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了下午,距离暮鼓响起还有两刻钟。
皇城东侧的朝安门外,十名临时调来的黑衙总捕,腰间悬着铜牌,和禁军交涉过后,相继进入了宫门。
夜惊堂换上了一袭黑色锦袍,腰后悬刀,走在十名总捕之间,鸟鸟则站在肩膀上,好奇张望。
十名总捕七男三女,都是三四十岁,夜惊堂年纪太轻,走在中间很像跟班的徒弟。
但有抓无翅鸮、击退血菩提的事迹在前,颇受礼待,佘龙甚至和好兄弟似得,一直走在跟前介绍:
“朝安门的典故可不少,看到那块儿烂砖没有?前朝末年云安城破之时,燕恭帝从此门出逃,跑到哪里被扳了一跤,摔的不轻,没几个月就死了……太祖开国后,专门把这块砖留了下来,警示后人‘为君无道,自有天收’……”
夜惊堂跟着上了外城墙,沿途听着各地发生的典故,某个皇帝自尽、某个王爷篡位从何处破门等等。
皇城很大,外部安保交由禁军,而内部则是由暗卫负责;他们十一人进宫,是临时增添人手,提防皇宫出现意外。
这种差事,各总捕不是第一次干,每走出一截,就有两人结伴离开队伍,消失在参差错落的建筑之间,等走到东城墙的角楼附近,便只剩下三人。
夜惊堂站在角楼下,眺望皇宫内外,询问道:
“我是跟着两位大人,还是就站在这里望风?”
按照黑衙的惯例,无论办什么差事,都是两人相伴,不可独行。
但夜惊堂没队友,靖王也没有特地指明他巡视何处,如何安排倒是成了问题。
伤渐离稍微斟酌了下:“巡视皇城职责重大,我等还是要以差事为主。靖王点名让夜公子过来,没具体交代,就是信任夜公子。夜公子自行巡防即可……”
?
夜惊堂听让他一個人在宫里巡视,心中讶异——这不是放孙悟空进蟠桃园吗?
“我身为男子,孤身一人在宫里行走,怕是……”
“靖王委任夜公子此职,我等没权利调遣,这些事情夜公子自行安排即可。”
伤渐离转头示意皇城中心地带:
“不过有些规矩,我还是要说一下。中心地带的永乐宫,为圣上寝居之处,由暗卫负责,我等不能以任何缘由进入永乐宫范围,否则格杀勿论。每隔一个时辰,要来这里碰一次头,以免出现意外。”
夜惊堂能独自行动,求之不得,见此拱手道:
“那我自己巡视,两位大人先忙吧,一个时辰后再会。”
伤渐离和佘龙不再多言,脚尖轻点就轻飘飘跃下了宫墙,隐入建筑群间……
————
咚、咚、咚……
暮鼓响起,天边的夕阳沉入山峦,宫门依次关闭,皇城内也逐渐宁静。
永乐宫的辰安殿外,十几个穿着清凉的宫女,在殿外的花园里踢着藤球,其中有两道高挑身影最为惹眼,分别是当朝女帝和靖王。
女帝没有穿龙袍,而是红色抹胸外加单边高开叉的红裙子,带着藤球小跑间,能瞧见肉感十足的修长双腿,被抹胸包裹的胸脯,也随着动作山下颠簸。
奔行间雪腻香肩、白皙锁骨尽数展现,晶莹汗珠顺着脖颈滑落,往胸口深不见底的沟壑间滚去,场景只能用‘香艳’二字来形容。
而东方离人装束则要正经的多,是纯白色的猎装,连脚脖子都不漏,看起来英姿飒爽,比女帝更像个陪着爱妃玩乐的年轻帝王。
永乐宫里欢笑不绝,而同在皇城内的福寿宫,却寂寂无声鲜有人迹,只有随风摇曳的昏黄宫灯,在墙上投下花木的斑驳倒影。
福寿宫又称西宫,是太后、太妃居所,刚刚入夜就陷入了幽寂,偌大宫阁间只点着几点幽灯。
太后寝宫内,同样人影稀疏。
身着深红家居裙的太后娘娘,在临窗的茶榻上端正跪坐,左手扶水袖,右手持画笔,在白纸上慢慢勾勒。
跪坐的姿势,在太后娘娘腰后画出一道张力十足的饱满曲线,看起来就好似一位蜂腰肥臀身材极美的书画大家,窗外的银月,洒在剪水双瞳之间,可以瞧见那一抹淡淡的笑意。
常年在身边伺候的宫女红玉,跪坐在身侧,面前放着丹砂、青雘等颜料,时而递到太后手边,目不转睛望着笔下的画作,略显疑惑:
“太后娘娘。”
“嗯?”
“您……画的是什么呀?”
“等画好你就知道了。”
宫女红玉,仔细打量纸张上画的东西——大抵上能看出是个人,但眼睛细长、双目无神、嘴唇平直、肩膀上还画了个球球……
这就算是画好了,红玉也不确定自己能看出来画的是谁。
“嗯……这莫非是一位美男子?”
“呵~你眼力倒是不错。”
太后娘娘姿态端庄而柔雅,认真勾勒着男子的剑眉,询问道:
“本宫的画功,和靖王比起来,如何?”
“呃……?”
红玉略微坐直了几分,表情古怪。
靖王师承璇玑真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有青出于蓝的迹象,放在卧虎藏龙的京城,都算是丹青名家。
而太后……
太后故乡在文风鼎盛的江州,琴棋书画确实会点,但将门出身,也只是会点而已。
红玉实在不敢打击兴致不错的太后娘娘,认真评价:
“靖王的画,过于写实,画的太真,反而缺了意境和韵味。而太后则不然,水墨丹青本就以写意为主,娘娘的画,虽然初看如隔云雾,不明就里;但仔细用心揣摩,这妙处呀~就如同清江之水,滔滔不绝的来,嗯……颇有璇玑真人的风采~”
“是吗?”
太后娘娘对于这番明显拍马屁的话挺受用,露出了一抹笑意。
璇玑真人是女帝姐妹的授业之师,玉虚山的得道高人,太后娘娘没入宫时,就去玉虚山拜访过,而后在京城,又相处过几年,算是太后娘娘最要好的闺蜜。
可惜,自从女帝姐妹出师后,璇玑真人返回玉虚山,就很少来京城了,上次见面还在去年。
听见红玉提起,太后娘娘想了想又叹道:
“她呀,只会自己在江湖上逍遥自在,也不知道隔三差五来宫里探望一下。”
“唉……算日子,应该快来了吧,娘娘别着急。”
太后娘娘认真描绘良久,画像上的男子逐渐成型,她仔细打量:
这画的……还行吧……
纸好像有点窄了……
或者说画偏了,人像没有居中……
太后娘娘眨了眨眼睛,略微琢磨,从小案上拿来纸刀,想裁剪画卷,让人物居中。
但尚未动手,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
“公子,你走错地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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