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老留步!”
吴捕快一怔,回头掸了一眼林克,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有话进来说吧。”他的身旁,有黑色的雾气若隐若现。
林克连忙起身,陪着笑走进了衙门大院,紧紧跟着吴捕快来到了衙门的正堂旁边的一处较为幽静的小院。院内的衙役仅仅是用余光打量了他一眼便急匆匆地往门外走去。
吴捕快在院内的石凳上坐定,开口道,“小乞儿,说吧,这老李的事儿后头还有什么猫腻。”
林克嘿嘿一笑,“李掌柜馋了。”说完,林克从满是破洞的上衣里好不容易又掏出一包物什,打开一看,正是那如霜如雪的砂糖。
“确实是好东西啊!难怪李掌柜的动欲了。”吴捕快眯着眼笑了笑,便不再拿正眼瞧林克。“你就不怕我也动了想法?你死在我这还能找谁?真指望青天大老爷吗?”吴捕快很是轻蔑的一笑。
吴捕快的背景林克早有耳闻,有人说他是某个只能在戏文里听说的大人物的私生子,有人说他是不远处青门山的外门弟子,也有人说他不过是个有点本事的捕快,不过是靠着机缘才能一定程度调动欲望的力量。无论如何,他在这小小的青山县城算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也是县城纸面上唯一一个在欲望修炼一道登堂入室的高手。
“小的明白,您的欲,肯定不在这。”林克依旧陪着笑,小心翼翼地说道,“您是咱这小县城里的爷,咱这种小麻雀,安知您这般鸿鹄的志向呢?”
“呵呵,好一个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虽然说这点蜜糖的进项入不了我的眼,但是李家当铺孝敬我的月钱亏空拿你来补吗?衙门里上上下下跟着我的也有十来号人,能不能指望靠你这一身臭肉吃饱?你又可知唆使良家入魔在咱官府这又是几等罪啊?”说到这,吴捕快悚然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克。奇怪的是,那黑雾竟还淡了些。
林克也不再陪笑,用力擦了一把鼻涕,努力昂首挺胸,却显得有点可笑。这一刻,一股子黑雾同样从他身上溢出,他紧紧盯着吴捕快,凛然道:“大人,小乞儿知道,小乞儿统统知道。乞儿不但知道,乞儿进这衙门为的还就是这个事儿。小乞儿一个月亲眼见到李掌柜那厮在野地里挑断了小米的手脚筋儿,就因为他嫌小米太脏吓跑了他的主顾……”
“等等,小米是谁?”吴捕快眉毛一皱。
“禀大人!和咱一般下贱的乞儿!”林克挑眉道,他身边的黑雾愈发浓郁。
吴捕快伸手一掸,林克身边那黑雾竟然散了个干干净净,“接着说,你打算怎么着?”
“咱和几个熟识的乞儿轮流照顾小米,讨了一碗米总得给他分半碗粥……可小米还是没抗住冬。咱当时就决心,要给小米报这个仇?”林克话锋一顿,“您的意思我当然是明白的,这砂糖不就是我给您的答案吗?”
“你是打算开个这砂糖档口?”吴捕快笑了笑,“老李干,能发财;你来干,怕是回本都难。”要知道,即使在原有世界的时间线,砂糖的提取技术一直到明朝的《天工开物》才有明确的记载,而在这个更加混乱的世界,大名鼎鼎的“黄泥水淋糖法”被发明更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亏得林克上辈子曾师从南闭大学某科技史方向的教授,研究生论文更是以《天工开物》为主题进行研究的,不然这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文科生真是一点招都没了。虽然说这白砂糖放到府城里可能是个紧俏的买卖,可在这小小的县城里又能有多少人吃得起呢?要是买到府城去,林克这个小乞儿能操的好这个盘吗?该有多少“李掌柜”化身怪物想要吞吃林克呢?
林克嘿嘿一笑,“大人,我小乞儿虽然不像您那般志存高远,但是也自认是个爷们,咱不仅要贩白糖,还要把李掌柜吃得一干二净!”林克的拳头攥的死死的,“一点渣滓都不留!”
