来。”
于是一行人很快神色匆匆上了马车,迎着蒙蒙细雪朝长安南进发。
坐在马车上,庞统看了眼被张仲景紧紧抱在怀中的玻璃瓶,顿时心痒痒。
无论是透明漂亮的玻璃瓶,还是瓶中那以后世为引唐朝助法才成的药物,皆让他心痒痒想要拿在手中把玩一番。
张仲景则是没想那么多,主动与庞统确认道:
“城南之猪瘟此时情况如何?”
说起来正事,庞统神色也严肃了几分,道:
“今日早时,染疫之猪还存活有八百余口,与疫猪同栏亦有千余口。”
张仲景点点头,轻叹一声道:
“如今之计,唯有仰仗此物以解下利之疫,不然……”
不然如何张仲景没说,但如今眼前便是年关,若不能解决恐怕过年都要蒙上一层阴影。
三个月前的光幕结束后,眼看着后世记录的“水皆咸卤”这等可怖描述,刘备与军师们第一时间动了起来。
而在长安卫生之纠治问题上,三个月来可以说花费了不少力气。
既需严令禁止随意倾倒污物,更禁止将污物刨坑掩埋或是倾倒入枯井中。
但这些污秽既禁止随意倾倒,那自需要一个合理去处,最终暂时试行的便是每街挖连厕以供民用。
这些污秽之物经人手汇集到城南新挖的巨坑,孔明在此用于研究新沤肥之法,以存之用于来年肥田。
除此之外,在如何处理这些污秽之物上,玄德公还参考前些天刚被后辈批评过的“溷厕一体”,特意从汉中关中收来近两千头猪,欲牧于城南解决这污秽问题。
而在看过这期光幕之后,给猪喂污水恶物自是不可行了,只是还没等刘备等人抽空给这些猪规划新的去处,便被猪群当中爆发的瘟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后世聊到大规模集群饲养会有疫病之嫌,但没想到这疫病会来得这般快。
城南的百姓对兽医病症什么的并不了解,只是简单的将这些能猪猪相传的兽类疫病称为猪瘟。
这种情况下,张仲景就成了最忙的一个人。
先是亲身至城南查看病猪,查明了此次猪群所染的乃是下利之疫,也就是如人一般腹泻不止。
随后便做主,将猪群分栏隔开,牧猪之人也就地安置暂不许返城,以免将疫带入城内。
而接下来便是要想办法绝疫病了,而如今能选的方法也无非两个:要么杀,要么治。
利疾对张仲景来说并不陌生,若是有人患此病,轻者只需一剂白头翁汤便可药到病除,重者便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此前在学后世以家禽牲畜试药时,张仲景还反向试过,将人用之汤剂用以医牲畜,最终结论便是有用但不完全有用。
于是最终张仲景报与刘备的解决方法便也非常简单:
以稀释的白头翁汤缓和猪瘟之症状,随后全力制取大蒜素。
若成,则此次疫病便是试药最好的磨刀石。
若不成,再将疫猪尽数捕杀不迟。
于是最终在刘备的首肯下,在孔明庞统的全力帮助下,将大蒜汁液尽力蒸馏之后,制备出的大蒜精素便被张仲景和其弟子珍而重之的抱在怀里。
听闻张仲景的叹息,孔明与庞统同时轻叹一声,随后车厢内能听闻的只有车轮的吱呀吱呀声。
经过不知多久,吱呀声停了下来,前面的车夫道:
“神医,军师,前方便是牧猪监了。”
几人依次下了车,庞统用袖子挡住薄雪,瞧了瞧主公亲笔写的牧猪监三字笑道:
“玄德公斥资购猪有宏图,无奈……”
说着庞统笑着摇了摇头,扭头道:
“玄德公牧猪之事结果如何,便看张神医施为了。”
张仲景脸色紧绷,微微颔首便一言不发带着弟子率先而行,孔明与庞统赶忙跟上。
最早置牧猪监时孔明来过一趟,当时所见的千猪奔腾之景现在消失不见,入目所及的黑豚皆躺在地上身上盖着稻草,只能从偶尔甩动的尾巴来确认这些猪大部分都还活着。
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张仲景在此的威信远超孔明庞统两人。
已经称得上病急乱投医的牧猪监事已顾不上张神医究竟是靠治人还是治畜有神医名号,但凡张仲景所说莫不遵从。
顺着张仲景的指挥,一碗碗被稀释了不少的白头翁汤放在了面前,随后他与弟子们珍而重之的将那大蒜味刺鼻的精素小心的滴入碗中。
每碗所入精素量皆不相同,并分别记录,最终所喂之猪也都分别记录,随后弟子们在老师的强令下,即便心里犯嘀咕也只能强行回想给人看病时的种种要领,忍着臭烘烘的味道定时记录这猪的症状变化。
“以半日来算,此物有效时间乃是三个时辰,以药性考虑,则需两个时辰内尽用。”
张仲景站在一边,眼神丝毫没有波动,自语道:
“此精素从制出到送至此地约一刻,那便可以一个是时辰为限,观其效果。”
孔明与庞统点点头,觉得非常合理。
眼见两位军师和一位神医严肃的模样,其他人也不敢多说,只能各司其职,并从心底期盼此物有用。
这个初设的牧猪监此刻只能听到病猪们有气无力的哼哼声。
张仲景所设的时限是一个时辰,但仅仅过去了半个时辰,便有弟子惊叫道:
“这猪……气绝矣。”
孔明庞统顿时一惊,两人踩着被冻硬如干牛粪的烂泥过去细看,眼前的黑猪果然已经不动了,身旁的医学弟子小心道:
“此畜服精素约二两,气绝前似有挣扎之意,然受瘟疫折磨已无力……”
庞统顿时再也笑不出来了,孔明低声解释道:
“或因施药过量……能因此精素有所反应,反而能说明此物真有效也。”
张仲景在一旁颔首赞许道:
“诸葛军师所说无错,即便气绝,也比毫无反应要好。”
庞统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好在,接下来的发展便正如张仲景所预测,等到了一个时辰之时,有两头猪已经能摇摇晃晃起身去吃草了,虽依旧有病态,但至少明眼都看得出来,症状已大有缓解。
张仲景此时才重新忙了起来,一边根据那两个效果最为明显的黑猪服用精素之量重新配药,一边还不忘扭头与孔明庞统交代:
“劳烦两位军师,返长安告知那蒸馏药房须制备精素不停,并皆送至此。”
孔明脸上也终于有了笑容,大笑着问道:
“此精素效用如何?”
