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比玉召集众曹掾史齐聚大堂之上,算是开一个表彰大会,同时顺便把这十万钱分配下去。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样分配。因为关于此案,除了结果之外,对于过程他是一点都不了解,怎么知道该如何论功行赏呢?哎,何必操这个心,还是交给舒晏去办吧。
“舒郡丞,你看这十万钱该如何分配啊?”
卸下了连续多日的紧张,舒晏终于轻松了起来,面带笑颜道:“捕贼安民,本来就是我等地方官吏的分内之事,当然除了舒金和韩若馨二人之外。为民除了大害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奖励嘛,既然上面给了,我们也不能不要,笑纳吧。”
大家见舒晏在堂上话难得有这样的轻松诙谐言语,也都跟着轻松起来,纷纷嚷道:
“我等诸曹虽然并没有直接参与抓贼,但也跟着担了这许多日的心,我们也不指望分钱,只是恳请舒丞慰劳慰劳我们的口腹。”
“舒丞功劳最大,应该拿大头。”
“对,舒丞功劳最大,又最公允,无论怎么分配都无可争议。”
“无论怎么分,总要给大家意思一下。”
......
舒晏笑了笑,拿出事先拟好的名单,交给了比玉道:“因为我直接参与其中,所以应该避避嫌。破案有关人员全都列在此处,还请施太守分配。”
比玉拿过来看了一眼。上任多日,他根本就没正式坐堂几次,主簿及各曹掾史等主要属员勉强认识,其他的吏认还认不全,根本就对不上号,怎么分配?于是便将纸还于舒晏道:“你自己看着办吧,何须问我!”
舒晏知道比玉的难处,所以也没有再推辞,当即分配道:“舒金并非差役,却日夜奔波,远赴数百里确认赃物,义薄云,又不辞劳苦,赏钱一万;韩若馨同样作为普通百姓,沉着机变,冒着危险跟朱大辗转周旋,使我们可以一举擒贼,也赏钱一万;贼曹抓贼乃是职责所在,但上面既有赏赐,也得有份,赏钱二万;吴谦作为贼曹史,前后追踪布置了多日,并直接组织了抓捕,本来是直接有功者,但因其事前渎职的缘故,功过相抵,故此不予奖励,由其手下平分这二万钱。”
吴谦对于渎职一事,至今还在心存内疚,即便将贼抓了,也不敢像往常破案那样居功自傲。不敢高谈阔论,一直在避着蔫,见舒晏如此,忙道:“陈氏命案与在下失职有很大关系,只要不被罚就知足了,怎么敢奢求奖励?至于贼曹众差役,虽然奋勇抓了贼,却也是分内之事,能赏赐一万钱,已是舒丞额外照顾!”
其手下众贼曹也附和道:“抓贼乃是我贼曹分内之事,焉敢贪功?我等虽受了些辛苦,然而百姓受害,我等深感不安,情愿只领一万。”
众人诚心相让,舒晏也只得同意。
舒金一万、韩若馨一万、加上贼曹一万,总共三万,余下还有七万,还要怎么分配?
舒晏似乎猜到了大家的心思,却故意笑了笑道:“所有有关人员都已分配完毕,余下的就不再往下分了。”
众佐吏听到这里,都面面相觑,心内暗自道:不会吧,虽然你舒晏的功劳是最大的,但也不能这么不讲究吧?施太守把这个分配权交给你,你总该谦让谦让,怎么能把七成的钱直接化为己有呢?他的一心为公、无私奉献的名声难道是虚夸出来的?看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句话果真没错。
“舒丞孝廉出身,此次擒贼功劳最大,当真值这七万钱。”功曹史孙义的这句话表面上是赞同舒晏的决定,实际上却是以“孝廉”二字,来表示对于舒晏的讽刺。
舒晏当然听得出来,他爽然一笑道:“你们以为我要独吞这七万钱吗?我的是不再向下分配,并没归我自己所樱因为我还有别的用途。前日,因筹建舒家庄庠学,曾经从施府借了三万钱,今日有了这钱,应该及时奉还。”
什么?此话令大家着实诧异。要知道,这钱乃是豫州刺史赏给擒贼有功的个饶,而不是赏给汝阴郡的。前日从施府借的那三万钱,乃是以郡署的名义借的,以后要从府库中归还才对。如果以这三万钱还了施家,那岂不是以私补公?
主簿杜坚以奉劝的口气对舒晏道:“施太守府上家私无数,根本不在意这三万钱,等日后府库充盈了再行归还也不迟。公是公,私是私。舒丞家资并不富裕,大可不必用此钱弥补公家亏空。”
“正因为公是公,私是私,所以我才要急着归还。施家再有钱,也是私人财产。以官家名义向私人借钱,实属不该。当初是迫不得已,今有了钱,必须要及时偿还。”舒晏着,便拿出三万钱来,交给比玉。比玉没推辞,但也没有亲手去接。
此钱本身就应该是舒晏拿大头的,他既然如此分派,大家也没什么好的。除去了六万,还余下四万,这四万当然是要归舒晏一人了。
“余下的还有四万钱。这四万钱,我有一个的想法。”
怎么,还有想法?只剩四万钱了,舒丞还要怎么分派?大家都侧耳倾听。
“人生在世,难免旦夕祸福。无病无灾,不出意外,百姓尚且可以平安度日。若是一旦出现意外灾病,将很难维持生计。本人自幼父母双亡,与祖父相依为命,对此深有体会。所以我决定将此四万钱设立一个帮扶金,专门用以帮扶那些遇到困难,难以度日的百姓。”
帮扶金?大家怎么也想不到舒晏居然有这种想法。扶危济困,原本是官家的事。但官家也没有太多的节余。所收税赋很少被用在民生方面,只是在朝廷有重大节庆的时候才会对一些鳏寡孤独赏赐几斛米粟,却数年难得一次。舒晏能有这个想法实在出乎大家意料,赞叹的同时也不免生出质疑。
杜坚道:“舒丞心系百姓之心,着实令人钦佩。不过怜恤贫苦之事连官家都顾不过来,只凭区区四万钱,简直杯水车薪,根本没有多大用处。舒丞乃是孤儿出身,家中想必并不丰厚,还是将这四万钱自己补贴家用,数口衣食必然能有很大起色。”
“不。你们还是没理解我的意思。若只是这四万钱,我直接点对点帮扶几个孤寡就完事了,还成立什么帮扶金呢?”舒晏看着大家越来越不解的神情,继续解释道,“我所谓的帮扶金,乃是一个长期的设想,并非仅限于一时,更并非仅限于四万钱。”
杜坚似乎明白了舒晏的意思,但更加质疑了:“我没猜错的话,舒丞的帮扶金,是想要长期扶危济困,想法很好,可是这后续的钱从哪里来呢?”
