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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记得两人是怎么坐进餐厅的,好像在那之前还转了什么展览厅,但印象不甚明;我一直在忙着解开脑海中缠杂的线。思考是很缓慢的一件工作,即便作为主题的当事人近在眼前——我看着她的眼睛,有时反而陷入混沌。我机械地录入了她的话语,倒带回去,她说我越界了,接着卡了壳,带子一遍遍干涩地重复着这同一台词。越界……大概是说一个人做了超出自己身份所被允许的行为;对Ava来讲,我是没有身份去吻她的,可这许诺又是靠谁下达呢?“Dan,你现在可以吻我了。”——哪怕回到封建社会也可笑至极。所以这恐怕是只可意会的一类,需要我自身去判断时机,因而显得高度理性了。我此刻算得上理性吗?可以明确的是不明确的杂糅。我的思虑尚未编织成思虑之外、其他具有形体的概念,也就没有清晰的情绪。能感受到的是隐约的紧迫感,以及由他人的否认所自动触发的适度失落。
或许绳结的核心在出发点上:在于我对Ava的情感。“喜爱“——我不得不青睐这个词的双面性:它蕴含了一股脑的热情,辅佐以基于了解的包容与接受。Ava是俊美而绚烂的,无论一直以来怎样用文绉绉的辞藻掩饰,都不可否认这份美对我最直接、原始的冲击,使得我在最初的第一面便为之动容。对美的执著是我也无从逃离的世俗准则,可这准则又具有永恒的矛盾——即美的概念是出世的。它或是表达了底层的纯粹,亦或从源头造就了纯粹,均融汇了表象之上的精神框架;应该说二者根本是不可分割的,正如Ava的从容之美无法独立于人格张力而存活。她那人格又比容貌本身来的大胆张扬,几乎是仅凭一己魅力要去吞噬周围的一切。而我恰恰憧憬这强势所带来的活泛、自由、包罗万象,因为我的经验——任何经验——在她面前都能够被积极地赋予意义,从空洞孤立的独角戏演变成两人间跃动着的活物。
然而Ava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有个开关,时不时切换着两极,也有着属于自身的空洞。开始,我一心想着能掌握这开关的诀窍,只盯住其中的活泛。喜欢花、海,这都好,哪怕不是通常倾心的事物,只要能博得Ava的兴趣,我都愿意一试。我大概掌握一些门道了,所以她才愿意这样待在我身旁。并肩的日子堆积起来,我从那些卸了力的悠然身姿中蓦然意识到了她的人类性:她不可能、也不应该是纯粹无暇的。她所驾驭的美不过是名为Ava之存在的一部分,尚有由其他面填充的空缺之处。高潮和低谷平衡出来的平均线延向看不见的前方,显得真实、可触碰,又远胜于一成不变的平庸。这层矛盾强烈地吸引着我,像着了魔一般,我绞尽脑汁地走在与她互补的另一端,不断微调出两人间舒适的距离。恐怕正因如此,我们才永远是生动的、我在她面前才是生动的。
Ava又是怎样?她对我的画像完成到哪一步了?无论如何精密,也着实没办法预料到今天的事态吧。映射在她双眸中的我一定是固执而谨慎的,连一些随性的表象都符合某种底层逻辑。可我迫切想传达给她的是截然不同的东西——那是远为炙热的生活姿态,看似局限于框架之中,又具有近乎无限的可能性。她究竟是为何认可了我的存在,这认可又怎样反复地擦了又划两人间的界限?
“……什么?”
一只小麦色的手在我眼前晃动。
“你点什么?”
“你喜欢我吗——不是作为异性,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
“咱先点好吗?我真的有点饿了。”
我想起来好像之前也饿了。
“意大利面、咖啡。”
她侧头冲着身旁和颜悦色的服务生:“另外坚果沙拉,咖啡不要了,两杯红酒,店家推荐这个就好。”
服务生摁了笔转身离去,留下片刻的沉默。
“你是想到哪里去啊,Dan?”她向后靠了椅背:“你有这些喜欢的地方,完后还有不喜欢的人,有这些个主意。你最后想去哪里呢?”
“你不是会问这种问题的人。”
“可我现在就问了。”
“因为这对你是重要的事情?”
“也不算。我有什么好在意的,说白了我对自己的状态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怎么不更有底气的说出这话,跟平时一样?”
“重点不是我。重点是你在什么程度上能对得起自己这些想法,在什么程度上是真心的。事情都是有始有终,如果连终点都看不明白,我该怎么知道你一直会坚信自己是正确的?”
“你想知道——是这样吗……”
“对,对我想知道。我已经知道了你有一套非常少见的做法,这做法甚至不需要务实,但我必须知道它是会持续下去的。”
“你喜欢旅行吗Ava?你应该是无所谓的。旅行是这样的:你得有一套趁心的行李和习惯的旅行偏好,但剩下的只能交给旅途;有握在手里的和未知的,所以交互起来才充满新鲜。旅行总是旅行的过程,不是过程以外的任何东西。”
“所以你不知道终点,或者不在乎终点。”
“某种意义上是这样的。”
…...
“我承认你有值得尊重的地方,作为partner。但你在我身上追寻什么呢?”
“同行。我希望你能和我同行。”
……
“我,没有办法。事情没办法这么简单的。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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