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甄选曲目(1)

  九品寒门第一百四十五章甄选曲目散乐区别于正统雅乐,乃属娱乐性音乐。它形式灵活,不拘一格,内容更是丰富多彩,言情的乐章、抑扬的曲调、曼妙的舞姿甚至滑稽的表演,全部都是吸引人的元素。

  几支散乐舞过后,比玉看的是手舞足蹈。“依我看,在元正大会上,咱们只安排散乐,把那些死气沉沉的雅乐全部丢开,一首不留,你看怎样?”

  舒晏也在津津有味地欣赏着。相对于雅乐,他也觉得欢快活泼的散乐更加吸引人。不过,他可不是个没有原则的人:“那怎么行?如果是平日宾朋宴饮,大可随意;但元正大会是什么场合?不光有皇上天临,还会有各路诸侯、四方使节,怎能任意行事?雅乐虽然呆板,但却威严庄重,是皇家体面的象征。如果我们将所有雅乐全部砍掉,不但会令元正大会变得不伦不类,被皇上责罚,而且还会让人家笑话我们无知,沦为笑谈。”

  比玉听了连连摆手:“什么使节、诸侯王们,就连皇上也都是一样,有几个是真心喜欢雅乐的?自古至今都是如此,魏文候曾经贵为一国国君,不也是一听见雅乐就想睡觉吗?”

  舒晏笑着反问:“魏文候不喜欢雅乐不假,一听见雅乐演奏就打瞌睡也不假,可他最终也没敢将雅乐废除不是吗?”

  “呃……”比玉觉得舒晏的话有道理,但他还是不甘心,“你刚才说了,今年咱们跟珍馐令要合作,用八道食馔来配八首乐曲,可我们如果还依旧用这样的雅乐,不但不能调动宾客的趣味,而且也很难与珍馐令的八道食馔相配的吧?”

  “哪能呢?我早就想好了,我们只在宴会开始之前和结束之时安排几曲雅乐,在宴会进行的过程中,只安排散乐助兴。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按照金、石、土、木、丝、竹、匏、革这八音选出八种乐器,配上相应的八支乐舞的组合来。我们今天在此欣赏乐舞的目的不就是为此嘛!”

  “嗯,如此可行。”听舒晏如此说,比玉才表示赞同,他伸了下懒腰道,“咱们也观赏了一天了,八音之中你选定几个了?”

  “还不敢说选定,只是有了几个想法,我先说给你听:在行礼歌、上寿歌演奏完毕,宴会正式开始的时候,食举乐歌必定是排在第一位的,由太乐令领头清唱,这个时候是属于既严肃又愉悦的状态,太混乱了不合适,气场太小了也不合适,应该选择一种沉稳、大气还不失威严的乐器……”

  “沉稳、大气又不失威严,那就非编钟莫属了。”

  “英雄所见略同。编钟乃是众乐器之王。我们开篇就用金属的编钟。本朝的食举乐歌乃是陛下钦定的,乐辞曲调历年沿用,而且不需用舞。乐辞和配舞倒是都不必另费心甄选,但此乐非同小可,太乐令又在家丁忧,到时候必要让太乐丞代替,我唯恐他对乐辞不熟,所以得让他多熟悉熟悉才行。比玉兄跟他相熟,还请你多跟他沟通沟通。”

  “这个不用咱们费心,太乐丞那老家伙正愁没机会在皇上面前多显露显露呢,哪能不用心?你且接着往下说。”

  舒晏一想,比玉说的也是这个理,遂不再费心这个,继续说道:“刚才欣赏的那曲《江南可采莲》,不知比玉兄觉得怎样?”

  “那首嘛……”比玉略略想了一下道,“歌词虽说简洁了些,但最是轻快优美。”

  “没错。不过比玉兄乃是手脚不沾泥的人,没下过池塘、更没采过莲,若论了解这支曲子的乐处,比我还差一层。你只知曲子的乐处,却不知道真正采莲的乐趣呢!”

  比玉不屑地挑了下眉:“踩的两脚泥,能有什么乐趣?我又不想去采莲,你且快说你的创意。”

  “我的意思是,采莲应该是最淳朴最原始的活动,想必在上古结绳记事之前就已经存在的,而那个时候人们不会耕种,只知渔猎采摘,更没创制任何乐器,温饱之余就敲着石头载歌载舞,天长日久,石头就成为了人们最早的乐器之一。所以我就想把这曲最淳朴的乐歌配上最原始的乐器——石制的磬,你看如何?”

  “嗯,你还别说,它两个相配确实很合适。”比玉点点头,又道,“金属的有了编钟,石属的有了磬,你还想到什么?”

  “还有《鹿鸣》。其乐辞作为《诗经》·《小雅》的开篇之作,历朝历代都是宫廷宴饮不可缺少的佳作。而且曲调舒扬,虽为雅乐,但却朗朗上口,流传甚广,经历了多次断代,都没有亡佚,可以说是先秦流传下来的最古老的曲子了。而最适合演绎这首曲子的,只有最能代表中华乐器之魂的琴了。”

  “妙哉。《礼记》有云,‘乐由心生’。而琴最能反映出人的心境,所以才有俞伯牙和钟子期的知音一说。这么说来,丝属的有了琴,八音已经定下三音了。其他的呢?”

