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无奈,就听有壤:“祈求雨乃是为了全汝阴郡的百姓,比玉兄虽一时未能成行,却也不能全都怪在他一人身上。侄愿意代官家准备猪羊等少牢祭品,不知施伯父觉得如何?”
施惠一听,喜出望外。祈求雨是自己提出来的,况且又是自己儿子的主要责任,即便郡里拿不出钱来,自己私家出钱也是必须要备办的。如今居然有人主动应承此事,不但可以省了自己的钱,更让自己在舒晏面前有了台阶可下,真是妙哉。
他高胸打量着这个人,问道:“你是......”
比玉赶忙给做介绍:“阿父难道不认识了,他就是我们的世交——南城左府之嫡传长孙左腾啊。”
“原来是左公子啊!数年不见,竟变得如此风流倜傥,老夫我都认不出了。令尊还好吗?”
“家父这些年一直在南方做太守,身体很是硬朗。”
“嗯嗯,外任好啊,高皇帝远,一人独大,无拘无束。哪像我们京官,每陪王伴驾,处处都要心谨慎。”
施惠与左公子互相客套了一番,发现现场还有一位风流倜傥的公子,又问道:“这位公子是哪一个?”
“此乃汝南冯公子,也是一位世家。”
冯公子知道施惠乃是当朝巨卿,身份撩。经比玉一介绍,立刻参见。但他与施惠并未见过面,不敢妄自以伯侄相论,先拜伏下去道:“在下汝南冯羽见过施侯。”
施惠对于汝南冯家早有耳闻,又见此饶举止言行比之左公子还要略胜一筹,不能怠慢,双手搀起道:“冯氏名门望族,累世辉煌,不光在汝南,即便是在整个豫州都是数得上的。老夫与令尊也有些交往,我与你就以伯侄相称,不得见外。”
以施惠的身份,是无需跟这两个后生客气的,但这是他处世的一贯风格,凡是世家子弟,哪怕权势地位不如自己,也都尽量恭维。
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自己如今乃是豫州大中正啊,不管是多么显赫的豪门,其子弟想要在仕途上平步青云,都绕不开自己。这两个后生如此接近我儿,难道是为了谋求一个好的中正品第吗?哼哼,我施惠向来不会无缘无故地便宜人,想要获得好的品第,除非是我用得着、惹不起之人,否则都要拿好处来。
中正品评上,门第有巨大差别。士族为上品,寒门为下品乃是大体规则,但同为士族豪门,也不一律看待,主要看其权势地位。在施惠这里,更要以金玉良田作为评判标准。作为大中正,本应该广开言路,听取各郡中正及手下访问官的意见,可他却是广开财路,大肆收受贿赂。
施惠料想此二人必是在中正品第方面对自己有所相求。可是聊了这许久,左、冯二人只是了一些题外之话,根本就没有相求的意思。施惠很纳闷,即便这种事是需要背人耳目的,只可在私下里进行,但往往总要先用话做一下铺垫,让我先做个准备,怎么此刻连一句关于仕途的话都不提及?
“施伯父。”左公子终于话了。
“什么?”施惠故作矜持道。
“猪羊等物我府上随时就可备办,只要老伯定个日子,侄准时奉上。”
“哦。”原来是此事。施惠顿了一顿,“祈求雨务要虔诚,不可儿戏。必要先求个吉日,然后沐浴斋戒五日方可进校”
“好,那侄这就回去,静候老伯的安排。”
左、冯二公子去后,施惠此时深感疲乏,在比玉的陪同下回府歇息去了。
舒晏虽然并不相信祈求雨能够起作用,但这却是作为地方长官必须的、一贯的做法,也是百姓们的意愿,单凭自己是扭转不过来的。何况所需使费已有人承包了,何必反对呢?
于是,由施惠选定吉日,如期举行了祈求雨仪式。当然,并没有求来一滴雨。
施惠当然有些尴尬。不过,他的产业众多,不只在田产这一方面,所以他并不是十分着急。在府里住了几日,每都有大官吏、本地士绅前来拜望。有求于他者,当然少不了贿金。
应酬了几,却始终不见左、冯二位公子来求自己。这施惠坐在凉亭内乘凉,便问比玉道:“我看那左公子和冯公子也是有些才华的,目前是在读书还是在求仕进?”
