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品寒门第一百九十五章侠士护送张弛似乎明白了原因,他还以为是此交通肇事案,洛阳令想要重审或是上一级的河南尹要提审,并没想到是廷尉寺直接插手干预。眼前的遭遇他比舒金明白,就警醒舒金道:“你有什么本事跟官差对抗?还是乖乖跟他们回去一趟吧,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马上回去告诉舒令。你放心,他们是不会抢你的钱的。”
舒金没了主意,只得跟着这些人去了。到了一个所在,并不知道这是廷尉寺,却认识荀宝。荀宝身为廷尉监,虽然不是廷尉寺正卿,但对于这种小案,有直接过问的权限。
荀宝正在堂上等着,见舒金到了,即刻审问道:“怎么,案子还没了结,你就想溜回汝阴去吗?”
舒金缩在堂上瑟瑟发抖:“我不告了,钱也不要他们赔了,还抓我回来作甚?求上官放我回去吧。”
荀宝见他这个样子,用并不严厉的口气道:“告与不告是你说话算的吗?你不告是你的事,不代表施家不告啊。”
“施家,他们告我什么?”
“要你赔人家的六十万钱的车损。”荀宝指了指漠无表情地坐在旁边的比玉道。
一听见“六十万”几个字,舒金马上瘫软在地,哆哆嗦嗦地哀告着:“苍天啊,天理何在啊!求你们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荀宝知道不用再吓他,就差不多达到目的了,于是道:“也并不是非要你赔,但要看你是不是乖乖地听话了。”
舒金一听还有转机,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喜出望外:“愿听上官吩咐。”
荀宝笑了笑道:“其实也不用你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即可。你千里迢迢给你族兄送信来,他肯定也写了回信让你带去吧?”
舒金点头。
“把那回信拿出来我看。”
舒金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怀中把信掏了出来,递了上去。荀宝接了过来,共是三封,一封是回给若馨的,直接扔在一旁没有看;另一封是写给舒小六的,不用想,一定是为舒银之死,舒晏写给他的安慰愧疚的话,也没有看;最后一封就是回给夏春的,也是施惠感兴趣的那封。他们就想知道舒晏在回信中说了些什么,好借题发挥。可是令他们失望的是,舒晏虽然深恨邱守泰鱼肉百姓,奈何自己能力不足,还没做好准备,不足以趟这趟浑水,再加上舒银刚死,舒家庄必然乱糟一阵子,这时候不应该节外生枝,所以信中也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荀宝见没甚收获,转头望了望比玉。比玉一直漠然端坐,眼皮都没挑一下。荀宝无奈,也不再理他,自思着:这封回信还不如那封来信有价值,要把那封来信弄到手才行。于是又对舒金道:“你带来的你们亭长写给舒晏的那封来信在哪里?”
“在我族兄那里。”
“马上找来交给我。”
“可是……”舒金犹豫了一下。
“只要你把那封信交到我手里,我保证还你自由。”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既然端坐在此,怎么会食言于你这个小民?可你若是不识时务,那六十万钱的车损,我哪怕只让你赔四分之一……”
四分之一?不正好是十五万钱吗?他只要一张口,我这点钱可就全没了!晏哥也指望不上,他根本斗不过他们。舒金匍匐在大钱袋上,虽然觉得不太仗义,但还是答应了。
舒晏为舒金践了行,以为有张弛一路专车护送,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回到了车府署,恰巧太仆卿有事传唤,便去了。张弛找了一圈,才将他找到。舒晏听说舒金被抓的消息,惊诧万分,赶忙向太仆卿告退了出来。他不知道带走舒金的是洛阳令还是河南尹,弄不好两处都要跑过来,总之有些路途,必要先回车府署去牵一匹马才行。快走到自己下舍的时候,却远远望见墙外有一辆车和几匹马,继而四五个官差协同着舒金从里面走出来。舒金被塞进了车,众人骑上马簇拥着去了。
舒晏大喊了几声,那行人也没有回头。疾跑几步,见自己的房门开着。他不知道舒金领这些人来自己房间干什么,自己的房内本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就不去管它,只想快快去解救舒金,唯恐其担惊受怕。他伸两手将两扇木门虚掩,撒腿就想去追。刚一转过身来,忽觉一物冲自己飞来,但并不劲猛,俨然是并不想伤害自己。他将头一歪,探手将那物接过,同时用余光一扫,见一个头戴斗笠的人一闪而过。
“咦?”稍一回想,好似刚才在小酒店里遇见的那个。他也来不及细想,一看手中之物,原来是一张纸团,里面裹了一块石子。他扔掉石子,展开纸团,见上面写有四列字:人在廷尉,无需惊慌。君失鸿雁,塞翁失马。
舒晏反复念了两遍,前八个字很好理解。“难道舒金是被廷尉的人带走的吗?还说让我不必惊慌。此人是谁?是敌是友?为何会这样的暗示我?若果真在廷尉,倒是给我指明了路途,让我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撞了。那样想来,是友无疑了。”
但是后八个字却非常的莫名其妙。塞翁失马的典故他当然知道,可君失鸿雁是什么意思?“鸿雁——莫非我丢了书信?”舒晏领悟了过来,赶忙拽开房门,翻到了藏着信件的小匣,其余俱在,只丢了夏亭长写给自己的那封。
“果然是丢了信,可是为什么下句是‘塞翁失马’呢,难道丢了此信还可能会有什么有好事吗?”他实在想不通,索性也就不去管它,还是先去解救舒金要紧。
舒金将书信呈予荀宝。荀宝刚要打开,忽听一声洪亮的喊声,饶是他有思想准备,但是在面对舒晏的时候还是不自禁地吓了一哆嗦。舒晏虽是一介寒门,但是他耿直硬朗的作风却令这些羸弱浮夸的世家公子们着实有些敬畏。就连旁边一直保持淡漠的比玉,脉息也不自然地跳得加快了一些。舒金见是舒晏,先是一喜,又想到自己的不仗义所为,又惭愧地低下了头。
守门差役见舒晏一身冠带,也没敢阻拦。舒晏径直走到堂上,质问荀宝道:“平白无故地拘捕良民,又盗人书信,窥人隐私,这就是你们堂堂廷尉的所为吗?”