  “暂时想到这三个,别的还要容我构思,不如请比玉兄说说你的想法。”

  比玉在心里也早有了想法了,听舒晏谦让自己,就道:“你刚才所选的虽然都符合元正大会的氛围,却都少些热闹,我推荐一段——就是在陛下寿诞之日表演过的,把很多盘子用手轮流向上抛,复又接在手里,再抛出去的那个百戏……”比玉一边说,一边用手做着向上抛的动作。

  舒晏看比玉亲自做着示范,不觉好笑:“你说的那个是杯柈舞吧?说起那个百戏,表演之时,乐曲什么的倒在其次,主要的是看伎人的手艺,盘子越多,接起来就越难,眼明手快,不能有半点差错。有能力扔上去,就要有本事接下来……”

  “有能力扔上去,就要有本事接下来……”比玉口里重复着这句话,手还做着向上抛的动作,停在头顶上,表情呆滞。在多年前的那个上巳节,他也是重复着这样向上抛的一个动作,把一个女孩的漂流蛋扔向空中,却没能接回自己手中。

  舒晏以为比玉被那个杯柈舞所迷,就推了他一下道:“比玉兄,一个百戏而已,何至于这么痴迷?你赶紧说说这曲舞配什么乐器合适吧。”

  “哦……”比玉这才回过神来,稍稍缓了缓才道,“这个杯柈舞不适宜配普通的曲子,因为它给观众带来的是一种紧张明快的享受,所以我想,当伎人表演的时候只用拍板打拍节,盘子舞得慢的时候就慢打,舞得快的时候就快打,附和着他的节奏。”

  “对。这舞配编钟、琴瑟那样复杂的乐器反倒不行,只一串拍板,就能将全场的人的气氛带动起来。此一组合不需要乐辞和复杂的曲调。拍板属木,又定了一属,你再接着往下说。”

  “乐府旧曲中的《上邪》吧,我刚才看咱们的乐坊中也有此曲目。”

  “《上邪》?”舒晏惊异,“不行不行。此曲虽说简短明了,内容还真挚感人,但它过于凄婉,尤其是曲词中包含的‘绝衰’、‘竭’,乃至‘天地合’之类词句,如果出现在这么喜庆的元正大会上,那还得了吗?”

  “那就换一首《白头吟》。”

  “《白头吟》,呵呵,我看你今天是绕不开旧乐府了,而且全都是儿女情长的话题。”

  “你只说行也不行?”

  “此曲乃是卓文君为了挽回司马相如的纳妾之意所做,虽说没有天地合之类曲词,然而终非不过儿女情长,比如‘凄凄复凄凄’等,还是未免消极了些。”

  “我晓得,你的意思是,元正大会上陛下就是想多听到一些吉利的话。这好办,只需将诗曲原词稍稍改动一下就可以了。”

  “改原词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只看改得好不好了。”

  比玉将《白头吟》在口内小声吟诵一遍,脑中一闪,“我在末尾加上两句‘今日相对乐,延年万岁期’,你看如何?”

  “‘今日相对乐,延年万岁期’,有‘乐’字,有‘延年’,还有‘万岁’,好极了。有了这些词句收尾,即便前面消极一些,也无妨了。只不知此曲你打算配何种乐器呢?”

  “当年卓文君不顾家里反对,毅然嫁给了患有消渴疾的穷小子司马相如。堂堂一个富家女放弃了奢华的生活,甘愿抛头露面当垆卖酒,与相如共患难。而相如得势之后却忘却当初文君与自己的患难之情,想纳美妾。文君悲愤之余给相如写了这首诗。遥想当年文君情境,回忆自己当垆卖酒的经历,一边拍着酒瓮,一边泣诵着此诗。”

  “瓮即缶也,你的意思是要迎合当时情景,用缶来演奏吗?”

  比玉点头。

  “相如读了此诗之后,深感愧疚,打消纳妾之意,跟文君成就好合,结局也算喜庆。缶属土。你确定了木和土,还需再想一二个!”

  此时天色将晚,比玉用麈尾柄搔了搔首,“要说喜庆,不如来个《龟虽寿》吧。”

  舒晏拍手赞同:“这个好,老年励志篇,‘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正符合陛下如今的状态。”

  比玉听完舒晏的话,突然大笑:“陛下不是志在千里,而是志在千姬;不是壮心不已,而是壮阳不已。”

  舒晏知道比玉所言指的是司马炎如今偌大年纪还沉迷后宫美色,身体每况愈下之事。世人都知晓,只是谁都无力阻止。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你只说配什么乐器吧。”

  “《龟虽寿》乃是曹操暮年所做,虽说志在千里,但却充满壮志难酬的晚景悲凉之意,而诠释这种悲凉,用箫最合适不过。”

  “箫属竹。这样,你确定了土、木、竹,我确定了金、石、丝,八音之中仅剩革和匏两项没确定下来了。”

  “是嘛,想不到今天进展得这么快。这么说来,干脆咱们两个人均分,每人再确定一个。”比玉本来很觉疲惫,此刻又来了精神,想趁着今天有兴致,干脆再确定一个就完事了,“就鼙舞吧,你看如何?”

  “好,鼙属革,刚刚好。”

  “那就成了,只剩下最后一项匏属没确定,你自己慢慢想吧,恕我失陪。”

  “喂,先别急着走,虽确定了革属用鼙舞,但曲目还没确定呢。”

  “曲目你自己定好了。”此刻比玉大有不胜之态,片刻也不想挨,直接就乘鹿车回去了。

  即便比玉不陪自己选定剩下的一项,舒晏也知足了。毕竟他今天的表现已经很难得了。比玉走后,舒晏就思考剩下的匏属该怎么选乐器、配乐舞。但选来选去,总觉得不满意,没能确定下来。一则是因为好的创意都让前面的七项占去了;二则是因为匏属的乐器非常少,常见的只有笙、竽,为八音中最少的一个分支。

  选不出满意的结果,索性就先把它放一放,说不定哪天就有好主意了呢。既然把曲目确定了,接下来就是照此排练了。比玉当然不会有这个耐心,全程只是舒晏一个人在操持。这可是一件辛苦事,需要比揆正乐器付出更多的努力。舒晏为此废寝忘食,殚精竭虑。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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