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九,夜话

  “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赶紧滚回去照顾歌仙啊,万一她吐出来怎么办。”

  一脚把神晃从房顶踹了下去,弥彻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摇了摇头。

  “啊,我打算去食堂给歌仙熬点粥喝来着。”

  一个翻身平稳落地的神晃拍了拍屁股上的脚印,抬头看向弥彻嘿嘿傻笑着。

  “嘶...你到底是谁?我家那个副队长心思可没有这么细腻。”

  弥彻故作惊讶的挑起眉,嘴角倒是出现了些许的笑意。

  “所以我在队长你的的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啊?!”

  “不知道,我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就对了。”

  弥彻一手拎起被裹在被子里的荒那妓,毫无迟疑的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可恶!老子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如此哀嚎着,天楼神晃带着一脸的沮丧跟在弥彻身后,而视线却在荒那妓和弥彻之间来回扫动。

  “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做才让人感到困惑啊你这混球。”

  无视了荒那妓的挣扎,弥彻歪过头向天楼神晃翻了个白眼。

  “连我都好奇你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把歌仙追到手的————虽然外面一直都有传闻是你下了什么不干净的药,不过这种毫无根据的臆断我是不会信的。毕竟以你的脑子,怎么可能搞得来能对歌仙生效的药嘛。”

  “......咕,怎会如此——”

  天楼神晃哑口无言的张了张嘴,一时间也不知弥彻是在支持他还是在讽刺他。

  “哦,到了。怎样,需要我帮你熬粥吗?”

  弥彻轻巧的推开食堂的大门,又在天楼神晃难以言喻的目光中打了个响指。随后,整个食堂的灯都亮了起来。

  这一手,整个十四番队只有天楼神晃用不来。

  “啊,不用了,虽然是料理苦手,但普通的清粥我还是做得来的。”

  他颇为心累的向弥彻摆了摆手,然后一头扎进厨房里寻摸起瓦罐来。

  也就像天楼神晃说的那样,在十四番队的料理技术排行之中,他的排名是倒数第四,是只会煮饭熬粥的程度。

  而常规意义上的第一名则毫无疑问是他的妻子,天楼歌仙。每次十四番队队内宴会的主厨都是由天楼歌仙担任的。

  至于弥彻,则属于是论外级别。

  不仅是十四番队队内那些偏向娱乐性质的榜单,在整个护庭十四队在范围内进行各项统计的时候一般也都会将他排除在外。

  毕竟这家伙过于全能,把他算进来没什么意义。

  另外,斩真红叶也被排除在了这份料理技术的榜单之外。

  虽说他做出的菜既不精致也没有那么惊艳的味道,但斩真红叶掌握着‘无论是怎样的素材,都至少能做出可以下咽的食物’的技术。

  虽然乍一听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但各位请注意一下,这里强调的是‘素材’而非‘食材’。

  也就是说,这并非是处理‘劣质、腐坏或难以烹调的食物’的技术,而是将‘本不应该成为食物’的东西变成能够充饥的食物的技术。

  实际上,这种手段已经称不上是什么料理了。这只是生于战乱饥荒之中的人,无论如何都想要活下去的挣扎。

  “好了,这回轮到我们咯~”

  目送着神晃走入厨房后,弥彻啪的一下把被子卷扔到桌子上,然后解开了荒那妓嘴上的束缚。

  “说吧,想要吃什么?”

  “哈啊?你就打算让我这个状态吃东西吗?”

  而挣扎了半天导致伤口隐隐作痛的荒那妓则没好气的这样回应道。

  “还有,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才会喜欢上那种家伙啊。”

  “嗯哼,还不是因为你一点都不老实嘛。”

  如同炫技一般,弥彻再次打了个响指。这一次,包裹着荒那妓的被子在一片湛蓝色的光芒中化为了一身相当合适的死霸装。

  “还有啊,你的问题算得上是护庭十四队的未解之谜了,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回答呢。毕竟他们认识的时候,神晃可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混球呢,你现在看到的还是收敛了很多的他呢......”

  伸手在荒那妓的头上揉了揉,弥彻歪着头,露出了难以言喻的微妙表情。

  “还有这种事?”

  刚刚才被解开束缚的荒那妓摇晃着手腕,一巴掌拍掉在自己头上作怪的手,脸上的嫌弃愈发明显。

  “都说物以类聚,果然你的手下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啊。”

  “这话说得好像你有多正常一样,杀人鬼小姐。”

  面对荒娜妓的指摘,弥彻不屑的撇了撇嘴。

  “哈,说的也是。不过你就这么放心放我在这里?”

