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va那边的对话告一段落,我答应下也好好考虑申请的事宜。两人走出礼堂,沿着校园主路漫无目的地溜达。Ava说少见我主动和陌生人搭话,还聊那么半天。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虽然和她比逊色一些,我自认为还有着外向的性格。她便质问我为什么在生日会上一副冷漠的姿态。“那是因为......”正要思索个合适的理由,她便打断我。“其实这不算问题。我知道你是不喜欢那些人,”她如是说道,“我是说刚刚那人跟你感觉挺合得来的。”我还在思索自己对派对客人的喜好,没跟上Ava的话。
“你是说我也能通读原版的哲学史?”
“什么玩意,”她翻了个白眼,“是说不觉得那人也有一套自己的行为准则吗?”
经她这么一提我方才觉得的确如此。
“那你觉得他那样的人为什么也想要抱团?”
“抱团?”
Ava疑惑的神情使我想起:自己似乎从来没和她聊过对于同乡学生的态度。数不清的各类杂谈中,为何我们都无意中绕开了这一点呢?
“我是指只和咱国人玩,不想着融进本地圈子。”
“啊我懂你的意思。那你看我——”她刻意笑着拖了长音:“抱团吗?”
“说正经的呢。再说,你自己心里没谱吗。要你这样的都需要找同类窝在一起,其他普通人还怎么办?”
也不知道是我哪里答复的有问题,总之Ava陷入了极其短暂的沉静。我于是将手指扣起来,敲了敲她的手提包:“喂。”
她甩头看我,眼神再度清澈得明亮:“嗯?”
“什么‘嗯’啊?我夸你是优秀的社交型人才,怎么都不给点反应的。”
“谢谢老总一番美言。不过,你怎么知道人家是躲在舒适圈里呢?”
“你说Steve吗?”
“有没有想过他只是将学生会作为生活中的一部分而已。人有很多个部分不是吗?而且,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认识我的吗?”
“你因为你好......”
“对对因为我好看。其次来说,你是觉得亲切吧。同样的肤色与习惯,异国他乡,从熟悉的地方获取温暖不是坏事。”
轮船铁锚、坐标轴原点、露营夜的营火。我隐约觉得Ava在试图维护什么,随即略微集中精神,变得更加谨慎。
“你是说:第一这不能定义一个人的全部,第二这是正常又理所当然的。”
“第三,你得从高台上降下来,意识到自己也是万千普通人的一员。”
“但你不是。”
“很遗憾,我也是。”
“那......”
“诶大艳阳天的有完没完。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我止不住笑着追上去。
在和Ava相处的日常中,我当然也逐渐积累了自己这边所需要的常识与经验。其中最重要的原则就是她喜欢轻松的东西、有节日气息的东西。因此新春将至的这几周,Ava比秋天时活跃得多,过膝的羽绒大衣裹藏着丝绸礼服,辗转于各式富丽堂皇的社交场所。我甚至觉得她有比我还“随性而至”的一面,居然在某个周中的晚上飞到东海岸的纽约去了。我是从她社媒发的照片才得知的,于是打了个简短的电话过去:
“Ava大小姐这是去哪里谈生意了,都不带告诉我的。”
“你去趟海滩难道还要和朋友都说一声吗?”
“我是学识尚浅,但几站城铁的海滩和横跨美国的头等舱还是有区别的吧。”
透过麦克风,她的笑声也是那样清脆而生动。
“诶用不着觉得孤单,过两天就回去了。这不是新年嘛。”
“没人觉得孤单。也没人觉得新年和纽约有什么关系。”
“等你有了可以connectioncall的亲戚就明白了。”
“倒也没那么着急明白。”
两人沉默了几秒,她大概过意不去,又补上说可以一起在公寓里看看春晚,也不需要特地准备什么。
“你的泳池公寓?”
“想什么呢,肯定在你那。”
我应着,祝她玩得开心后摁掉电话,又回想起在BJ的新年。按我们家近几年来的惯例,是不刻意庆祝的,一方面是高层楼房总也没有老家小镇走街串巷来的真切;另一方面,京城对烟花的限制一年接一年严苛起来后,竟失去了少年时代的兴致。到头来至多是窝在沙发上嗑瓜子,打开央视春晚听响而已。
也不知是不是“独在异乡为异客”的缘故,几天来走在路上,我发现海外华人们反倒比自己家庆祝得积极:与国人相关的门脸都加上了一圈红,像是一些个街头的小独栋,撤了圣诞树换上福字对联便知晓了主人的身份。唯独中国城那片差点意思——平日里为了彰显民族特色本就堆满了所谓的中国符号,石狮子乱摆、红灯笼也挂的到处都是,美其名曰不拘小节,唬一唬当地客人也简单满足国人的思乡之情。只是到了新年已经没有可加的新元素了,只好在红的密度和菜品上做文章、符号上堆叠更多符号,像是过了度的抽象画,热闹中混杂着艳俗。
校园也是荡漾了喜庆的气息。在网上,同班的留学生课友分享着聚餐合影,只见是热热闹闹一整圆桌人,得一齐朝主位挤才勉强容进画面。我在感慨于华人群体之庞大时,无论走在哪里都被迫意识到一种孤立。自己选择的结果也怨不了别人,不过是没有小团体罢了,权当这孤立感是节日氛围作的祟。我又想起学生会是在筹办新年晚会的,登上官网查了查,像模像样的有些专业演出。我预定了一对座位,又犹豫是不是借机再考虑一下入会的可能性;更主要的是,我得弄明白Ava那天究竟在为什么而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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