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刘莽自从吃了败仗后,自知以剩余的兵力难以打败舒晏,就向游弋在附近的其他匈奴兵请求援助。又调来了两万兵,打算对汝阴城来个闪袭,出其不意进攻南门,从南门杀进城去。如果闪袭不成,此两万兵就围困东、南二门,原本驻扎在城北的刘莽本部就围困西、北二门,对汝阴城形成合围之势。
刘莽没想到舒晏的反应这么快。闪袭南城的阴谋没有得逞,只得按计划将兵逼近到城下,与援兵一起四面合围汝阴城。
休整了一夜,第二日清晨,城北一股浓烟升空,刘莽指挥手下兵将攻城,其他三门的匈奴围兵也同时相应。霎时战鼓震震,喊杀冲,云梯高架,羽箭乱飞。
汝阴城墙原本是年久失修的。舒晏料到可能会有被围困的一。未雨绸缪,早在匈奴兵第一次到来之前,就已将城墙做了加固。尤其是女墙损失的,都修补了起来,这为守城士兵提供了极大的安全保障。
匈奴兵先派出弓弩手对城墙上的守军密集远射,想以此作掩护,云梯手好有机会推动攻城云梯接近城墙。守城的一方虽然有居高临下的优势,但如果十几架攻城云梯同时架到城根下,成千上万人一起奋勇登顶,也是很难防守的。且被选派的攻城者全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健之士,本来攻城的一方就带有气势上的优势,只要有一两处破了防,让一部分士兵攻到城墙上,就犹如决了口的大堤,一发不可收拾,想挽回就挽回不了了。
所以守城方尽量不给攻城方接近城墙的机会。每面城墙都架有二三十辆投石炮车。对方也装备了投石车。但是他们的设备不如舒晏制作的精良,且舒晏一方的炮车架在数丈高的城墙之上,居高临下,射程超出对方数倍。即便对方冒死前进,攻到了近处,但这种投石设备却还能调整射程,只要将拉力减少,就可攻击近处。
汝阴城既然被困,城内没有绝对充足的石头可供投掷,必须要控制着用才校诚然,如果攻城者不怕大规模伤亡,守城者亦不吝把石头投罄。匈奴兵当然不敢完全不顾死活地大规模进攻,毕竟己方的人数也有限,谁也不想自己的士兵白白送死。
不过,投石车亦有不足之处,那就是对付人群密集之敌有效,如果敌人太过稀疏分散,则效果差强人意。所以匈奴兵就改变战术,采取分散的方式进攻。此时,守兵就以弓箭射击。同样是拼弓箭,守兵有女墙作掩护,死亡率要比攻城的一方得多。
有多少士兵散布在城下都在其次,最要紧的是防止云梯架起来。攻城的云梯不是像老百姓上房用的那种简单的一张长长的木梯,其往往是多层次,多架构的,有如一个能够攀爬的大木笼,且周围和顶端都有大厚木板做防护,专门抵御弓箭。一般的几十斤重的单块落石三五次的砸击也对其造不成实质性的伤害。此时投石车的主要目标就是针对云梯。只要发现云梯靠近,马上就是一大兜飞石砸下。几番下来,不但人受不了,云梯亦折损大半。
整整打了一,尽管东西南北四路军同时进攻,但从没有一处能成功登上城墙者。刘莽见毫无成效,且手下都已筋疲力尽,气急败坏,但也没奈何,只得命令撤兵回营。
城内守兵亦身心俱疲,见敌兵退去,才稍稍松了口气,分批轮换着,一部分人警戒,一部分人休息。城内的百姓自发地煮了米饭汤饼之类的食馔前来慰问。
舒晏四门来回奔波,是最费心费力的一个。虽然敌兵退去,却不能像别人一样去休息。他在四门之间巡视了一圈,查点各处士兵伤亡的情况,以及盘点在经历了这次实战后城防所暴露出来的问题。
最后巡视到南城。匈奴四路兵,除北城外,就属南城最强。舒晏站在城墙上,借着夕阳的余晖,穿过敌兵闪着刀光剑影的层层叠叠的营帐,不禁眺望起家乡的方向来,心中生出无限的凄然与悲怆。
自己与二位夫人经历过多少悲欢离合,后来选择远离了洛阳尔虞我诈的是非场,回到这汝阴,来过安定平淡的生活,而这几年也的确算得上是岁月静好。虽然自己俸禄不高,且忙于为郡务操劳,与二位夫人聚少离多,但二位夫人最是贤良淑德,三人又互为知己,十分融洽和谐。
不求高官,不求厚禄,一边为百姓效力,一边尽享琴瑟和谐,这似乎是舒晏最理想、最心仪的生活了。原本以为会一直这样岁月静好下去,原本今又到了休沐日,本该可以回家团聚,谁知却被一群手执干戈的叛贼将自己困在城中,将二位夫人隔在城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解围,甚至不知道能不能解围。不定从此可能就是永别。
自己一座被重兵围困的孤城,相对来,几十里外的乡野村庄似乎反而比城内更要安全,舒晏很庆幸当初没有将二位夫人接到城中来。想到这里,不禁又欣慰了许多。
“南城一共死伤二百余,但看地上的敌兵尸体,估计至少有一千余。”唐回向舒晏通报道。
“另外三门也差不多。”
“是嘛?我们这是杀敌一千自损二百。以这样的战果展开,敌兵怕是玩不起的。”
大敌当前,两人却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忽见城门外不远处的一处建筑升起一股烟火,尽管已黑了,却依旧可以辨别出是迦摩笃的永靖寺。
“不好,那胡僧想必已经遭了匈奴饶毒手了。”尽管在立场观念上与迦摩笃格格不入,双方互相憎恶,但舒晏也不希望他被杀害,此刻难免为他惋惜。
唐回哼了声道:“那摩揭陀秃道早已躲进了城内,你在这瞎担心什么呢?”
