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应提及和课业有关的事情,以免被认为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但事实是,如果不追求满分的绩点成绩(以4.0为满分制度的GPA),以温和的努力也能将第一学期的基础课理解的不错。我的同乡们对自身的要求比我要严格,不少人从入学就规划出详尽的课程大纲,以求职趋向为分叉口划为主要两个方向:一批人谨慎地平衡相对简单的所谓“水课”和领域内重要的核心课,在尽力掌握学科脉络的同时追求较高的绩点,铺垫在学院的发展;另有一批人,在牺牲小部分成绩和课业深度的代价下,换取了可观的时间来做科研和实习,为求职打基础。
我对这样的同辈们持有极其复杂的情绪。最表层的首先是尊敬。不同于高中时迷糊懵懂的学生时代,他们是在自己的主观判断下选择了学科方向,并为之倾注精力,也就是拥有了强大的主观能动性和毅力。且不谈能做到什么程度,光是这轨迹本身就足够耀眼,我也试图追寻它,却无可奈何地感到畏惧——我深知自己不是多么刻苦的性格,怕被落在后面;不是指成绩甚至发展机会,而是某种更加本质的成就。我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一种保护机制,或者说一个框架,来证明自己温开水一般的状态是合理且可持续的。应运而生的是一种微妙的不屑和自满——不如彻底否认这条人们挤破了头的道路,去探索一条惬意的捷径。这一定是存在的,必须是存在的,正如童年和青少年时代的自己所紧握住的那样。没错,或许像Jerry一样优雅和从容。
于是乎到了期中考试周时,我甚至没想去了解,硬是推脱掉了班里中国留学生团体的小组复习会。我执意要模仿美国学生的模式,开始抽出一些原本的休闲时间耗在自己专业楼的答疑室里。这答疑室每星期有固定的日子分配一批助教,偶尔也有任课教授来串场。不过无论有没有指导人,我都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未必真的全程高效学习,我也毫无欺骗自己、假装努力念头,单纯是因为在一群没那么紧绷绷的同龄人之间学习给了我所追求的平衡感。
我是经济学部的,要是谈起课程来,相对令人头疼的是一门数理基础的经济理论课。按照通俗经济书的构架,理论的部分远多于数学推导,但这门课的设置正是专门为了培养对后者的驾驭能力。我不是所谓的理科型人才,但用缜密的理科框架去推导和分析现实社会经济中的问题着实很有魅力。一组经济的代数式,如果将它们意识成数学的代数式,有时便能转换呈现形式,切成全然不同的视角,文字格式的东西时而变成矩阵,时而又变成立体几何问题。我大概是人生中第一次切身体会到所谓的学科融会贯通,这一次是被理科和社科的结合所吸引了。
课程的经济教授是一名和善的印度人,按照不太礼貌的一般偏见,他那略微臃肿的身材、肤色配上蓝白色衬衫,容易被认成是科技行业的从业者。我是喜欢他的,没有办法不喜欢,因为第一次在他的课上睡着的时候,他摆出既好笑又无奈的表情让我注意别感冒了(多半是指热伤风)。我将这些杂乱的想法告诉他后,他格外热情地分享了不少自己的经历、各种职业路线中存在的学科关联性,最后鼓励我多找他问问题,事先发邮件预约就好。我很感激他,但说实话,作为大一的新生,我离想明白自己的经济生涯还远得很,即便说是要提供帮助,这关键的当事人甚至都不知道从何开始。总之,我收获了一位非常可敬的人生导师,不辜负他信任这样的愿景也化作了我个人奋斗之意义的一部分。
从结果来看,考量了一大圈回到课本知识上也不甚复杂,考试一切顺利。在期中周结束的周五晚,Manuel拉着我和十来号人出去庆祝。我没太觉得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尤其以他的成绩,但毕竟是Manuel,想聚餐的话本就不需要理由。我们去了市中心的一家韩国烤肉店,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占了最大的卡位,挥舞着肉串和不知道哪里搞来的啤酒。这么讲好像和国内美食城市夜间的露天烧烤摊很相似,可能除了肤色、语言,和韩式平头金属筷子的区别,聚餐这事情本身无论在哪里本质上都是相同的。既然如此,我刚好像模像样地抛出符合场合的话题。
“Mboy,你上次小测都忘参加了,我看你确实勇敢。”
“那得怪你没叫醒我。”
我寻思着我和你也不是一节课啊,正想接着拿他开涮,只见他忽然左右胳膊伸展出去,把那排两侧的朋友拉拢向自己,说道:
“我是商学院啊Dan,以后找工作靠得当然是身边朋友的圈子,”他虽然露着笑脸这么说,语气却很真诚,快速又认真地扫过身旁人的视线。啊,这个人不是在拿其他人当资本,我其实早就明白了,他所维护的人际关系才是自己最大的信念和热情。我忽然觉得已然落后了。
“肉麻,”我故作镇定地回他。
“哈哈哈哈哈哈别客气!”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