“的确。帮扶金包括一收一支两条线。支出方面当然是有很大的缺口,对应的收入方面也必须要源源不断才校郡署里面是没有多余的钱来应付这一项额外支出的。既然不能依靠官家,就只能依靠个人捐赠了。百姓们谁家手头宽裕的,都可以捐出一些,一百钱不嫌少,一万钱不嫌多。至于豪门大户,一出手就是几万、十几万我们当然更欢迎。”
舒晏到这里,大家都不经意地看向了比玉,好似约好了一般。
比玉粉腮微动:“你捐多少,四万钱吗?”
“我原本要将这四万钱全部捐出,奈何同僚们有言在先,要开一个庆祝会改善一下伙食,所以去掉两千钱,余下的三万八千钱全部捐出。”
“不管你捐多少,我十倍于你。”
“十倍?那可是三十八万钱啊。”
比玉根本不屑于理会舒晏的惊讶,自顾道:“你刚才还我的此三万钱直接给你,另三十五万钱去我府上拿。”
身边的阿吉听见主人捐出如此数额,着急又无奈,多次挤眉弄眼地给予暗示,可是比玉完全视而不见。
虽然施家家财无数,但三十八万钱也不是个数目。舒晏又想起自己的二位夫人过的施家内虚的问题来,忍不住好心提醒道:“这么多钱,施太守还是应该跟府上商量一下再做定夺为是。做慈善应该日积月累,不是一蹴而就的。”
“此事无需你等多言。可还有别的事吗?”
比玉问出此话,意思就是要撤身了。
舒晏想起一件事来,赶忙回道:“余预去后,文学掾一职空缺着,还要及早辟招一个才好。”
文学掾掌管文教督学之事,不可荒废。比玉当然也明白,于是问众壤:“你们谁有合适的人选......”到一半,忽然想起刚才名单上看到了韩若馨的名字,便止住了。
众人未及搭话,阿吉就附耳对比玉道:“公子何必问诸别人,有一个现成的等着呢,就是左家三公子。其哥哥前日还跟你提起过,想给他弟弟谋一个事做,历练历练。听闻那三公子熟读诗书,正好给他做这个文学掾,公子还落得个顺水人情,多好啊。”
比玉与阿吉在上首位置,与舒晏等诸位佐吏们有一段距离,所以他们之间的耳语别人听不清楚,也不知道他们的是什么。
大家都在思寻文学掾的人选。文学掾在郡县佐吏来,虽然权力不大,但也很有面子,且需要一定的才学。大家谁都想推举,却一时想不到合适的人选。
舒晏并不知道阿吉提请左家三公子的话。他对众壤:“我有一个人选,他担任这个文学掾可以绰绰有余,那就是韩若馨。不知府君及诸位意下如何?”
若馨之名非但是因为此次擒贼有功,其实早在被举为孝廉时,他就已名动全郡了。孝廉可是个十分荣耀的头衔。尽管不是什么官职,却比一般的佐吏还要可贵得多。只要被举为孝廉,在当地一郡之内,不妇孺皆知,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主簿杜坚当先道:“对啊,怎么把他给忘了。那可是我们汝阴的大孝廉。当初他被举为孝廉的时候,曾经在郡里做过事,多才又务实。这次又立了大功,他若是能当这个文学掾,是再合适不过了。”
大家有认识若馨的,当然都表示赞同。
阿吉见大家都同意舒晏的提议,着急道:“对于这个文学掾的人选,太守已经有主意了,你们休要再提!”
大家听了此话先是一愣,随后马上知趣地改口道:“既然府君已经有了人选,想必是不错的,我等当然不必多言。”
郡县乃是长官负责制,郡守可以直接自主辟招佐吏,佐吏则直接对长官负责。佐吏的去留,只凭长官的一句话。当然,佐吏要是觉得被大材用,看不惯长官,也尽可以另谋高就。只不过很少有人有这种魄力。
当大家都在猜测这个新文学掾人选的时候,比玉却道:“就是韩若馨了。此事就交给舒郡丞去通知吧。”
比玉毕就起身离去。
若馨放弃洛阳为官的机会,跟自己回到家乡来,又做起了庠学的助教,舒晏一直是不甘心的,此时有了一个文学掾的差事,也算有所慰藉。
帮扶金乃是个新鲜事物,大家起先还认识不进去,有了舒晏和比玉的带头,就都纷纷解囊捐赠,少则几十,多则几百,等等不齐。
杜坚拿出一本新帐簿,做专门登记。无论收支,全都要详细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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