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怀县,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县城,它在首善城正南,距离首善城约有两百里路程。这座可怜的小县,就连个像样的城郭都没有。县名之所以叫易怀,是因为县城西南边有一座低矮的土山叫怀城山,城东有一条宽约数丈的小河名曰易河,这座小县就因为易河和怀城山,而得名易怀。
说来也好笑,这里的官道并不经过城内,而是从城南而过,所以这座小小县城充其量也只是个过路客的短暂歇脚处而已。因此易怀虽然靠近国都首善城,可是并不算如何富裕,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易怀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此城民风彪悍,知县衙门也不怎么起作用。说起知县大人的命令,可能还不如本地富绅所说的话更有力度。
今天,城外发生的事情让易怀县百姓感觉到很奇怪,因为从首善城的官道上来了数千兵马,雄赳赳气昂昂,占领了城南的五路总口。
城南的五路总口,地近怀城山,离城东的易河还有一段距离。除了怀城山之外,光秃秃一片,如果打仗的话,并无险可守。而且易怀县城连城郭都没有,一旦打起仗来,这座小县真没有什么防御的作用。也就是这里地处五路总口,还有些价值。不过历史上并没有人打到这座易怀县,所以易怀并不是兵家必争之地。
很多百姓都好奇,远远打量这支军队,心道这些从京城来的官兵要在这穷山
恶水的小县搞什么嘛!随后他们就看到有一部分官兵开始在城南挖坑,甚至在官道上挖沟,结果不到下午的时候,易怀百姓中间就开始流传一个说法,说是官兵在城南发现了什么金矿,官兵来这里是为了淘金,等等。云云,说得有鼻子有眼。
结果有不少当地的乡民,还真就相信了这个说法。以至于很多人都盼着官兵不要挖到金子,等官兵挖不到金子走了之后,他们再去继续挖,一旦挖到金子,他们就可以从穷人,摇身一变成为富人了。所谓人无横财不富嘛!有人开始做白日梦,幻想着能一夜暴富,一步登天了。
可是那些官兵并没有走,挖着挖着,就有官兵开始在官道附近扎营了。这让当地的很多等着捡漏的百姓失望已极,有些人在远处观望着,悄悄咒骂官军挡了他们的财路。
周雄才先派出十几骑斥候侦查附近敌情,随后得意洋洋指挥手下兵丁把通向首善城的官道挖了几道壕沟,准备作为防御工事。周雄才提着马鞭,兴冲冲地指指点点,在官道附近指挥手下兵丁挖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好不容易做了将军,当然要把谱给摆足了!
有一名老卒对这种破坏官道的行为表示不解,小声询问道:“周将军,这官道好好的,又不影响咱们,咱们把好好的官道挖沟做什么?要是打仗的话,这沟挖着也没什么意思,东边地势相对平
旷,对方只要费些事绕一绕,就可以避开这些壕沟,咱们不是白费力气吗?”
周雄才大怒,一马鞭子抽了过去,对老卒喝道:“你懂得个锤子!本将军熟读兵法,知道深沟高垒才能拒敌!没有深沟,敌方的骑兵呼啸而过,你用什么才能阻挡?嗯?!本将军用兵如神,又岂是你等能懂!”周雄才接连抽了老卒几鞭子,叫他快些挖土。
那老卒在军中多年,颇得同伴信任,在同伴中颇有威望,如今被周雄才当众羞辱,一时觉得下不来台,他心中愤怒,可是却碍于周雄才是国王陛下的小舅子,发作不得,只能低下头继续挖沟。偏偏周雄才把老卒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周雄才又是几鞭子抽了过去,喝骂道:“老东西,你想造反吗?你还不服!”
