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品寒门十七公主相比于舒晏,小默在宫中住着,处处都觉得新颖,仗着皇上的关照宠信,过得很是舒适。她根本不管什么减赋不减赋的,对于路遇的那起追踪疑似杀人犯的事,她也早就不去想它了。小默这个珍馐令较为特殊,不同于别的食官,由于净过身——虽说是假的,但至少别人以为是。她不跟别的御厨一样住在珍馐署内,而是被安排进后宫居住,所以她可以在后宫中任意行走,晚上住宿更是有单独的房间,不用那么十分提心吊胆。
刚进来的时候,她觉得,跟这些宦官、宫女在一起,可以稍稍轻松些了。因为跟尚书台廨馆——那个全是男人、连只母老鼠都没有的地方比起来,这里实在方便多了。比如上厕所。在尚书台廨馆的那几个月,谁也不知道她有多难。可是现在她一回想起在厕所设牌子等事来,又忍不住想笑。
她原以为,这个阴盛阳衰的地方应该更适合自己。可是,渐渐地她才发现,这里远不如在廨馆里好混。在这里,女人泛滥成灾,这些宫女、宦官们眼尖心细,远比那些男人们不好对付,稍不留神就可能露馅,所以要格外注意。自从她把行李搬进来之后,就偷偷地藏在了最隐秘处,平时不轻易打开。以至于今天突然觉得身体不适,生理问题将至,她才偷偷将包裹打开,一打开才发现少了点什么。
在小默进宫之后,天气越来越冷了。舒晏就搬到了相对暖和的里屋去住。在收拾屋子的时候,他在床角的缝隙中发现了一个粗布缝制的布条带,摸上去软软的。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但肯定不是自己的,或者是小默的,亦或者是以前住过的人留下的,不管是谁的,看这个粗糙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值钱的好东西,他正打算把它跟其他垃圾一起扔掉,忽见小默慌里慌张地跑来。
“咦,这个时候,你怎么有空到这里来?”舒晏问道。
“丢了点东西,回来找找。”小默也不正眼看舒晏,围绕着床的四周,上上下下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什么。她纳闷,嘴里还唠叨着:“到哪里去了?”
舒晏见他既紧张又慌乱的样子,笑道:“什么值钱的东西值得这么找,找不到就别找了,大哥赔给你就是了。”
“……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小默翻了一圈,确定自己要找的东西不在这屋内,也就放心了。她这才抬起头,看着舒晏道,“找不到就算了,我再去别处找找……”
话音未落,她突然发现舒晏手中拿着的那个布条带,惊叫道:“啊,就是这个,赶快给我。”说着,就一把抢了过来,藏在了衣服内。
舒晏笑:“这个粗糙的布条,是什么破东西,也值得你这么紧张?”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条月事布,小默最怕舒晏发现,可是现在,舒晏不光发现了,而且还居然被他拿在手中。小默囧得连脖子都红了。这是女人最私密的东西,要怎样向他解释?
忽然感觉一阵腹痛,她灵机一动,道:“值钱倒是不值钱,只是这条布带是我母亲缝给我的。我小时候经常腹痛,我母亲说是因为肚脐进了风,所以她就缝了一条布带给我,遮挡肚脐用。”
能将月事布改编成肚脐带,也是没谁了。不过好在舒晏这个傻小子,对于这些事什么都不懂,最好糊弄。
舒晏也没怀疑,他准备去尚书台,小默却没等他,转身就走。舒晏在后面嚷道:“喂,等等我呀,你腹痛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至于就这么着急啊。”
小默当然没有等他,而且在后来的几天,见到舒晏的时候都有些不自在。
平日,小默这个珍馐令也不算太忙,虽然皇宫内有数千人,但她只管伺候皇上、皇后的食馔,其余的皇妃皇子们都不在其列,这是小默进宫前就约定好的。这些宫人们都垂涎小默的厨艺,千方百计的想要小默为自己奉献厨艺,有的竟拿出皇妃的架子来逼小默就范。小默哪里肯屈从?每每遇上什么好吃的东西,她宁可偷偷地给舒晏送去,也不会给这些妃子做,这些妃子们也是干瞪眼没办法。
但也不能一概而论,偏偏就有一个十七公主,是司马炎的一个小女儿,刚过及笄之年,她聪明伶俐,天真活泼,跟小默很合得来。这两个人,一个是二十岁的假宦官,一个是十五六岁的小公主,竟能玩到一起。原因就是两个人都是开朗纯洁的性格。要说作为皇上的女儿应该很不得了的,但实际上不然,因为司马炎的儿女众多,光确切记载的儿子就有二十六个,女儿没有具体载明有多少个,但也应该不少于二十个。物以稀为贵,相反,皇子、公主多了,自然也就不稀奇了。
这个十七公主从来都没有公主架子,完全拿小默当朋友,这让小默很喜欢。因为对方是个女孩子,所以小默完全没有避嫌。在闲暇时,就做些肴馔两个人吃吃,或者聊聊天。相比于小默的厨艺,这个十七公主更喜欢的是小默吹奏的笛子。在僻静的地方,她总是缠着小默吹笛。以小默的性格,有人喜欢听,她自然愿意吹,只是她从来不敢把笛子交与十七公主,因为她怕将里面的暗器泄露了。
临近年尾,因为要举办御宴,太官署、珍馐署、良酿署等掌管皇宫御膳的机构总会忙上一阵子。小默当然也不能闲着,她想,在这么个重大的场合,自己要好好露一下自己的本事才行,不能马虎。因为朝野上下有很多人对她这个乡野的羌人做珍馐令很不服气。她得弄几道叫得响的肴馔,一来不能失了皇家的体面,二来也不能丢了自己的手艺。她在自己的房间踱着步子,边走边想,想来想去,也没想到要做什么肴馔好。此时恰巧十七公主推门进来,见小默在思索着什么,便问她道:“小默,在想什么呢?”