从头到尾都紧绷着脸的张仲景此刻脸上才绽出笑容,大声道:
“堪称神药也,不出今夜则可尽除疫弊,等明岁出长安,将士染湿热疫邪,当无忧也!”
孔明拱了拱大笑道:“亮,谨遵神医令!”
他也清楚,自己在此处并帮不上什么忙,当即便领着庞统往回赶,打算依张神医所交代的去做,而且顺便还能去与主公报喜呢。
孔明自己就会驾车,于是返程干脆与庞统一起坐在车辕上,让车夫留下帮助张神医,毕竟接下来要医千头猪可是个大活儿。
手握缰绳和细鞭,孔明一边赶车一边畅想:
“此物能成,则疫毒之邪的大部分病症,或可尽数而解。”
“绝疫病,断伤寒,张神医之志或真可成也!”
说着孔明便兴奋的絮叨叨与庞统说着自己的种种猜测。
比如那后世的“微观”与“微生物”之说,是不是肉眼不可视之大小亦有动物存在?
此物既然怕如大蒜素一类的抗生素,是不是这疫病皆是由此类肉眼不可视之禽兽所致?
兴致勃勃说了许久不见回应,孔明扭头便看到庞统神色有点闪烁,于是干脆问道:
“士元想到了什么?”
庞统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摇摇头道
“刚才我在想,若有此物,当初周公瑾或便不会……”
孔明默然,虽志向不同,但英年早逝是殇他亦知晓,最终只能摇摇头道:
“古往今来因不可察之疾早亡者,周公瑾非第一个,也绝非最后一人。”
这话顿时让庞统想起来了自己的死法,于是摇摇头驱散了那个身影低声道:
“至少如今玄德公有此物之佑,甚幸也。”
孔明点头赞同。
两人驾车进城后,经过一个路口时还见到那张合在与卫兵神色激动的争论,于是干脆便靠近打算看看是怎么回事。
人未至,那边声音便已传了过来:
“…某都说了,此灯真乃从天际坠落,必乃天庭之灯也!如何不值报与左将军?”
“张将军,此事已记下。”
“此乃祥瑞汝懂乎?!若稍后再有天灯,左将军怪罪谁能担责?”
“张将军勿忧,此事已细细记下。”
……
孔明神色不变,麻利的一抖缰绳,驽马顺着指引的方向转了个弯重新靠回正路。
庞统打了个哈哈:
“这雪怎么愈加大了。”
孔明微微颔首赞同,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接着此前的猜想继续道:
“既有微观一说,便让我想到了那能将数里之外景色呈于眼前的望远镜。”
庞统点点头道:
“那望远镜的确神奇,若能明其理,循迹而推演,将来或能以此目视百里外之物窥天宇星辰。”
今年在长安能令庞统记忆深刻之事有很多,比如关中之胜,比如夏侯渊之擒,比如那后世景,比如那制时易成后硬的水泥。
但要数其最当属见到鲁子敬,其次便是把玩那从成都送来的望远镜时。
一个简简单单丝毫不起眼的镜筒,便能将千步外的模糊之景皆尽呈于眼前细致入微,此物真是将“君子善假于物”这句话诠释的明明白白。
孔明点点头认可,随后道:
“如今见张神医以抗生素灭疫,让我又想起来这微观一说,不知若反这望远镜之道,能否制出察微之镜?”
庞统顺着孔明的描述,顿时有些神往,最终道:
“反其道未必能成,然后世必有察微显物之镜!”
“且等镜坊迁至长安后,定然要一试!”
送至长安的望远镜堪称干系重大,而且可以预见此物将来必然大放异彩,于是最终定下了将镜坊迁至长安的决定。
孔明点点头,随后便将马鞭和缰绳塞到了庞统手里:
“既如此,主公处便请士元代劳,亮当往太学一行。”
庞统点点头应承下来,看着孔明的背影也不愿戳破:
多半是心里起了这察微显物之镜的念头便已迫不及待了,庞统可是知晓,如今太学当中是有几个孔明搭建起来的简陋工坊的。
拽了拽缰绳让马儿继续往前走,庞统脑内则是念头已翩然而起了。
这察微显物之镜说起来颇为拗口,不如便仿那望远镜,呼其显微镜。
希望孔明所想的“反其道而行”能顺利吧,庞统衷心希望如此。
主公那里倒是简单,这大蒜素能解瘟疫多半能令玄德公欣喜若狂吧?
另外便是那祋祤县出煤炭的消息,多半还要与玄德公合计一番,规划出来一条以水泥和木轨输送煤的通道出来。
不过如此一来,这祋祤县多半便要改名,不如呼其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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