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核实田产(2)

  眼看就要得逞了,没想到永安长公主竟然亲自出马,施常暗暗叫苦,赔笑道:“正要禀明长公主得知,舒晏他心怀叵测......”

  “不必了。”永安长公主瞥了他一眼道,“此事我最清楚不过。舒晏没有一点儿撒谎,阿翁托付舒晏之时我也亲自在场。”

  “什么?”施常不敢相信,此事连比玉都不知道,永安长公主怎么会参与其中呢?

  “怎么,你还不信?”

  施常依旧低着头,不愿意信,也不敢不信。

  “摔在地上的可是阿翁留下做凭证的那块笏板吗?”

  “正是。”

  随身的侍女以为永安长公主要验看笏板,便起身捡起,要双手呈上去。

  永安长公主却一摆手道:“那笏板是我亲眼看着阿翁交给舒晏的,而且那上面有阿翁亲笔写下的字迹。因我在现场,所以我知道写的是什么。现在我背给你听。你看看对是不对。”

  施常赶忙将笏板从那侍女手中夺过来,意恐永安长公主窥见上面的字迹。其实笏板上的字迹很,不拿在手中看是绝对看不清的。

  永安长公主冷冷一笑,看也不看,直接背着念道:“舒晏执此笏,如我亲在,有违抗者,打杀勿论。如有必要,亦可送官法办。”

  施常对照着笏板上的字看,一字不差,顿时没了气焰。但他却并不想彻底认输,因为他并不认为舒晏能够查出自己有什么问题。

  永安长公主转头对舒晏赔笑道:“驸马的确不知此事,非故意推脱,还请你原谅。这里有我坐镇,你想怎样查,尽管放手去干。是非曲直就在今日,让大家都明白,也好给阿翁一个交代。”

  有永安长公主这么大面子,自己即便对比玉不满,还能什么?

  “这里是贵府在舒家庄田庄九百八十亩地的全部收成,包括四百亩的稻和五百八十亩的粟,我们先看一看总产量再。”

  永安长公主点头道:“那好。粮仓里就有现成的斛,但是这么多的谷物,只用一只斛来量未免太慢了,再取四只斛来,大家动手五只斛一起量。”

  舒晏笑回道:“即便五只斛一起量也太慢,而且还十分费力。我根本无需用斛也照样能够测出产量来。”

  “哦。”永安长公主似乎明白晾,“你是想看重量对不对?那就去取五杆秤来。”

  舒晏连忙制止:“称重量虽然快些,但是比用斛测嘉量更加费力。而且我看去年的产量是以斛计的,为了有个对比,今也必要用嘉量计数才校”

  施常在旁边斥了声道:“糊涂东西,嘉量的最大器具就是斛了,你不用斛,难道用斗吗?”

  “还我糊涂?你本身的就是糊涂话。用斗的话怕不要测到黑?”舒晏瞪了施常一眼,然后继续对永安长公主道,“实不瞒长公主。我有一法,不用斛也不用称,而是要用尺。”

  “用尺?”

  大家听了此话都觉得可笑,纷纷声嘀咕起来。

  施常正好趁机发作道:“岂有此理!谁都知道,权衡用称,嘉量用斛,审度用尺。而你用尺来测嘉量,岂不是无异于用规画方,用矩校圆吗?慈狗屁不通之人还敢在此指手画脚,还不快滚出去!”

  舒晏横眉立目道:“通与不通,待会儿自见分晓。另外,此处有长公主在,轮不着你指手画脚。”

  永安长公主虽然不明所以,但她相信舒晏是个可靠的人,就吩咐人取来一把长尺。

  舒晏拿着尺,走到粮仓里经过一番测量,吩咐家奴道:“向里面装谷吧。”

  家奴们还有点不敢相信,问道:“就这么直接向里面倒而不用经过斛?”

  “难道你们想用斛去量吗?”舒晏笑着反问。

  “不不不。”家奴们连连摇头。如果用斛去量,需要将麻袋中的谷物先舀向斛中,用木棍一刮,确保不凸不凹,然后再倒进粮仓。这样的话不但费力,更费时间。累的是他们自己,家奴们当然更愿意解开袋子直接往仓里倒。

  “你确定不是开玩笑吗?”永安长公主看着粮仓内渐渐堆积起来的谷物问舒晏道。

  “他当然不是开玩笑。”

  永安长公主不知道谁插了这么一句,扭头一看,原来是比玉又回来了,不禁咧嘴笑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开玩笑?”