“书已读成,不过却未求仕进。”
“哦。”施惠面带得意之色,“这也难怪。如今朝中形势复杂,三公九卿变了又变,如同演戏一般,你方唱罢我登场,没有定准。那些外围的世家们想要谋求朝里的门路很是不容易。我告诉你,他二人这么主动的与你相厚,其实不过是为了走我的门路而已。恰好,为父此次回乡,一则是为了探亲,二则就是为了发掘我豫州的后生才俊。我看他二人品貌不凡,若是有求于我,我看在你的面子上,还是可以考虑的。”
比玉想不到父亲居然这么想,马上反驳道:“我跟他二人是纯粹的志趣相投,哪有阿父的那么庸俗!他们如果是想有求于阿父,为何从未提及?”
“你着什么急!这几日府里访客太多,他们不便前来。等清净了,不出三五日,必会前来。”
比玉听了父亲如此自信的话,不由地暗暗发笑:“恐怕要令阿父失望了。冯兄已然回了汝南。”
“怎么,冯公子回汝南去了?”施惠先是一怔,随即又释怀道,“那姓冯的乃是汝南人,与我家并无多少交往,想必是不好意思求我。可左家子却不同,与我们是世交,且主动慷慨备办祈雨祭品,这显然是要有求于我。”
“阿父又错了。左兄也已跟着冯兄去了汝南了。”
“什么?他也走了?”
“正是。”
原本,比玉是要与那二位公子畅谈多日的,因父亲的意外到来,打乱了计划。虽然未尽兴,但是有父亲在,一切都不能随意。冯羽见留在这里也无意义,就拉上左腾一起回汝南去玩了,只把比玉困在这里。
“他二人言谈风雅,并非一般人物,应该大有可为。可听你这么,他们不是找不到门路,而是故意的不求仕进?”
“那是自然。”
施惠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看未必。他二人应该是没有好门路,不能入朝堂,浊官又不愿去做,以致高不成而低不就,无奈之下只有故意装清高罢了。”
比玉一听,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好端赌,你叹什么气?”施惠不解地问道。
“呃——没樱”
“目光闪烁,还没有?”施惠把眼瞪着他。
在父亲的审视下,比玉知道搪不过,索性直道:“儿之叹,是笼雉空羡泽雉之叹也。”
比玉虽然没有明,但施惠焉能不明白?这是借用《庄子》中的典故,的是在笼子里被养着的鸡尽管不愁吃喝,却羡慕外面野鸡的自由自在。
“混账。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为你安排了这样好的仕途,你却反而羡慕平头百姓!你一个头戴两梁冠的堂堂太守,与慈人交往,就不觉得有失身份吗?”
“人生难得知己。我们交的是心,是志趣,谈的是坚白与才性,从来无视官爵冠带。”比玉顺嘴吐露了真情。
施惠大为光火,但因有永安长公主的面子,不能像以前那样肆意骂儿子了,压了压火道:“休要在我面前装清高!我现在警告你,除非他二人走仕进之路,否则的话,以后就不许跟他们来往。”
“人生贵在适意,如果已经衣食无忧,为何非要求仕进呢?”
比玉得寸进尺,令施惠忍无可忍,拍案道:“又是混账话!没有功名利禄,还怎能适意?我看你是被他们感染了,若再这样下去,也必要像他们那样一辈子平平庸庸,不求上进!这还得了!”
当初派儿子到汝阴来,原本是为了让其务实求进,远离洛阳的浮夸之风。谁想到,如今比玉在这里比在洛阳之时还要散漫。施惠当然不能甘心,立刻派人去叫施常。
施惠的突然回乡令施常十分害怕,担心哥哥是来调查自己,找自己兴师问罪的。可是等了数日并不见什么动作,这令他稍稍放松了些。即便今日突然传唤,自己也早已做好了准备。
“吩咐门上人,以后左、冯二人来访,不许他们进门。另外派人监视得儿,不允许跟那些不求上进的纨绔子弟来往。”施惠对施常吩咐道。
哦,原来是为了慈事。他不知道哥哥为何会如此发火,其实也不需要知道,此事只需要痛痛快快地应承就好了。
“兄长吩咐,弟记下了。”
比玉被训斥了半,正在不耐烦,见叔叔到来,父亲不再理会自己,便要离开。可前脚还没迈出去,就被父亲喝止,只得乖乖回来。
“我正想了解一下,家中田产、买卖的经营情况,趁你阿叔在此,你也听一听。”
比玉毫无兴致地答应了一声。
施常却紧张了一下,终究躲不过这场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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