其实孔有力同样对此表示不解,孔有力的意思是,挖沟还不如构建环形工事,哪怕是堆起一人多高的土墙,搞起拒马,鹿砦,铁蒺藜等物,再把盛粮草的车搞来几辆,充作战车阻挡敌人进攻,也比挖沟要有用的多。当然,周雄才是三军主将,主将下令,谁敢不从?孔有力也只是小声在周雄才耳边说了自己的看法。
主要是挖沟太耗费时间,而那些有可能是从狼山关钻出来的河顿手下兵将,一定是缺乏骑兵的,只要筑起壁垒,有鹿砦、铁蒺藜等物,就足以阻挡他们的进攻。时间仓促,与其挖这种
并不算深的沟,对于阻挡步兵的意义不大。对方完全可以改变进攻方向,绕过这些沟。
而在必要的地方构建壁垒,以鹿砦、铁蒺藜等防御武器,后面伏以弓弩兵,再以步兵结阵,足以硬扛对方的攻击。如果敌军的数量不是很庞大,那么可以就地消灭。如果敌军数量众多,可以在抵抗敌人的同时,派出斥候把这里的战事派兵传信回去,由河成秀派兵增援即可。
先是被老卒质疑,随后又被孔有力提了不同意见,周雄才感觉自己的面子挂不住了。周雄才手中提着鞭子,厉声喝问道:“孔有力,咱们俩谁是主将?谁是副将?嗯?我姐夫派你到这里来,是让你辅助我做事,而不是叫你教我做事!本将军自幼熟读兵书,难道对防御工事的理解还不如你么?要你来指挥!”
众目睽睽之下,将门之后的中年男子孔有力竟然被一个年轻人给训斥了,孔有力也觉得面上无光。可是看在河成秀的面子上,孔有力还不能和周雄才翻脸。
孔有力脸上堆笑道:“周将军,在这里你当然是主将,是你说了算,这没有错。可是毕竟我也是个副将,要不你分兵一半给我,我带人筑高垒,布置鹿砦、铁蒺藜这些东西,也不耽误多少时间!然后你带人在这里继续挖沟,咱们两个人修筑的工事互相配合,这不是挺好的事情吗?是不是!”
周雄才瞪眼道:“放屁!
你不听我将令,还敢顶嘴!”
暴怒的周雄才抡起鞭子,就要去抽孔有力。旁边亲兵见势不妙,慌忙拽住周雄才的鞭子,大着胆子劝道:“将军,万万不可啊!这位孔将军也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在孔家庄救主,深得陛下信任!关系闹僵了不好办!回去不好向陛下交待!”
孔有力见周雄才蛮横不讲理,竟然想用鞭子抽自己,不由也冲冲大怒。不过他很快压制了自己的脾气,孔有力冷冷道:“陛下派我来协助将军做事,不是让我们来这里争吵的!咱们是合作,不是必须要分个对错!你既然觉得我的想法不好,那请分一半兵马给我,我自行做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周雄才跳脚道:“不行!我是主将,你只是个副将,你是来协助我的,我怎么能分兵一半给你!你想和我分庭抗礼,门都没有!你是副手,我最多只能给你一千兵马!”
孔有力大声争辩,非要两千五百人不可,周雄才坚持不给。两人在众士卒面前争论得面红耳赤,有两名校尉无奈来劝。
争到最后,周雄才气愤道:“你如果非要兵马不可,我就分两千人给你,不能再多了!你要是再敢多要一个人,你就滚回首善城去吧,这里我一个人完全可以指挥作战!哼,无非就是几个流寇,有什么可怕之处,看把你们给吓的!一个个胆小如鼠!敌人还没到,自己把自己都要吓死了
!”
孔有力心中暗道:之前陛下说,有数千流寇在狼山地区出现,他已经派了权治山去平乱。就算那伙人真是河顿的人马,就算他们真把权治山给打败了,那么权治山多半也能有机会退回来。那么周雄才给我两千兵马虽然不多,可是他做为中军,会首当其冲,有我从旁边协助他的话,这些兵马也应该够用了!
想到这里,孔有力咬牙道:“好!两千兵马就两千兵马!只是你不要干涉我如何做事就好!”
周雄才心中却道:这厮分明是不把我这主将放在眼里!哼,我领兵在前,挖好沟渠,那些流寇如何能是我的对手!周雄才冷笑道:“好!我不干涉你做事,但是咱们既然分了兵,就要各做各的,你离我远些,别在我前面挡着,别让我看到你!免得到时你要和我争功!”
