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名,树的影。已经被楚随心搞出心理障碍的河顿听到风染喊他洗好脖子,说楚随心马上就到,顿时慌了手脚,立刻喝令手下大将敬一洪收缩阵形,等待楚随心到来。敬一洪见自家王爷被吓得面目更色,声音都变了,当然不敢怠慢。敬一洪立刻传令下去,叛军很快重新结成阵型,严阵以待。
打仗要知己知彼,敬一洪不知道楚随心是只带了武林高手出现,还是带兵前来。所以立刻派出十几名斥候,骑着刚抢来的马匹出去哨探。想打仗,对于敌人情报信息的掌握非常重要。只有知道敌人的实力,才能做出相应的对策。
敬一洪也是久闻楚随心的大名,有人说楚随心是废物,也有人把楚随心描绘成少年英雄。敬一洪没见过楚随心,但是冲着他能把和亲王吓成这样,敬一洪敬他是条汉子。以前都是别人闻和亲王之名而色变,现在有人能让和亲王闻风丧胆,这绝对称得上是位猛男,敬一洪很有兴趣和楚随心过招。
敬一洪跟了河顿二十年,对河顿也是忠心耿耿,从王府护卫一路做到从三品荡寇将军,后来又外放波丘郡,替河顿镇守波丘。敬一洪沉默寡言,武功高强,不近女色,这是深得河顿信任的一个人,只是因为不太擅长交际,所以在桑兰知名度不高。也正因为如此,这位仁兄才有大把的时间精力用于练兵。
此时,敬一洪把两万
余名叛军分成几个方阵,在易怀这个小县的郊外排开阵形,等待楚随心的到来。两万多名叛军如临大敌,严阵以待,结果等了两刻钟时间,却什么动静也没有。
敬一洪正在疑惑,第一波派出去哨探的斥候已经赶回来报告了,前方道路五里内,并没有楚随心或是其它军队的踪迹,只有逃走的周雄才、孔有力手下败兵。至于连城郭都没有的小县易怀,显然百姓都给城外的大军吓破了胆,家家户户关门,县衙大门也是紧闭,街头连流浪狗都绝迹了!
河顿在一旁听了,这才知道中了风染的计策,闹了半天这个小娘子只是吓唬人,楚随心并没有赶来。敬一洪听了,也是哭笑不得,王爷是让楚随心把胆都给吓破了。楚随心的影子还没见,咱王爷就吓得不敢动了,这要是传出去得有多丢人?
河顿听说楚随心并没有来,不由怒从心头起,敢拿楚随心来吓我?楚随心要是在,我还惧他三分,楚随心不在我怕什么呢?河顿喝道:“去,把前边的易怀县给寡人拿下!叫那些百姓都把门打开,正常生活,正常走动,该营业营业!哪个敢抗旨,满门抄斩!”
立马上河顿身旁的谋士常荣光喝道:“去,通知易怀县县令,叫他出来跪迎太上皇!”常荣光知道河顿心里憋气,那总得给他们太上皇找个出气桶,把面子找回来吧!那这位易怀县的县令就是目
前的最佳人选!
敬一洪瞧不起易怀这个连城郭都没有的小县,随便派了两百步卒去接管县城。他的目标是首善城外的河成秀,这个地方不值得浪费他精力。敬一洪指挥前军继续向首善城方向进发,前几天赶到离首善城外三百里的洪嘉县时,他们把四周都封锁了,不许任何人进出,敬一洪带着叛军在那里休整了三天。
这伙叛军从狼肠谷钻出来,一路走到洪嘉县,又打败了来剿灭流寇的权治山,早已经变成一支疲惫不堪的队伍了,如果不作休整就继续赶路的话,恐怕士卒要大量逃散。就算士卒不逃,还能有多少战力?如果遇到敌军就一触即溃,那他们千辛万苦穿越狼肠谷的意义是什么?
本来河顿是不同意休整的,可是敬一洪据理力争,又向河顿保证,一定不会让消息泄露出去。他们主力留在洪嘉县城外,河顿带人进城住了三天。这三天中,县里连只鸽子也别想起飞,以免有人给外面通风报信。所以河顿带着叛军在洪嘉县休整三天,京城外的河成秀没得到半点儿消息。
易怀县的县令陶文魁被几个大兵拿根绳子,像牵狗一样牵着,战战兢兢来官道旁拜见河顿。师爷巩金凡让人带了几个小菜,一坛酒,还有些成色不足的金银,来拜见河顿。巩金凡怕河顿一怒之下,把他们县太爷给咔嚓了。再小的知县好歹也是知县,只要官位在手
,总有银子捞,要是知县被砍了,可就毛也没有了。
河顿骑在马上,一副睥睨众生的神情,望着跪在自己脚下,狼狈不堪的县太爷陶文魁,狞笑不止。旁边谋士常荣光狐假虎威道:“太上皇驾临此地,你一个小小从七品知县,竟然敢不出城迎接太上皇,你是想死吗?”
