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上门的买卖做不做?”
小乞儿鼻涕拖了老长,几乎快从下巴滴落下来,头发像是一顶硕大的鸡冠般蓬松,昂着和芝麻酱一般颜色的小脑瓜咧着嘴,他的眼睛狠狠地瞅着这家当铺掌柜的下巴,似乎是不敢和掌柜对视,却又不敢眨个眼,生怕被人看穿了自己的底气。
“小兔崽子,你手头能有啥好家伙事儿,能拿来耍弄爷们?”掌柜的身宽体胖,五短身材,皮笑肉不笑,得从肉缝里好好找找才能瞅着眼珠子,“怕不是又想讨肉吃了?我这隔三岔五的,可没亏待过你吧。”
“您呐,真是给咱好心当成驴肝肺咯。”小乞儿顿了顿,攥紧的拳头松了松,似乎是想让什么东西溜走似的。“买卖不成咱可就直接撤了,谁让咱掌柜的瞧不上咱呢?”
话音未落,小乞儿转身就要出溜,一直挺着的脑袋也马上低了下去。
掌柜的给这一番没头没脑没尾巴的话撩得不知所以,不由得上前两步。没成想小乞儿突然伸手一指刚刚自己个儿杵着那块地界,摇了摇头道,“您老歇着,不劳烦您送我了。”说完一溜烟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对过。
掌柜的在这条不大不小的花街也是有头有脸的一号人物,自然也没把这个邋里邋遢、平时好摇头晃脑的小乞儿当回事,摇了摇头停下了脚步。奇怪的是,似乎有什么白得耀眼的东西一闪而过。
当铺对过有个不大不小的窑子,里头安静极了。现在还是上午,天日昭昭,窑子自然没啥主顾,折腾了一宿“吹拉弹唱”的姐们自然也偃旗息鼓,趁着这会清净补觉。
小乞儿费尽全身力气艰难地爬上了窑子的屋顶,像只小狼狗似的呼哧呼哧直喘。他强逼着自己屏息趴在屋顶上,眼睛紧紧地盯着当铺屋内的光景。他知道,有些熟悉又陌生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首先发现蜜糖气息的一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蚂蚁,我们姑且叫它蚂蚁甲吧。蚂蚁甲用触角碰了碰身边的哥们,急忙领着大家伙冲了过去。它率先用上肢碰了碰蜜糖,情不自禁了尝了一口。那一刻,名为贪婪、名为自私的欲望顷刻间膨胀起来,让这只小小的蚂蚁发生了异变:它贪婪地吮食着身前的蜜糖,身躯随之迅速扭曲、变大、狰狞……巨大的欲望牵扯着它,让它开始肆无忌惮地吞吃着眼前的一切,蜜糖、沙砾、尘土……甚至是,同伴。
苍蝇们也发现了蜜糖。它们发现了下方那只可怖的蚂蚁后,几乎是同时,它们的异化和吞噬也在发生。不多久,一只体型稍小、却显得更加凶残的恶虫出现了,它本想俯冲饱餐那诱人的蜜糖,却冷不丁被那只硕大的恶蚁蛰了一口,旋即便又向恶蚁冲杀了过去。两者互相撕咬着、搏杀着,隐约间竟然有金铁之声。
这动静惊扰了掌柜。他怔怔地走向前去,望着那摊如霜似雪的白糖,嘴中嗫喏着,“糖,糖,上好的白糖,发财了,发财了……”他自己也没觉察到的是,一根根漆黑的触手从他的皮肤中狠狠地扎了出来,又裹着他、重塑着他。不过是一泡尿的功夫,一只三分像人、七分像猪的巨兽哼哧着张开了巨嘴,将鏖战着的两只怪虫,连同着大半块青砖、那一抹蜜糖统统吞吃了下去。旋即,它冲出了当铺的大门,向着平时小乞儿藏身的破庙冲了过去,像一只山林间饿极了的野猪。
异变了的掌柜走后很久,小乞儿方才从屋顶上探出头来,又静悄悄地翻下了屋顶,嘴里还轻声自言自语着,“他妈的,这世上就没一个正常玩意儿……”
没错,这个鼻涕也擦不干净的小乞儿正是我们的主人公:林克。和前世某网站上烂大街的网络文学一样,林克穿越了;和那些相对顺风顺水的主人公相比,他所来到的世界可谓是地狱级别的难度。这个世界与无数幻想着穿越的宅男宅女想象的相同,具有超凡的力量,而这种超凡力量却出了奇不稳定,因为它的来源是生命体内心的欲望,其强弱决定了力量的大小。但在向欲望攫取力量的同时,一旦理性的船锚不再牢固,生命就会无可避免的滑向堕落的深渊。
回想起上辈子因爆肝论文、七次投稿十几次修改。而不过导致心脏衰竭的死法,林克知道,这个世界和前世的那个世界一样,都是个无法真正放纵欲望的地界。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只要你的欲望控制了你的理性,你就将成为不人不鬼的怪物,就像那只蚂蚁、那只苍蝇、那只站在他身后的可怖巨兽——
