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品寒门第一百五十三章见色起意比玉匆匆出了太极殿,去寻宇文袭,却不见人影。问了那个鲜卑侍从,才知道是去了华林园。马上就要到了四夷使节为皇上祝酒的环节了,宇文袭作为鲜卑宇文部的代表,哪能缺席?没奈何,比玉只得自己去寻。
终归还是年轻男子,别看比玉平日走路如弱柳扶风一般,如今事情紧急,却也有些体力。他一路小跑着来到华林园,远远就听见丝竹和鸣,似是《鹿鸣》之音,心中纳罕:今日元正大会,所有乐坊中人都在前面伺候,这里怎么会有一起人在演奏?再走近细听,原来还是女子之声,更加奇异。
奇异归奇异,他眼前有急事在身,哪有心欣赏这个?此处没有宇文袭,刚要转身离去,忽见石阶下躲着一个人,穿着自己的衣服,不是宇文袭是谁?于是走上前去,大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躲在这里,还不快跟我回去?”
这一声可不得了。芷馨和几位公主们听见有男人声音,都惊得花容失色,立刻放下手中的丝竹,举起袖子,忙不迭地掩头遮脸。芷馨以前做寒门丫头的时候,虽然也不随便与男人接近,但小家小户,破门寒窗不说,凡事还要自己亲自操劳,待人接物是常有的事,抛头露面并不以为然。可如今做了大家闺秀,久处深宅大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下突然有陌生男子近在咫尺,能不恐慌?
比玉的一声喊惊吓了众娇娥。同样,众女的一阵喊也把比玉吓一跳。在众女还未来得及举袖遮脸的慌乱之际,比玉循声望去,忽见两张似曾相识的精致面容,还未细看,那两人已经将面容遮挡起来。
此时,宫女们有的大声训斥:“哪里来的贼子,竟敢在这里偷窥?”更有的在喊:“快拿人,快拿人。”
比玉和宇文袭听见要拿人,慌忙夺路而逃。刚才宇文袭躲在暗处偷窥芷馨等人弹曲赋诗,美不自胜。诗乐倒在其次,主要是芷馨和十七公主等人的美貌,把个宇文袭看得心醉神痴,呆滞在那里。正在美时,却被比玉搅了局。他一边跑,一边埋怨比玉:“施公子,你打搅了我的雅兴!”
比玉悻悻地道:“你还有脸说,我差点被你连累。你可知道,在皇宫里面,是不能随便乱走的,尤其是后宫有女人的地方,千万要躲避。刚才那些女人要是计较起来,你我谁能担得起?”
宇文袭闻听此话,才意识到自己莽撞,又问道:“那玉叶馆中是些什么人?为什么如此厉害?”
“玉叶馆乃是后宫公主嫔妃们习学诗书的地方……”比玉刚才只顾急急寻找宇文袭,并未留意玉叶馆上的牌匾,经宇文袭这一提醒,才恍然有悟——玉叶馆?他以前听说过宫中有玉叶馆这么个地方,而且自己所仰慕并提亲未果的石家女儿,就在这里做《诗经》博士。这时他突然想起来了,刚才所见的那两个熟悉的面容,就是在先蚕之礼那天,路上偶然瞥见的那两位天仙美女,一位就是石家女郎,另一位真的就是公主。
“这么说来,刚刚咱们有幸所见的,一定都是公主喽?”宇文袭吓得吐吐舌头,之后又沾沾自喜,“天朝公主真如天上仙女一般,令人心驰神往,尤其是那两个抚琴和吹笛者……”
没想到,这句话却惹怒了比玉:“大胆番邦贼子,皇宫大内岂是容你胡言亵渎的吗?”
宇文袭不知道比玉为何发这么大火,就不敢再言。
两个人在僻静处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比玉突然想起那两卷《乐经》来,一摸袖中,却是空空如也,吓了一大跳,质问宇文袭道:“我袖中有两卷竹简怎么不见了?”
“什么竹简?我可没看到。”宇文袭矢口否认。
“那可是失传已久的《乐经》真迹,稀世之宝,可不是耍的!”比玉现出紧张的神情。
“什么真迹假迹,你衣服内原本就什么都没有,怎么诬赖起我来?互换衣服是你的主意,如今又说自己丢了东西,你到底是何居心?”宇文袭瞪着眼睛辩驳。
看到宇文袭认真的样子,比玉也怕冤枉了他,万一是遗失在了某处角落也说不定。如今这么重大的场合,千万不能过分声张,万一被皇上知道了那可不得了。还不如先隐瞒下来,以后慢慢寻找。
刘莽这半日来,一边吃着绝美的肴馔,一边欣赏着精彩的乐舞,大大地享受,甚是满足。见宇文袭回来,便惋惜地道:“宇文兄,可惜啊,你把一切都错过了。”
没想到宇文袭看了看案上的狼藉杯盘,没有半点悔意,反而满是傲娇之色:“刘兄,我看错过的是你吧?跟我的所见所闻相比,你这又算得什么?”
“怎么?”刘莽以为宇文袭是吃不到葡萄反说葡萄酸,故意寻找心理平衡才这样说的。于是哼了一声道,“你走之后,美味佳肴接连不断,除了食材美,烹饪之法更是平生闻所未闻的。不光宴席,各种新鲜乐曲也轮番上演,女子之舞美自不消说,就连《鹿鸣》这种雅乐都着实令人开眼呢。”
“哈哈哈哈。”宇文袭听后大笑起来,“说别的尤可,千万别提《鹿鸣》,否则,我怕你会嫉妒而死。你欣赏了全天下最正宗的《鹿鸣》雅曲没错,可你见过天朝公主演奏的《鹿鸣》吗?”
