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品寒门第二百八十七章左右夫人面对舒晏和芷馨的到来,小默明知其意,却转而做了本部落的酋长,以示自己与舒韩二人决断的决心。然而舒韩二人并没有直接阻止她的这个行为,也不开宗明义地说任何话语,更不言离开。小默也无法对他们下逐客令,只得让他们暂时住下。二人却各自要了一间房,单独食宿,就打算跟小默来一个软磨硬泡的持久战。
小默在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内心杂乱得很。她全身心地投入到族中事务的治理中去,不让自己空闲下来,以疲惫疗法对抗自己的心魔。舒晏和芷馨也协助小默,但只限于族中的事务,私下里不交一言。
在三人的齐心协力下,部落治理竟然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些部落虽然历史悠久,但却并没有完全进入礼仪文明社会,有些地方甚至还相当原始。处事方式并不讲公平合理,更没有法治可依,只按祖祖辈辈遗留下来的传统仪俗办理。小默在外闯荡,见过世面,而且在朝中做过珍馐令,亲身经历了当时全世界最先进、最正规、最文明的管理制度,她凭借自己的这些经验,给族人带来了新思路,改变了族中一些陈腐的陋习,在一定程度上唤醒了族人的愚昧。短短两月,竟将本部落治理得井井有条。族人们都有了新面貌,个个面带春风,讲文明,明事理。
受其他地方的氐羌部落影响,十八座白马羌寨中,原本大多都像魁里奇一样,已经产生了反叛朝廷的想法。如果小默没能除掉魁里奇,而是让他侥幸得逞的话,将完全是另一种结局。魁里奇将会以羊神授权的名义自立为酋长,然后联络其他十七个白马羌寨,起兵反叛。那样的话,整个白马羌寨将会被带进深渊。
幸好老天开眼,灭掉了魁里奇。那十七寨一直都在观望这里的动向,最后他们才知道,原来那个自称羊神代言人的巫师竟然是个禽兽不如的祸害。魁里奇一死,其所煽动的羊神授意白马羌人反抗朝廷的言论自然就掩息下去了。非但如此,小默给本寨带来的欣欣向荣的风貌,也被他们看在眼里,纷纷过来效仿。一时间,这种欣欣向荣传染了整个白马羌寨。
虽然“政绩”可喜,但是正经的心魔终究无法解脱。白天可以用杂事填满,到了晚上,就顿然空虚。
忙活了一天,小默回到自己的房间。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她原本都是十分活泼的一个人,可是现在她却喜欢将自己独立起来,总是感觉惴惴不安。
以前在出现迷茫或是心情不佳的时候,她有一个自我慰藉发泄的方法,就是吹一曲羌笛。现在,这把紫玉笛就攥在她的手中。睹物伤情,单凭这把紫玉笛,就能回忆起自己跟舒大哥的多少往事......
这把紫玉笛,光滑细腻,晶莹剔透。小默轻轻摩挲着,很想吹奏一曲,却害怕将自己的心情暴露出来给别人,尤其是那两个人。
“女儿。”
小默正在静静地低头暗生愁绪,被这声呼唤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不知母亲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
“阿母。”
“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笛子上面有点灰尘,我擦一擦。”面对最亲爱、最慈祥的母亲,小默竟有点语无伦次,“阿母,你快坐。”
姜母挨着小默坐下来,温和的眼神看着她:“女儿啊,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
“你觉得我会跟你说什么?”
“我可猜不着。族中的事务可多了,每天都有事要处理。哎,以前看我外公做酋长,感觉轻松得很。现在到了我,却每一件都觉得费心。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啊。”
“不是族中的事,而是你的私事,你的终身大事。”
“我的终身大事?”小默突然红了脸,言语都有些支吾,“母亲你怎么突然提这个?”
“你都这么大年龄了,还不着急吗?”
“我不着急,不着急。”小默连连说着,“我新任了酋长,哪有空想别的。”
“不要以酋长的名义来搪塞。我们整个羌寨的历史中从未有过女酋长,你做酋长不过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你还是考虑嫁人为上。明天我和你父亲就召集族人,为你公开选一个出来。”
“我不要!”小默痛快回绝。
“你不要?想是嫌我部落中没有称心的人?也罢,白马一十八羌寨,就在其他寨子中选一个出类拔萃的,总会有的吧。”
姜母的步步进逼令小默急得直跺脚:“阿母,你这是干什么?我不想嫁人!”