陶文魁以头顿地,战战兢兢道:“太,太上皇容禀!这年月,兵荒马乱的,人家都说城外有流寇来了,下官只是个文官,不会武艺,胆,胆子小,县里也没有几个兵,下官也不知道是太上皇驾,驾到,下官哪敢出城啊,就,就连县衙大门都不敢出!要不是那几位军爷到了衙门,说是太上皇驾到,下官还在桌子底下藏着呢!”
常荣光瞧着这位县太爷的裤子湿了,知道他是被吓尿了,现在还能撑着在这里说话,就已经不错了。常荣光讥笑道:“贵县的裤子怎么还湿了?怎么,这是太穷,刚洗过的裤子就穿上了吗?”一群叛军大声哄笑起来,嘲笑这位县太爷胆子小。
陶文魁正羞愧无地,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嚷道:“几位军爷,我是郭知县的师爷巩金凡,我要求见太上皇,我有话说!请几位军爷帮我通传一下,感谢感谢!”陶文魁听得很清楚,是县里师爷巩金凡的声音。陶文魁听见老孔来了,心里才略踏实了一点。
随后听到一名校尉厉声喝道:“太上皇是何等尊贵的
身份,你一个小小师爷,有什么资格求见太上皇?快走开!”
随即又听到巩金凡朗声争辩道:“军爷,太上皇地位自然尊贵无比,可那是要放在心上,可不是放在嘴上的!我小小师爷地位虽低,求见太上皇总是可以的,至于太上皇愿意不愿意见我,那是太上皇他老人家的事情!您说对吧?只求军爷能帮我通传一下就好!”
河顿把此人和手下校尉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心道:此处居然有这样有胆色的人物?河顿目视常荣光,常荣光马上就明白河顿的意思了,常荣光对身边亲兵道:“去,把这位巩师爷带来,太上皇要见见他!”
几名亲兵答应一声,过去把巩金凡和随从带到河顿马前。巩金凡见了河顿,把食盒放在一旁,带着身边的随从,恭恭敬敬跪下叩头,“草民易怀县衙师爷巩金凡,拜见太上皇,太上皇千岁,千岁,千千岁!”
河顿见巩金凡中等身材,相貌还算顺眼,一脸的不卑不亢,于是故意斜眼瞧了一下巩金凡,冷冷道:“巩金凡,你要见寡人做什么?”
巩金凡从容答道:“回太上皇的话,刚才几位军爷到县衙捉了我们知县大人,说是我们知县大人胆大包天,对太上皇不敬,所以捉我家大人前来认罪。草民知道皇威浩荡,不可亵渎,我家大人之前又不知道是太上皇驾临,必然有失迎迓,所以草民亲自备下酒菜,金银
等物,来孝敬太上皇,还请太上皇宽恕我家大人不知之罪!”
河顿“嗯?”了一声,不悦道:“巩金凡,寡人听说不知者不罪,听你这话的意思,你这是怪罪寡人,说寡人为难你家知县大人喽?”
巩金凡冲河顿磕了一个头,朗声道:“草民不敢!太上皇误会了!我家大人不知道太上皇驾到,就是草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我家大人若是知道太上皇圣驾亲临,又岂有不出城迎接之理?太上皇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等草民,如何能知道太上皇的行踪,况且天威难测,草民又岂敢触太上皇的逆鳞!只求太上皇能饶过我家大人不知情之罪!”
河顿上下打量巩金凡,冷冷道:“巩金凡,你倒是胆子不小啊!怎么,你凭几句花言巧语,就想让寡人放了陶文魁么?”
巩金凡面无惧色道:“太上皇在上,草民万万不敢!无论是我家大人,还是草民,在太上皇面前都只是臣民,我们的生死,都在太上皇的手上!太上皇让我们生,我们就得生,太上皇让我们死,我们就得死!草民知道太上皇不高兴,也知道我家大人的苦楚,所以草民备了酒菜和金银献给太上皇,只求太上皇能法外开恩!”