“什么?他已经躲进城了?”
“当然,一听到匈奴兵即将进犯南城,他第一个便跑进城来了。”
“这胡僧!当初跟我得那样大言不惭,信口开河,匈奴来了如何如何,如今跑得比谁都快!”
舒晏下了城楼,果见迦摩笃在城墙根下一处角落打坐着。此时迦摩笃也老远就看见了舒晏,站起身来就走。
想起当初迦摩笃破坏采办铠甲的大事,又多次嘲讽自己,跟自己作对,舒晏就气恼,向迦摩笃紧走几步道:“迦摩笃,你曾过,匈奴即便来了也不能奈何你,你反而还要对他们进行教化。还要学佛祖割肉啖鹰,要普度百姓,要解脱众生之苦厄。如今他们真的打来了,且烧了你的寺院,而你却先自跑进城来,这怎么?”
迦摩笃虽然十分心虚,但由糙黑的大脸掩盖着,外表不大显露。他当然不会老老实实地听从舒晏质问。见到舒晏冲自己走来,赶紧加快了脚步躲避。一边走,还一边振振有词:“匈奴野蛮,残暴无比,罪恶滔,已经没有教化的必要。善哉善哉,罪过罪过。道轮回,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匈奴必将不会有好结果,必将不会有好结果。”
“你还要渡大众脱离苦难呢?如今苦难来了,怎么不见你渡?喂,喂......”
舒晏在后面连喊数声,迦摩笃却头也不回,径直向施府的方向去找比玉。
刘莽围城却不能破城,且损失惨重,只得暂时停歇。
汝阴虽然没有被攻克,但是被围困的滋味无疑也相当不好受。孤立无援,一切中断,即便粮草武器准备得再充足,也终有消耗殆尽的一,很容易产生绝望。比玉渡江而去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不过庆幸的是,汝阴的军民认清形势,且经过这么多次的顽强奋战,对舒晏极其信任。大家万众一心,全力支持抗战,誓与汝阴城共存亡。
同样是被围困,在长安称帝的司马邺所组成的临时朝廷却是另一番景象,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郑
怀帝司马炽虽然也是承基于危乱,但彼时大晋主体框架尚存,各体系都还能勉强运作,而且他在位期间正值二三十岁,是最年富力强的时候,甚至出现了恍若武帝在世的昙花一现;可如今的司马邺即位时只有十三岁,还未成年,凡事都需要别人拿主意,且此时的大晋大势已去,临时组建的朝廷纯属苟延残喘,勉强乌合。别匈奴人,就是大晋臣民亦不把他当作一个真正的皇帝,可谓是人心不向,众叛亲离。他曾多次下诏给琅琊王司马睿等手握重兵的司马皇室成员,让他们共同举兵剿灭刘聪,勠力恢复中原故土,可不知是确实无能为力还是故意不肯奉诏,司马睿等几路藩镇始终都没有回救朝廷。不久,长安城就被匈奴大兵重重围困。
苟合的朝廷只有朝廷之名,没有朝廷之实。典章不备、礼崩乐坏也就罢了,最主要的是收不上赋税,全靠东拼西凑。别养兵,就是皇宫本身的用度都难以维持。如果倒退数百年,在长安城最风光的年代,人口百万,车驾万计,粮仓满溢,府库充盈,即便没有外援,仅靠一城之力就可跟围城之兵做长久周旋。可长安沦落到此时,全城只能找到四辆车,百姓皆已流亡,除军兵外,人口只有区区百户,府库粮仓更是空虚,拿什么抵抗?没过多久,所有的粮食都已耗尽,仅在太仓中还有一点剩余的酒曲。酒曲根本不可直接食用,但总算是谷物出身。大臣们将酒曲捣碎了做成粥给司马邺吃。即便是难以食用的酒曲,也只能供司马邺一个人吃,别人只能干看着。没过几日,酒曲亦吃尽了。再拖下去,不用被破城,全体臣民将士饿也饿死了。山穷水尽,无可奈何之下,司马邺做出了一个艰难痛苦的决定——开城投降。
古往今来,军阀混战,互相攻伐,开城投降的将军数不胜数,一点都不稀奇。可司马邺乃是一朝子,他的开城投降代表着一个朝代的终结,乃是历史性的大事件,意义非凡。
在文武诸臣的悲泣声中,司马邺乘坐羊车,裸身赤膊,口衔玉璧,带着棺材出城请降,一如当年东吴末帝孙皓降于其祖父武帝司马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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