刘莽听了此言,更以为宇文袭是疯言了,蔑言道:“我看你的脑袋是混沌了吧?别说大晋公主不可能演奏《鹿鸣》,即便演奏,她们深居后宫,离此数里之遥,又隔着重重宫墙,岂能让你看见?”
“喔!”宇文袭喝了一口酒,“其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可就偏偏被我遇上了。要不我讲给你听?”
看着一脸懵懵的刘莽,宇文袭将去华林园的遭遇大致对他说了一遍。
“这么说,此事是真的了?”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问施公子。”
“领唱的两位美人当真绝色?”
“何止绝色,简直倾国倾城。跟她们相比,乐坊中的这些女子基本可以忽略了。”
刘莽本来就是好色之徒,听见宇文袭如此说,心内早就抓狂不止:“宇文兄遇此美事,怎能叫我也见识见识才好。”
“哼。”宇文袭斜睨了他一眼道,“我看你的脑袋才是真的混沌了,这种机缘巧合实属千载难逢,怎么可能会有第二次?”
此时,司马炎小憩已毕,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四方使节们都纷纷整理衣冠,准备为天子祝酒。
刘莽突然露出狡诈的笑容,对宇文袭道:“你想不想再睹美人之芳容?”
宇文袭情知是痴人说梦,但还是拼命地点了头。
“想的话,就好好配合我。”
“配合什么?”
“你刚才说,那些女子不是都精通《诗经》吗?咱们就从这上面入手。非要如此如此……”
两人暗中计议已定,双双手捧御酒,走向陛阶前,匍匐在地。宇文袭奏道:“宇文部鲜卑使节、番臣宇文袭祝大晋光熙永世,我主陛下福寿万年。”m.
“左部匈奴使节、番臣刘莽——”刘莽说了一半,却停了下来,许久未言语。群臣以为他是因为摄于天子的威严而紧张得说不出话来,都替他尴尬,但也没办法助他。
只有宇文袭用貌似暗中提醒、却又好似故意让旁人听见的声调对他道:“刘使节,快向陛下说祝酒词啊,怎么愣在那里?你搜刮了多日的祝语难道都忘记了?”
司马炎没有生气,很是平和地道:“匈奴使节,如真把背诵之词忘了,也不要勉强,说两句别的祝词也无妨,敬完酒即可下去。”
刘莽挺起身子,“回陛下,为给陛下祝酒,番臣这些日子搜罗了不少祝酒词,并且已经熟记于心,怎么敢忘记呢?只是番臣认为,这么多位番国使节都等着为陛下祝酒,抢在前面的把最好的祝语都用了,排在最后的只能搜肠刮肚的去想了。而且历年元正祝酒,所用的不过总是那几句祝语,毫无新意。所以愚臣认为,既然今年元正大会乐舞和宴席都创了新,而且非常高妙,我们在祝语上也应该有点新意才对。”
司马炎听闻此言,慢慢启金口垂问道:“依你之见呢?”
“陛下,天朝之所以被四方仰慕者,不光是因为国力强盛、物产丰饶,更重要的是,上朝乃是礼仪之邦,诗的国度。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而最能代表这种博大源远的非《诗经》莫属。《诗经》上下搜罗数百年,地域囊括数千里,不但有民间百态,亦不乏朝廷颂歌,真正包罗万象,为天下诗歌之源,所以依愚臣之见,我们所有祝酒使节,不如每人从《诗经》中摘录一二佳句,献给陛下,一来可以体现我等对天朝文化的敬意,二来还可以避免历年祝词之俗套,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刘莽的这一通话,司马炎听得很是受用:“卿方才所言固然可行,但精通《诗经》并非易事,如果按照你的意见,恐怕要强其他使节之所难吧?”
未等其他使节反应过来,宇文袭就抢班配合着刘莽的话奏道:“匈奴使节说得完全没有问题。陛下有所不知,我们四方番国都十分仰慕天朝文化,在各自邦国内,所有有身份的贵族子弟,都以学晋话、习晋仪为荣,《五经》、《论语》遍布富家之室。我等作为使节来到天朝为侍,自然更胜旁人一筹,吟诵一两句《诗经》,完全不在话下。”
司马炎大喜:“如此,就依卿等之意。”
《诗经》虽多达三百多篇,却分为风、雅、颂三部分,而此类恭祝天子诸侯的诗句大多集中在《大雅》之中。
刘莽起先祝道:“既醉以酒,既饱以德。君子万年,介尔景福。”
宇文袭虽然已经敬过酒了,为捧这个场,也跟着吟了一句:“千禄百福,子孙千亿。穆穆皇皇,宜君宜王。”
刘莽和宇文袭的这个意见却给其他使节们来了一个措手不及,无不对他们暗暗愤恨,好在他们对于《诗经》都能应付几句,有实在想不出的,吞吞吐吐,就偷偷求助于旁人,总算都过了关。
所有使节每人用了一句《诗经》,祝酒完毕。司马炎拂髯大笑:“卿等虽生于番国,却对我中华文化如此精通,朕甚是高兴。按刚才鲜卑使节所说,尔等国民亦对儒家典籍颇为追崇。既如此,特赏你等《五经》、《论语》各一千本,带回国去,广泛传播。另赏每人十万钱,以资鼓励。”
众使节听了皇上的赏赐,纷纷叩头谢恩。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