河顿见他向自己磕头,礼节甚恭,忽然大笑起来,命手下亲兵道:“去,打开食盒,让寡人瞧瞧,巩金凡带来什么吃食献给寡人。”
亲兵提起食盒,掀开一看
,里面是一只鸡,一尾鱼,两盘青菜和一坛酒,两碗米饭,两个馒头,碗、筷以及酒杯。亲兵把食盒呈给河顿看了,河顿冷笑道:“寡人何等身份,你用四个菜一壶酒献给寡人,是瞧不起寡人吗?”
巩金凡再次向河顿叩头,朗声道:“太上皇容禀!太上皇也看到了,我们易怀是个小县,实际只是个大些的镇店,连城郭都没有。县中除了十几个衙役,十名土兵之外,并没有多余的人手!如此一个穷县,想凑出些都难!草民在仓促之际,实在无物可敬,这点儿食物只是草民的一点儿心意!别无他意!”
“况且太上皇昔日在宫中,天下美食都尝遍了,就算草民今天献上的是东海产的折卢鱼、高蒙海参、别罗龙虾,恐怕也不在太上皇的眼里!以草民的财力,哪里能备办到那样的食材?所以草民今天所献的食物,只是单纯出于对太上皇的敬意,只求太上皇能庇护我们一县的生灵,草民给太上皇磕头了!”
巩金凡磕完头,又伸手在随从手中接过一个纸包,双手呈给河顿道:“这是四十两银子和十两金子,虽然成色不足,可也是草民半生积攒下来的财物,今天都献给太上皇,东西不贵,但这是草民的心意!至于我家大人,举人出身,半生清贫,好不容易才做到小小的易怀县令,这县令做了才半年,身无长物……”
河顿呵呵笑道:“你
这人倒是有些胆色!好,你的酒菜寡人收了,金银你自己拿回去吧。你既然敢来向寡人求情,那寡人就给你一个面子,寡人可以不杀陶文魁。不过从今天起,你就跟着寡人吧!以你的能力,跟着一个小小知县也没什么前途,还不如跟着寡人!”
巩金凡听到河顿答应不杀陶文魁,真是喜出望外,连忙叩头。又听到河顿说想让自己留在他身边,心头一百个不愿意,他当然不愿意追随反贼。可他此刻要是敢说出不跟着河顿的话来,恐怕就要人头落地。巩金凡一咬牙,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务!巩金凡向河顿叩头道:“草民多谢太上皇赏识,太上皇千岁,千千岁!”
陶文魁听说自己可以不死,长出了一口气,他擦去自己额头上的冷汗,也给河顿磕头。
河顿对陶文魁道:“陶文魁,寡人今天本来想治你不敬之罪,还好你有个师爷替你仗义执言,寡人这才改了主意!你回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好好替寡人守着易怀县,你若是把这地方治理的好了,将来寡人会考虑升你的官!听到没有?”
陶文魁无奈,再向河顿叩头,起身告辞,临走前,瞧了一眼巩金凡。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陶文魁形单影只的回县衙去了。陶文魁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还敢把巩金凡要回来吗?
河顿吩咐道:“起驾,咱们继续赶路!”河顿又道:“把这几个菜搬进车
里,寡人想和巩先生聊聊天!”河顿带着谋士常荣光,和巩金凡坐进大马车,有侍女过来摆好酒菜。这两个侍女是前两天在洪嘉县从县太爷图岸楼那里抢来的。河顿一路穿越狼肠谷,没有带女人出来,到了洪嘉县才得了这两个侍女。
白天呢,侍女用来干活,伺候河顿,晚上呢,当然侍女还得伺候河顿。
常荣光在一旁望着酒菜道:“太上皇,这酒菜是外面献上来的,要先验一下才能吃……”
河顿摇头道:“不必了!寡人信任巩先生!虽然寡人以前和巩先生素昧平生,可是他能出于义气来救他家大人,这说明他是个不忘恩义的君子!世上哪有给人下毒的君子!所以,咱们只管放心吃,这菜里不会有毒的!来来来,你们两个不必客气,都动筷子!”
巩金凡心道:这个河顿倒也不是像传说中那么蛮横无礼嘛!巩金凡向河顿拱手道:“晚生谢太上皇赏识,谢太皇信任!”他也不客气,拿起筷子,慢慢跟着河顿品尝酒菜。他可不敢真吃多少,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他就是个陪吃饭喝酒的。如今他成了河顿的人,不能自称草民,只能自称晚生了。
常荣光见河顿、巩金凡两个人吃菜喝酒,他虽然不高兴,可也不敢违拗河顿的意思,只能跟着吃菜喝酒。
马车行驶在官道之上,十分平稳。河顿忽然问道:“巩先生,寡人有个问题,现在寡人
与河成秀这个反贼正在交战,请问在你巩先生眼里,这是义战还是不义战?是寡人能胜,还是河成秀能胜啊?”