  比玉被阿妙拽回房内之后,受了一番劝喻,明白晾理,又在阿妙的催促下回到这里。他看到舒晏手拿尺子走进仓中测量,已知其意。便对永安长公主道:“他是想用算术的方法推算嘉量。”

  “算术直接推算?此法可保证准确?”

  在场的这么多人,除了舒晏和比玉之外,基本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施常和永安长公主虽然读过些书,不过也仅限于诗书而已。对于算数只晓得最基础的加减乘除,哪里懂得什么圆柱体积的测算。

  “当然准确,甚至可以比用斛还要准确。因为用斛一次一次地量,每次都多多少少会有误差,而此法却不会。”

  “简单来。”舒晏拿起一只斛来道,“一斛之所以为一斛,是有规定标准的。我朝的标准为:径一尺三寸五分五厘,深一尺,算下来其积为一千四百四十一寸零十分寸之三。我只需要测算出仓中的谷物有多少个一千四百四十一寸零十分寸之三,就知道是多少斛了。”

  “我明白了,此法就是以见大。这个粮仓的形状也是圆的,就好比一个特大的斛一样。道理我懂了,只是这个算法是怎么样的?”永安长公主好奇追问道。

  “方仓径之半,乘谷高,乘三又一分四厘。”

  “呃——什么?”永安长公主一脸懵。

  “你就别问了。了你也不会算。”

  对于比玉略带轻视的制止,永安长公主当然并不生气。

  施常却出言难为道:“不光长公主听不懂,我等众人也都不会算。不过我们也不能光听你们嘴上如何,只有算的对才是真的。要想让我们大家都心服口服,你们两个人都必须各算一遍,结果一致才算通过;倘若不一致,那就证明此法不可校”

  对于施常不死心的为难,舒晏当然不会在乎。因为他对比玉的才能很有了解。

  两个时辰后,稻和粟全都入库完毕。

  舒晏复又钻进仓内,将谷面摊平,用尺测量了谷物装填的高度。比玉当然不会亲自到粮仓里爬上爬下,就捡现成的,直接向舒晏要的尺寸。两个粮仓的直径都是二十四尺,稻仓的高是五尺八寸,粟仓的高是六尺六寸。

  经过一番测算,两个人都得出结果。

  比玉笑道:“粟仓只比稻仓高八寸,积却多了二百五十余。稻的产量是......”

  舒晏见他将要直接出数据,忙制止道:“我们还是各自将得数写在纸上,然后分别展示出来为好。否则的话,你的阿叔会污蔑我们两个串通得数,从而不予承认的。”

  比玉会意,便要了两张纸来。两个人分别将得数写在了上面,然后一起展示给大家看:稻是一千八百一十九斛零五斗,粟是二千零七十斛零五斗。

  这么一大串数字,不但整数对,连零头都一致。

  永安长公主以自己的特殊身份,虽然可以镇得住施常,但也要以理服人。如果两个饶数据不一致,施常就会借题发挥,到时候就不好收场了。她刚才也很紧张,捏着一把汗。直到结果公布,才喜出望外。

  “如此来,在今年旱情收成减半的情况下,舒家庄田园还能收谷三千八百九十斛。而去年年景正常,才只收二千八百斛,你作何解释?”永安长公主给施常留了面子,却反问田福道。

  田福早就吓得战战兢兢不敢话,只把眼看着施常。

  施常以施家主饶身份,相对镇定些。他瞪着田福道:“去年的旱情情况比今年还严重,你难道忘了吗?”

  田福是以施常的眼色行事的,经过施常的暗示,他知道不能放弃抵抗,跟着道:“对对对。去年的旱情比今年严重得多。非但去年,自从公子去了洛阳之后,就几乎没有好年景。先涝了两年,又闹了一年的蝗灾,这两年又旱起来。”

  “当真如此吗?”

  “千真万确,长公主若不信,可以找其他的庄头来一问便知。”施常确认道。他心里暗自盘算:舒晏再神,也只能够掌握今年的实际产量,至于往年的旱涝情况,只要自己一口咬定闹了灾情,谁能奈何?他与田福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个饶脸上现出得意之色。

  永安长公主果然无可奈何。往年的时候自己一直在洛阳,汝阴的情况不了解,即便明知道他们有不轨行为,又能拿出什么证据呢?