  “没有必要的必要吧?反正你这辈子都赢不了我,我又为什么要在意呢。而且啊……现在你的命可是捏在我手里了,区区手下败将别给我这么嚣张哦~”

  抚摸着荒娜妓的脸庞,弥彻嗤笑着眯起了双眼。

  “哼,你等着吧!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拜倒在我面前的!”

  不再看向弥彻,荒娜妓起身跳下桌子,背对着弥彻。

  “我要吃拉面!”

  “嗯嗯~”

  “还有,我要一双能让我比你高的鞋!”

  “嗨嗨~”

  “不许敷衍我!”

  …………

  最后,弥彻还是做了两碗背脂拉面,加了大勺辣椒油与海量蒜泥的浓厚汤底让荒那妓吃得直吐舌头。

  “既然不能吃烫的和辣的就早点说啊。”

  早就将自己的那份拉面吃完的弥彻端着一杯茶,一边不紧不慢的喝着,一边抚摸着被呛得直流眼泪,不断咳嗽的荒那妓的后背,帮她顺着气。

  “咳...我可是好久没——咳咳......没正经吃过东西了......唔...”

  用手背抹着眼泪的荒那妓这样说着,还不死心的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面条,然后被烫得直往后仰。

  “哈~那你就慢慢地跟拉面君搏斗吧,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拿来做木屐的东西。”

  从茶壶中再给荒那妓倒出一杯茶水,弥彻拎起搭在椅背上的羽织,从食堂走向仓库。

  “......”

  看着弥彻逐渐远去,荒那妓的表情逐渐平静。她抬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抿起嘴唇。实际上,她心中那种对弥彻的渴求,对弥彻的杀意,从未平息。

  涌动着,蔓延着,野蛮生长着。从数百年前相遇的那一刻便深深扎根下去的异样情感,在此刻彻底的绽放。

  这样激烈的情感,他究竟有没有感受到呢?

  ‘如果感受到了,为什么不杀了我呢。

  如果未曾了解,为什么不杀了我呢。’

  “一定...一定...我一定会杀了你的。你必须死在我的手中......啊...啊......我的英雄......我的...”

  泪水顺着脸颊滴入碗中,大抵是因为拉面太辣了吧。

  “好烫啊......”

  有着猫舌的荒那妓捧起茶杯,慢慢的抿了一口,然后仰起头,喃喃梦呓。

  “如果你那时干脆利落的杀了我,该多好啊......”

  ————十四番队·仓库————

  “所以,你又打算怎么做呢。”

  发须皆白,以布遮眼的老者拄着木杖倚在仓库的门口,如此向正挑选着木头的弥彻发问。

  “什么怎么做?”

  “在老夫面前就不要装傻了,非道院。那个人有着‘鬼’的潜质,这几百年里失踪的死神大概也有她的刀下亡魂——更何况,那股针对你的,浓郁到化不开的杀意...天楼小子学艺不精,老夫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你,就打算这样放在你的身边吗。”

  明明是个盲人,老者的‘视线’却死死地盯着弥彻的身影,仿佛那被利刃划烂的双眼从未受伤。

  “虎埑,问出这样问题的你终究还是老了啊。”

  如是叹息着,弥彻转过身来,直面着目盲的老者。他的身形隐藏在阴影之中,看不清表情。

  “千余年前的剑鬼我斩得,我那初次相见的兄弟斩得,如今这尚未入道的杀人鬼我就斩不得了?我可真是被你看扁了啊————更何况,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自己与荒那妓的联系,弥彻自然是不会告诉其他人的。而且就像他所说的那样,蛇喰荒那妓的存在真的很有趣。

  明明躁动不安的想要划开他的脖子,却依旧压抑着那股冲动,故作洒脱的在他面前挑衅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啊,仔细想想,徒花是由荒那妓的残片中诞生的。或许像徒花那样温婉而端庄的姿态,才是在没有弥彻魂魄影响的情况下,荒那妓的真正模样。

  不过,他们的魂魄早已融合了数百年,而荒那妓在那片血雨腥风的修罗场之中也浸染了相同的时间。她早就回不到那‘理应’成为的模样了。

  “你当然明白老夫不是这个意思。非道院,老夫从未怀疑过你的实力。”