巩金凡从容道:“晚生以为,自古以来得民心者胜。如果太上皇能得天意民心,就可不战而胜!太上皇是帝氏后裔,河成秀也是本朝太祖的后裔,这是河家内部的事情,不是外人能够说三道四的,所以晚生以为这谈不上义战不义战的,只是河家的家事罢了!”巩金凡心道:我要说你不义,你不杀我才怪!
河顿点了点头,吃了一块鱼肉,又道:“此番寡人翻山越岭而来,只为打败河成秀,所以一旦到了京师城外,需要一个说客去说服河成秀投降,寡人以为,你巩先生很有胆色,这个说客就非你莫属了!巩先生对这件事可有疑议?”
巩金凡听到河顿想让自己做说客说服河成秀来投降,心中暗喜道:“我被迫跟着你,那是没办法!你让我去说服河成秀,那可再好不过了!我就借着这个机会去见河成秀,然后给你来个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巩金凡可不认为河顿能打败河成秀,只是现在他在河顿手底下,他敢直说么?
河顿又问了巩金凡几个问题,巩金凡都对答如流,河顿十分欢喜,以为自己又得了个臂助。常荣光在一旁却看巩金凡怎么都不顺眼。可是河顿喜欢巩金凡,他常荣光敢说什么?只能以后有机会,再一点
点儿给这姓巩的上眼药了!
河顿已经安排人,给首善城的河成旭飞鸽传书,让他做好准备,两下夹击河成秀,争取一战而定。
叛军在敬一洪的指挥下,开始加快行军速度。此地首善城还有两百里路程,他们虽然是步卒,可是现在要强行军,在两日内抵达首善城下,争取与河成秀决战。此时周雄才、孔有力等人已经败逃回去,他不能给河成秀太多的准备时间。只是敬一洪忘了,风染的独角虎速度更快,当天下午,河成秀就已经知道河顿大兵过了易怀县的消息。
这个消息不但让河成秀难以接受,就是楚随心等人也很受震动。好家伙,这位和亲王竟然如此舍得下血本,不惜亲自带人钻山沟,从狼山关冒出来想偷袭河成秀,只为争夺天下。这魄力,可比城里的河成旭强太多了!
河成秀当即下令,把手底下的将军、谋士全都集合起来,开了个紧急会议。河成秀脸色凝重,把河顿偷过狼肠谷,离此地已经不到两百里的事情告诉众人,众人都是惊诧不已。一看这河顿就是来玩命的!众人有言战者,有言退者。言战者说河顿带人偷过狼肠谷,此时已是强弩之末,不趁这个时候一鼓作气消灭了,更待何进?
言退者说,倘若城中河成旭知道这个消息,带兵出城两下夹击,咱们分身乏术,何以当之?不如先退,保存实力,再徐徐图之!
两方各
执一辞,争执了半天,也得不出结论。河成秀目视顾均平,顾均平手摇羽扇,冷笑不已。河成秀笑问道:“顾兄弟,为什么冷笑呢?”
顾均平手中羽扇摇得更急了,顾均平问道:“河大哥,你认为此事要怎么办才好?”
河成秀笑道:“我当然想和河顿一战,可是我又怕河成旭在背后出来偷袭,捅我一刀!一旦咱们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可就不妙了!河顿手下兵马精锐,虽然是翻山越岭而来没有骑兵,可是他们是来拼死决战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所以我犹豫不决!”
顾均平冷笑道:“河顿翻山越岭而来,一路吃尽辛苦,当然是来找你决战的!我相信他所带的粮草不多,撑不住多久!可若是让他和城里的河成旭取得联系,或者他突入城中,粮草就有着落了。那样的话,咱们想打赢,确实不容易!如果只是河顿自己,那咱们大可以耗死他,可是背后有个河成旭,咱们就不能不重视他了!”
河成秀嗯了一声,又问道:“顾兄弟,我看你已经是胸有成竹了吧?说说,咱们怎么办才好!”
顾均平道:“我们目前拿不下首善城,可若是坐守此地,等河顿来攻打我们,也不是上策。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以攻代守。河顿不是在赶过来的路上吗?两百里路,强行军两天绝对能赶到这里。那干脆咱们不如迎上去,先下手为强,直接给他当头
一棒!只要能打败河顿,城里的河成旭何足为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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