“哦?我给你这个机会,这场子你能撑得住吗?”吴捕快终于拿正眼瞅了瞅林克,又缓缓落座,“你到底想干什么?”
“回爷的话,小的想站着把钱挣了!”林克目光如炬,脸上却又挂着谄媚的笑。
林克大摇大摆地走进当铺大门,迈过门槛时夸张地一卷他那脏兮兮的外套下摆,嚣张地喊了一声,“老板娘,你当家的来了!”
没一会,自后屋一个三十来岁、泪痕未干的少妇匆匆走出,有些慌乱地往头上捯饬孝带,衣服上满是褶皱。屋后传来一阵混乱的响声。
不待女人开口,林克抢先道,“啧啧,真是要想俏,一身孝啊,姐儿真是我见犹怜呐。”话音未落,林克顺势就要拿他脏兮兮的爪子去摸这未亡人的脸颊。
妇人连忙伸手去挡,“你这小泼皮好不懂事,咱家掌柜生前可是街坊有名的善人。你来报丧还这般轻佻,咱这一街邻居晓得了莫不是要扒了你的皮。”妇人朱唇微张,拿手擦了擦那并不多的泪水,又道,“当家的尸骨呢?莫要捉弄我这个苦命人了。”
林克两眼一瞪,嘿嘿一笑,在妇人耳边说道,“怎么着,那偷欢的汉子走了,你还没尽兴要拿我撒泼?”
妇人脸色一变,正欲反驳,只听得后院有瓦片掉落碎裂的响声,脸色变了又变,心里晓得把柄落在人家手里了,只得轻声说道,“当家的尸首呢?莫不是真像街坊们说的那般给吴捕快喂了狗?”
“哈哈哈哈,你当家的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嘛,你好好瞅瞅你眼前站着的算不算是个带把的爷们?”林克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妇人,“这是吴捕快的意思。”
这妇人不是什么温良的女子,当机立断大声喊道,“非礼啦!家里来了贼人啊,谁来管管咱这个苦命的人啊……”她像是哭丧般嚎啕着,又拉着林克的手往自己脸上蹭,还不忘了把孝带、领口扯得松散些。
“啪!”那妇人没想到,林克顺势就给了她劈头盖脸一耳光,她出身乡绅人家,说不得大家闺秀,平时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子,一时间有些懵了。
屋外闻讯赶来凑热闹的街坊们刚探出头,瞅见当铺门外站着的年轻男子,连招呼也不敢打,又把头缩了回去,奈何八卦娱作祟,只得一个个支楞着耳朵听着动静。
那年轻男子听得当铺内的动静,微微皱了皱眉。
这时,林克的额头几乎要贴在妇人的鼻子上,他慢悠悠地说,“怎么着,还要跟我分个公母?你真以为只有你那死鬼才能入魔?”林克身上的黑雾几乎要整个包裹住了妇人。
“他、他是,老李是被你害死的……”林克一把堵住了妇人的嘴,接着说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你不是早盼着他死了吗?你家掌柜的生前教会我一个道理,怂的就活该被横的欺负!这份恩情,我真是没齿难忘啊。”
妇人被林克阴森的言语惊了,愣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真是吴捕快的意思?”她心里盘算着,这么大的胃口,这乞儿应该没这么大气魄,对了,该是吴捕快眼馋老李的家财……说不定那吴捕快早早就看上了她,派这个乞儿来这方便办事呢。一想到这,妇人刚刚被强行浇熄的欲火又一次燎了起来,两条腿都快分不开了。她抬眼一看屋外一袭若隐若现的缁衣,心下更是定了几分,转念便巧笑嫣然,徐徐开口道,“我不争气,也没给老李留个带把的种,这份家业没个当家的不行,我认你当干弟弟吧,你帮忙操持着。”
“那弟弟就谢过姐儿了。”林克歪着头,由衷地笑了,像是个孩子,正在因为爹娘给他买了一件新衣服喜笑颜开。
屋外,吴捕头很突兀地莞尔一笑,摇了摇头,扶着佩刀往衙门走去。
屋内,妇人怔怔地看着缁衣的衣袂摆动着远去,一时间,带着一股子骚臭味的黑雾弥漫了屋子。
林克视而不见,笑得更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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