荀宝当然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场质问,他迅速稳定了一下心绪,“只因前案没有了结,传唤一下令族弟。且没有绑缚,没上枷锁,何来拘捕一说?”
“施家为富不仁,你又为虎作伥,令逝者家属没有得到半钱抚恤。莫非今日翻案,是你们良心发现,有所悔改了吗?”
荀宝起初本是答应过跟舒晏一起做肇事案的中间调和人的,直到后来拖不过,才露出了狐狸尾巴。今被舒晏一揭短,只得尴尬地狡辩道:“那,那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不管是一面之词还是两面之词,此先不论。我且问你,你为何要攫取与此案没有半点关系的我的私人书信?”
“谁说本官搜检你的书信是因为本案了?是有另外的缘由,且堂堂正正。”
“不为本案,那为什么?还堂堂正正?你就说出来我听听,若是冠冕堂皇,我可要揪着你的领子去见你的上司廷尉正卿去!”
荀宝相信舒晏确实做得出来,他下意识地抚了抚接下来可能会被揪起的衣领,又酝酿了一下自信,然后道:“你涉嫌交接地方外官。”
“什么?”舒晏感到一个不大不小的惊诧。
“你身为朝官,夏春身为地方官。朝廷不允许朝官与地方官之间私自通信,尤其是有关公事内容的。这你应该知道。”
“我……”舒晏差点被气笑了——自己虽然是在洛阳为官,但不涉及半点朝权。若在做尚书郎的时候还勉强沾点边,可自己现在只是一个管车的,算哪门子朝官?夏公公更只是一个亭长,小到不能再小,小到根本可以不必称其为官,居然还用地方官称呼?
“我为朝官,夏公公为地方官,你不觉得有点太抬举我们了吗?你怎么不说家猫是老虎呢?”
荀宝将眼眸一眨,“你这个比方很恰当。猫虎一理,都是吃肉的,只是个头有差异而已。”
“强词夺理。我也不跟你争辩,我这就跟你去见廷尉卿,让他给评评理去。”舒晏说着就要上前拉荀宝。
舒金看见舒晏占了优势,先是一喜,但又想到荀宝刚才吓唬自己的话,又害怕起来。害怕荀宝得不到那信,施家会向自己索赔车损,所以又转为忧,拍着钱袋说:“哥哥,他们以此做要挟,你就依了他们吧。否则,我这些钱就不保了。”
荀宝看舒晏来真的,吓得连连闪避,并恨向比玉道:“我因为你的家事被他逼迫,你就不发一言吗?”
比玉神色稍稍动了动,淡淡地脱出几个字:“慌什么,君不知赵高与汉高祖呼?”
舒金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梗,只知道比玉的这一句话令荀宝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理直气壮起来。舒晏要抓荀宝的手似乎也停顿了下来。
比玉只说了这么几个字为什么这么管用呢?因为他所提到的这两个人恰好跟舒晏和夏春的职位对应,一个是曾任车府令的赵高,一个是曾任泗水亭长的刘邦,只不过这二人都是秦时的。这两个人之间当然不像舒晏与夏春那么熟识,但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成了气候,搞乱了秦朝。可以说秦朝灭亡与他们两个有直接的关系。赵高先为车府令,后逐渐做了宰相,先后逼死了秦始皇的长子扶苏、二世胡亥、丞相李斯;汉高祖刘邦就更不必说了,从亭长一直做了开国皇帝。
这两个证据一拿出,也难怪舒晏和荀宝态度会发生转变呢。
“哈哈。”荀宝得意地对舒晏道,“你还有什么话说?赵高和汉高祖两个人,也是车府令和亭长,一个从朝堂内部毁了秦朝,一个从民间推翻了秦朝,何况他们两个还没有联合。你跟姓夏的也是一个车府令、一个亭长,你们之间私自联络,恐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涉嫌危害朝廷,我劫取这封通信乃是职责所在,完全有必要!”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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