  老者双手拄杖,肃穆而立的身姿在月光下恍若明王。坚韧,无懈,不可动摇。

  “但是你现在的状态,与过去截然不同。”

  “虎埑。我与你,我与元柳斋终究还是不同的。我只是一面镜子,映照这世界万事万物的镜子。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是,也永远不会变。千年前如此,现在如此,千年之后依然如此。”

  伴随着清冽的鸣动,非道院弥彻拔出了腰间那把斩魄刀。

  那是与弥彻十分相称的极尽风雅的斩魄刀。

  八角的刀镡各角都垂下了一条细小的珠链,末端则固定着颜色各异的细小圆珠。刀柄的绑绳是弥彻相当青睐的藤煤竹色,贯钉则装饰有十四番队的乌头纹章。黑色胄金的边缘呈莲华形,被纤细的金线勾勒后显得更加典雅。缘与鎺金则是较为暗淡的金色,并不显得轻浮。

  弥彻将斩魄刀横在自己面前。清冷的刀刃上,一面映出了老者的容貌,麻绳束发,以布遮眼。一面映出了他自己的容貌,银发散落,只余独目。

  “即便是曾经碎裂过,镜子终究也还是镜子。这一点,没人可以质疑。”

  “你所认识,你所了解的非道院弥彻,究竟是什么样子呢。虎埑,来告诉我吧。”

  “......我所认识的非道院弥彻?正巧,老夫也想确认一下,你是否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样子。”

  解下腰间的酒壶,畅快的将其中的酒浆一饮而尽,老者摆出了迎战的姿势。

  左手扣住鞘口,右手扶在刀柄。毫无疑问,此乃居合的架势。

  百年,千年,又或是万年都未曾变化的浮华男子。

  曾被称为剑鬼,一败之后磨砺千年的悟道之老翁。

  相识两千年的二人,此时正如此对峙着。

  “只要一剑?”

  “只要一剑。”

  .........

  “呦~吃饱了吗?”

  看着蹲在食堂门口的荒那妓,弥彻轻飘飘的跳到她的身后,将自己刚刚做好的木屐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诺,你要的能够长高的木屐~嗯,你就当真的听。”

  下意识的接过弥彻递过来的单齿木屐,荒那妓一时间竟有些无语凝噎。

  胡桃木被精心的漆上了一层清漆,荒那妓现在还能够闻到那股独特的味道。固定屐带的铜钉打磨得非常光亮,屐带的布料上绘着片片枫叶。看上去非常用心。

  但是,这双单齿木屐的齿,有二十厘米。

  “这东西,穿上去会摔死的吧。”

  迟疑了许久,荒那妓抬起头,看向一脸得意的弥彻。

  “没办法,为了满足你的要求,只能这样了~~~”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看着嘴巴逐渐弯成ω形的弥彻,荒那妓却感觉自己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果然,还是杀了你吧。你这家伙死了对我和这个世界都是好事。”

  虽然这样说着,荒那妓还是脱下了脚上的草鞋,换上了弥彻做的木屐。而弥彻则顺势接过草鞋,搀扶着站不太稳的荒那妓。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以余光瞄着弥彻的脸的荒那妓漫不经心的迈着步子,如此问道。

  “这个吗?大概是做木屐的时候被刀划到了吧。”

  随手抹去脸颊上那道细小伤口中渗出的血迹,弥彻毫不在意的如此回答。

  “就当是真的吧。”

  自然,荒那妓也是不在乎的。她想说的并不是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

  “我有没有成长到让你满意的样子啊。”

  “嗯?你还记得那句话啊。”

  揽着荒那妓的腰,弥彻没有丝毫遮掩的注视着荒那妓的侧脸。

  “嗯...不算满意哦,你还可以变得更加美丽呢。”

  “真是严苛的家伙。”

  荒那妓抬手覆盖在弥彻放在自己腰间的手上,感受着弥彻的温度。

  “所以,我如此的渴望得到你。”

  “所以,我如此的想要拥抱你。”

  “所以,我一定会杀了你。”

  绯发的丽人猛然转过身,微微抬头,与弥彻对视着。托那双木屐的福,荒那妓不怎么费力就能看到弥彻的脸。

  “不,你做不到的。你的那份杀意,我会分毫不差的全部接下来。这也算是我的责任嘛,不过,我是不会道歉的哦~”

  “啊...真过分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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