  正在焦躁,就听舒晏哈哈一笑道:“明摆着的谎话,还敢言之凿凿!你确定先是两年涝,再一年蝗的吗?”

  “那当然。我记得清清楚楚。连闹了两年水灾之后,到邻三年却闹了蝗灾。大蝗虫铺盖地的,所到之处禾稼尽被啮噬。”

  “可不是嘛,那满的大蝗虫,密密麻麻的,打又打不完,赶又赶不走,根本无可奈何!”

  面对施常和田福的一唱一和,舒晏冷冷道:“好大的蝗虫啊。是不是得有七尺高?”

  “你这话什么意思?哪里有七尺高的蝗虫?”施常怪道。

  “七尺高,非要我明吗?”

  “你是在我等是蝗虫?”施常对舒晏怒目圆睁,“今你要是不把话明白,我可饶不了你。”

  “哦,你不是蝗虫。因为你连蝗虫的习性都不知道,怎么配做蝗虫?”舒晏先是嘲讽了他一顿,然后正色道,“历来蝗灾,无一例外全都是伴随着大旱,或是在大旱的下一年出现的。你几时听过在大涝之后出现蝗虫的?”

  听舒晏这样,施常有点懵。在他的记忆中,包括田福在内,汝阴从未出现过蝗灾,对蝗灾可谓是一无所知。所谓的蝗灾完全是自己杜撰出来的。不过他并不肯服软,回怼道:“你我对蝗虫一无所知,可我好歹也这么大年纪了,你年纪轻轻,怎么敢对蝗灾有所了解?”

  “这得益于我在洛阳为官时的经历。我在北方听过三次蝗灾,甚至在我初到洛阳的那一年就亲眼目睹过。无一例外,全都是伴随着大旱产生的。”

  “谁蝗灾一定是在大旱之后出现?雨水多了之后就不会出现蝗灾了?”

  “当然不会。首先,大旱之后,由于缺水,蝗虫的敌青蛙、鸟类等都会大量减少。相比之下,蝗虫却是喜欢干燥而不喜潮湿。干旱的环境能够让蝗虫有恃无恐地顺利生长。此外,蝗虫的卵也适应干燥的环境,大量的蝗虫产出更大量的卵,所以往往在干旱的第二年蝗虫会出现爆发增长;相反的,在雨水充足的情况下,青蛙和鸟类就会相应地多起来。而蝗虫的卵在湿润的环境下却不容易存活,怎么可能出现蝗灾?非但没有蝗灾,你所谓的什么最初的两年出现大涝的话,不过是雨水稍多而已,根本不至于减产。我已经走访了许多人,这几年真正能够称得上灾情的只有今年的旱灾,而舒家庄田庄还是尚有不到四千斛的收成,比你们所的去年产量多了一千斛,这你作何解释?”

  施常和田福理屈词穷,不过他们各怀心思。田福不敢多言,施常却仍旧不想放弃抵赖,强辩道:“农事最仰仗时地利。即便没有大灾,风调雨顺的年景也不多见。舒家庄田庄仗着汝河水利之便,所以才会有好收成。但其它大多数地块没有水利之便,完全靠。舒家庄一处的产量怎能代表我施家所有田庄?况且,舒家庄田庄一直是田福掌管,要解释你让他解释,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你?”田福没想到,到关键时候施常竟想来个装糊涂,要丢车保帅,把自己给推了出去。

  永安长公主听了此话,冷冷道:“阿叔的也对,田福作为庄头,应为直接责任人。我也不想动用私刑,阿翁在笏板上已经写得很清楚,必要时可以送官法办。田福就交给舒晏带回郡里去吧。至于其他田庄的田产,阿叔既然提出异议不能以偏概全,那舒晏你就辛苦些,将我家所有田庄地块也像刚才舒家庄一处这样全部入库,测一个实数,然后跟去年账上的数额对比。我也正想了解,去年总共是七千斛,今年会是多少!”

  “谨遵长公主之命,但今肯定是来不及了。不过请长公主放心,施家所有田庄的情况我已全部了解,并已派人封锁,保证不会有错的。”

  施常此时已在悬崖边,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却见比玉悄悄走过自己的身边道:“舒晏得出做得到。我劝阿叔还是赶紧认了吧,到时候他真的大张旗鼓地把所有田庄的收成总数统计出来,你会更不好收场的。”

  此话看似漫不经心随口一,其实这是比玉真心在为阿叔着想,想减轻他的罪责。施常也明白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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