“没说非让你嫁人,也可以招赘一个过来。以你的身份容貌,想要招一个好男子还不是很容易的?哦,对了。我们是酋长世家,我女儿要婚配,自然也要选酋长之家的儿郎,等我明日打听一下那一十七寨中哪个有跟你合适的后生,然后我们两寨来个联姻。”
“我不要,我谁也不要。既不嫁,更不会招赘!”
面对女儿的极力推阻,姜母轻轻一笑:“女娃儿十几岁就情动,长大以后没有不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上心的。如果一直对婚事推三阻四的,无外乎一个原因,那就是自己心上已经有人了!”
“阿母,我......没有。”小默将脸一红,心砰砰直跳,低头不语。
姜母看着女儿难为情的样子,突然开口一笑:“女儿,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你的夫君走呢?”
“什么我夫君?阿母你说什么?我哪有夫君!”小默瞪着眼睛质问母亲,语气却无力得很。
“舒郎不是你夫君?他跟韩氏女子不是来接你的?”
“当然不是。正如阿母所见,舒大哥跟芷馨姊是夫妻,怎么会是我的夫君呢?他们都是我的好友,我多留他们住几天而已,阿母你想什么呢?”
姜母却摇了摇头,叹道:“那个馨博士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女儿啊,女儿,你打算骗我到几时?”
“她告诉你什么了?”
“她告诉了我,舒郎是如何陪你一起被押解去的洛阳,是如何想办法救的你,以及最后廷尉官方判决你跟舒郎成为正式合法夫妻的事实。”
“啊?芷馨姊竟然都跟你说了?”
“她不光告诉了我最终结果,还告诉了我你跟舒郎这些年是如何亲密相处的全过程。你女扮男装,又假装宦官只为跟他在一起朝朝暮暮。多年只回家来一次,还是为他学酿葡萄酒。你们相处了六年,可谓是知音知己,已经产生了无法割舍的情缘。你在没有得到任何承诺的情况下甘愿苦等,一等就是六年。正当这份执着的苦等将要上岸的时候,你得知了韩芷馨的存在,对舒郎不辞而别,却又对他放心不下,不远万里去大宛暗中跟随他。他也千方百计地想寻你,甚至得到了大宛国王的亲自赐婚。直到回到洛阳,廷尉依旧是将你判给了舒郎,可是你却为了成全他二人......”
“阿母!”听到这里,小默再也控制不住。此时的她早已没有了白天做酋长时的干练和果断,像一只温顺无助的小绵羊,趴在母亲的肩头大哭起来,涕泪横流,好似要将这几日所郁积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母女情深。姜母也被女儿感染得流下泪来,一手拍着女儿的肩膀,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脊背,温柔地劝导:“你想成全他们二人也可以理解,毕竟人家是有前盟的,但是我跟你父亲也已经有言在先,只要舒郎能救你性命,为媵为妾也无怨言。何况馨博士说得很清楚,情愿与你不分尊卑先后......”
“阿母,这不可能,女儿实在难以办到。我已经决定成全他们,我已经放弃了。”
“傻孩子,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嘴上说要放下,要割舍,可是你放得下,割舍得下吗?你哭得如此厉害,足以说明一切!”
这天夜里,在北山用作祭祀的人迹罕至的神洞中,笛声一直绵延到了三更。
羌笛是羌族先人传承下来的最古老、最有代表性的乐器。羌寨中很多人都能随便吹上几口。他们所吹奏的乐曲虽然不如大雅之堂的乐曲那么讲究,却朗朗上口,挥洒随意。
如果笛声是人的感情的抒发宣泄的话,那么昨夜发自山洞的笛音吹奏者应是怎样的复杂情绪——时而忧伤,时而畅然,时而哀怨,时而舒朗,却有一种感觉始终贯穿其中,那就是彷徨。
今天早上,小默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早早地视察部落,为族众解决各种问题。她起得很晚,脸色憔悴,眼睛也有些红肿。这个样子很不好见人,她打开了平时很少用的妆奁,左手秉鉴,右手用脂粉、黛笔遮掩着。
铜镜中映出了另一女子的容颜:“平日干练果敢的女酋长,今天怎么躲在这里画起妆来?”
“芷馨姊,你怎么来了?”小默慌乱,怕芷馨看见自己憔悴不堪的样子,忙不迭地将粉往眼睑上抹。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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