孔有力无奈道:“好!既然你不愿意看见我,那我带兵离你远些就是了!”两人争执不下,天孤煞星等人苦劝不住。
孔有力知道此人不听劝,于是只能选了两千兵马,退了两里路,在官道上组织士卒堆了两处高垒,互为犄角之势,而且开始准备鹿砦、铁蒺藜等物,用作防御之用。孔有力把天孤煞星和孟唐等高手留下,保护周雄才。
周雄才带着手下士卒,沟还没挖出一半来,已经接近中午了,伙头兵开始埋锅造饭。周雄才正和一名老卒说话,猛然听到疾驰的马蹄声
。周雄才抬头一看,却见到之前派出去哨探的斥候在纵马疯狂奔回,在那名斥候身后,有十几骑马在狂追不舍。官道上烟尘扬天,正上演生死时速。
那名斥候身上已经中了几箭,正疯狂逃窜,就是为了能逃回来报信。那斥候眼见自己人就在眼前,疯狂大吼道:“敌袭!有敌袭!”
后面的追兵中,有人纵身从马背上跃起,凌空再放箭,箭势如流星,正中那名斥候后心。那斥候中箭,翻身坠马而死。周雄才先前派出去的十几名斥候,只有这一名斥候侥幸逃回来报信,其余人都已经被射杀在半路上了。可怜这名斥候只来得及向自己人喊出敌袭,就已经壮烈了。
周雄才大吃一惊,嗷一嗓子吼出来,这一下没时间吃午饭了!周雄才吼道:“有敌袭,立刻结阵!”可怜,这帮士座深沟还没挖出一半,午饭还没吃,敌人就到了!如果之前依孔有力的意见,现在刚刚好能构筑起简单的工事,有了鹿砦和铁蒺藜等物,不至于如此狼狈。
射死斥候的十几骑十分胆大,一路冲到周雄才的阵地前,纵马盘旋,嚣张的挑衅,就是不给这些人吃饭和继续挖坑的机会。周雄才大怒,喝令手下士卒放箭。可是这些人武功高强,随意抽出兵器,就把箭支统统劈落在地。天孤煞星等高手面面相觑,都有些吃惊,这些人的武功可不是寻常绿林手段!
很快,周雄
才已经远远看见官道上有铺天盖地的步卒列队走了过来,看那长长的队伍,何止数千!
周雄才顿时麻了,敌人太多了啊!步卒们在周雄才的指挥下,匆匆结阵,试图与敌军对抗。结果敌方追杀斥候做先锋的十几骑胆大而疯狂,围着这三千人,纵马肆意穿插,若不是天孤煞星和孟唐等人及时出手,这些步卒简直连阵形都要结不起来了。
那十几骑当中,为首的正是梅炎生,他受河顿差遣,带人在前面开道,但是为了防止被过早发现,他们并没有渗透出很远,他们没想到会在这里撞到河成秀手下的斥候,更没想到,会有一支数千人的队伍在这里阻住他们的去路。梅炎生带人痛下杀手,疯狂追杀这些斥候,阻止他们回去报信。
周雄才只以为对方是几千人的流寇,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有近三万之众。河顿等人自以为保密工作做的很好,也没防备此处会有兵马拦路。此时双方狭路相逢,谁都知道不可能善了,除了激战,就只有激战。平地之上,两军撞在一起,周雄才一方没有完备的防御工事,只有挖了一半的壕沟,连鹿砦和铁蒺藜也没有,这仗还没打,双方就都已经知道结局了。
两里地之外的孔有力,此时已经得到前军的报告,说是流寇压了上来,足有数万之众!孔有力迅速命几名斥候速回首善城外的兵营,却向河成秀报信,同时带
领手下两千步卒压了上来,他已经没有时间构筑阵地了。如果之前周雄才能依从他的意思,至少现在有个简单的工事,可以迟滞敌人的进攻。
然而,一切都晚了!
周雄才和孔有力此行带出来的五千人,绝大多数是步卒,骑兵不满百。此时遇到接近三万叛军,没有一触即溃就已经算是够强大了。周雄才虽然已经怕了,可他为了面子,硬撑着在前面顶住,好在孔有力及时跟上来,补位增援,双方士卒各自结阵,迅速绞杀在一起。好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相搏啊!