本来,她以前是想喊小默为“小默哥”的,可小默虽然直爽,也知道如果跟公主称兄道弟的,那可是大不敬,不能随她小孩子的性子,所以就没同意。
“你来得正好,我正愁一个人给我出出主意呢。年下,朝廷要举办御宴,你说,我弄点什么肴馔好呢?”
十七公主认真地眨眨眼:“你做什么我都爱吃。”
“……谁说为你做了?年龄小就是天真!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别看你贵为公主,但御宴是不会有你的份的,你只能乖乖地躲在后宫,连看都不许看。”
“不行,父皇不让我参加御宴可以,但你做的每一样肴馔必须要有我一份。”
小默拿她无奈,也不理她,心里想着,本以为十七公主是自己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能为自己出出主意,可不想十七公主不但不能出主意,还只会添乱。也难怪,能指望小孩子为自己出什么主意呢……咦?既然小孩子不能为自己出主意,何不去问问舒大哥?对啊,这种事怎么能忘记舒大哥呢!想到这里,她对十七公主说:“我要出宫一趟,你要不要去?”
“要去要去。”十七公主嚷道,“去哪里?”
“尚书台廨馆。”
“啊?尚书台廨馆?你开什么玩笑,那里全是男人,我怎么去得?”
“对啦,堂堂的小公主,怎么能轻易见男人?”小默说着,跳出了门外。
“你是不是去找你经常说的那个姓舒的尚书郎啊?”
每次见舒晏,心情总是好的,而且迫不及待。在十七公主说这句话的时候,小默已经转过墙角了。蹦蹦跳跳地来到舒晏门前,见舒晏正在做着自己的晚饭,看着他的背影——一会蹲下向灶中添柴,一会起身搅搅锅中的粥,她突然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以前,这明明就是自己为他做的事,可现在……
其实,自从舒安夫妇去世后,所有的家务都是舒晏做,舒晏对做这些驾轻就熟,轻松得很,每一步骤,每一环节都很熟练。小默看在眼里,方觉得欣慰些。
舒晏将粥盛在瓦盆内,一转身想往案上端,正碰见小默在呆呆地望着自己,“小默!你好久没来了啊。”
小默含笑点点头。她瞅了一眼案上,除了黄米粥之外,只有一碟腌薤菜,还是自己临走前亲自为他腌制的,没有其余的东西。
“舒大哥,你就吃这个?怎么能这么糊弄自己?”
小默在这里的时候,舒晏的一日两餐,从没有糊弄过,菜色虽然不多,但每一顿饭都是小默用心做的。如今看到这个场景,她心中的酸楚不免又添了一层。
“这有什么!孔夫子第一高徒颜回,一箪食,一瓢饮,还自得其乐。况且这又是晚饭,不能吃好的,清清淡淡的最好,否则吃得撑了,反对身体不好。”
“那怎么行?”小默可不管孔子什么高徒低徒的,对于舒晏的说法,她就认为是狡辩。她走向厨房,想为舒晏烧一道菜,不知道烧什么,无论什么都行。可她走到厨房,却发现除了米之外,什么可利用的食材也没有。
“你——”
舒晏干笑两声:“不用忙了,菜恰巧吃完了,还没来得及去买。”
对于舒晏这种“耍滑头”的行为,小默没办法,只能坐下来,默默看着舒晏吃粥。此时她方觉自己太草率——每次来这里,她都会从珍馐署带来一些好吃的东西给舒晏吃。舒晏很觉得不妥,小默却偏偏不听。可这次她却什么也没带来。
她在这里懊悔不迭,可舒晏呢,黄米粥就薤菜却吃的很香。看着舒晏怡然自得的样子,小默心里的愁云逐渐散开了。
“我也要吃一碗。”
“啊?”舒晏的一口粥咽了一半,“不是吧,你堂堂的珍馐令——掌管全天下最顶级食府的人,做着全天下最美味的肴馔,居然要吃黄米粥就薤菜?”
“吃全天下最美味的肴馔,不如跟你一起吃粥来得痛快!”
见舒晏愣在那里,小默自己用勺子盛了一碗粥,“怎么,不想给我吃啊?”
“怎、怎么会!我只是……哦,就薤菜吃,这还是你腌制的呢。”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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