林克在一片阴影中缓缓回过头来,他的眼睛里倒映着无数只正打量着他的复眼。
那怪物缓缓地开口,剧烈地呼出湿热的气体,它在说,“糖,糖,糖……”这是它最强的欲望,也是唯一的执念。
林克从胸口掏出小包袱,里面是砂糖,如雪如霜。
他的面前,是数不清的复眼,如墨如夜。
包袱被扯开,砂糖散落。那怪物低头舔舐着那为数不多能消解它欲望的砂糖,林克趁着这时连忙冲向大街,拔腿就跑。路边的几户人家早已关上了大门,街坊们透过窗扉默默地打量着这扭曲的怪物,他们的眼神中有着凉薄和见怪不怪。
“嗷……”那怪物的欲望变得愈发强烈,尽管它自己已经快要忘记了,自己的欲望究竟来自于何处,又应该以何种形式实现,它的脑子里是畸变的对财富的野望。
按照前世的说法,林克穿越的形式是夺舍。他身体的原主人是个十三四岁的乞儿,他本来的宿命应该是冻死在茫茫无际的雪地之中,或者在生命的尽头畸变成为令人作呕的怪物。林克的出现改写了这个故事,可现在这个故事似乎又要猝然结束了,就像是无数平常人一样。
毕竟是个常年营养不足的少年身体,怎能和欲望铸就的怪物比较脚力呢?眼见着即将被怪物追上,林克提起最后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地不远了——
“青天老爷!救命啊!”林克手脚并用爬上了官府门前的台阶,用尽全身力气叩响了朱红色的大门。
那怪物有些畏惧生疑,犹豫片刻又要冲将上去,瘫软在门前的林克已经闭上了眼睛,他像个将全部身家梭哈的赌徒,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他赌对了。
说时迟那时快,门内一只浑身血红、如狼如豺的怪兽撞开了朱门,刹那间冲向了那曾经的掌柜。如野猪般雄壮的异兽此时明显开始畏惧不前,只是硬着头皮撞向了刚从门内冲出的“豺狼”。“豺狼”灵活的转身,以一种违反自然规则的姿态踏空而起,一口便狠狠地咬在了那明显比它庞大许多的怪兽脖颈处,四肢顷刻间变得模糊扭曲,化作了一根又一根畸形的触手,如巨乌贼扼杀鲸鱼般缠绕在怪兽的身体上……转眼的功夫,怪兽的血、肉、碎骨便从触手的缝隙中被生生挤压而出,一团粘稠的黑雾缓缓消散……
这时,躲在家里看热闹的街坊们纷纷走出家门,相熟的人们开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一名壮年男子双手抱住自己的头颅,稍一用力就把脑袋整个拔了下来,又把脑袋像投三分球似的像衙门门口一抛,那脑袋还没落地就迫不及待地说着,“吴捕快,咱这街里街坊的真是有劳您照顾了……啧啧啧,没想到李掌柜也是个没把门的主,不知遇到个什么事儿就入了魔,许是那泼赖乞儿投了老李什么东西?嘿嘿,总不能是瞧上这乞儿的腚眼了吧?”
那豺狼般的吴捕快“呜”了一声,眼神向后瞥去,只见得那装作瑟瑟发抖的林克颤颤巍巍地要爬起来、又跌倒,再想起来、还是跌倒,如是数次,林克索性在衙门门前跌坐着,依旧是昂着头说道,“吴、吴、吴捕快,我今个儿正想上集请各位大爷大哥赏点吃食好糊弄肚子,路过当铺这李掌柜就入了魔,小人没办法只能盼着望您这儿跑,盼着青天大老爷能给咱主持个公道……得亏您在啊,不然小人这一身臭肉都保不住了。”话说到这一步,上辈子只在床榻上跪下过的林克毫无心理压力的跪下,恶狠狠地磕了几个头。
吴捕快那头,见着老李彻底咽了气,那狰狞的豺狼化成了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红脸清瘦男子,倒也显得十分俊秀。吴捕快嗅了嗅老李散发着甜臭味的尸体,又瞅了瞅仍然不敢抬起头的林克,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开口吩咐衙门内的差役收拾残局,自顾自地走进了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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