激战一个时辰后,孔有力见手下士卒折损甚重,已经不足两千人,自知今天难以取胜了。孔有力回头,寻找天孤煞星和孟唐等人。此时天孤煞星在阵中奋勇搏杀,几次杀退梅炎生等人的进攻,又砍杀了数十名叛军小卒,也已经溅得浑身是血了。孔有力大声呼唤天孤煞星道:“天孤老前辈,别打了!”
天孤煞星听到孔有力的呼唤,退回孔有力身边,喘着粗气问道:“孔将军,有何吩咐?”
孔有力道:“天孤老先生,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带着周将军,速速突围,回去找援兵!”孔有力又对天孤煞星耳语道:“周将军是陛下的姻亲,来这里是镀金的,不能让他战死在这里!你帮我把他护送回去,只要能脱离重围,就是你的大功劳了!”
天孤煞星问道:“那你怎么办?”
孔有
力苦笑道:“我能怎么办!这么多弟兄还在,我不可能丢下他们独自去偷生吧!我今天只有舍身取义,以报大世子知遇之恩了!”
天孤煞星摇头道:“孔将军,你不应该这么想!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你一个人,就顶上千兵马。陛下派你来,不是让你来送死的,是让你照顾好他的小舅子!现在敌军势大,就算打输了也不是你的错,咱们这些人都已经尽力了!能保住自己的小命,想办法逃出去才是真的!不行就撤,又不丢脸!”
孔有力知道大势已去,苦笑道:“我手下的弟兄已经和叛军绞杀在一起,根本没办法撤出来!就算能撤出来,就这样被一路追杀也是要崩掉的!还不如像现在这样,拼力一战,杀一个不亏本,杀两个赚一双,求得好死总比屈膝投降要好!”
天孤煞星眨巴眨巴眼睛,忽然一把扯过孔有力的马头,拽着马倒转回去,撒腿就跑。跑了几步,忽然停下,一脚踹在马屁股上,大吼道:“别傻了!皇上叫你带兵支援权治山,叫你保护周雄才,可没叫你去死!你先走,老朽去把周小子也救出来!”
天孤煞星这一脚太狠了,差点儿没把孔有力骑的那匹战马踢死,那匹马吃痛,一声嘶鸣,有如发疯一般,向首善城方向狂奔而去。任凭孔有力如何拼命,也喝止不住这匹疯狂逃窜的战马。孔有力回头再看时,天孤煞星
如法泡制,把周雄才的战马也给踢了一脚,那匹战马同样发了疯,周雄才给吓得伏在马背上,不住叫苦。
孔有力见周雄才也脱离了险境,心里这才略感安慰,只是苦了那些陷入苦战的弟兄,他们是走不脱了!孔有力很惭愧,就这么和周雄才两个人走了,回去怎么向河成秀交待?
谁知道天孤煞星忽然冲着怀城山方向大声吼道:“那个姓风的小丫头片子,你还要看热闹到几时?出来帮帮忙啊,这么多人都等着你救呢!你是要等我老朽累死了,你才肯出手吗?你可过分了啊!”
天孤煞星话音刚落,低矮的怀城山顶上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虎啸,河顿大惊失色,回头看时,却见风染骑着独角虎,如同狂飙一般,闯入叛军阵中。那些叛军已经和孔有力手下士卒拼斗了半个下午,也都很疲劳了。他们见风染骑着独角虎杀入阵中,顿时都慌得不行。风染骑着独角虎这么一顿折腾,叛军顿时溃散开去,阵形出现很大的一个缺口,敬一洪喝止不住。
骑在虎背上的风染大声呼喊道:“陛下有令,众军速速撤退!楚侯爷和赵涂马上就率兵来救你们了!快撤,都撤到安全区域,马上援兵就到,会有人来救你们的!”
天孤煞星趁着叛军一片大乱的好机会,掠身形直取河顿,他想要立大功,来个擒贼擒王。杀十万叛军也不如擒住河顿一人嘛!鱼乘良和
傅龙艺等人见天孤煞星向河顿出手,都慌忙上前,联手挡住了天孤煞星。这一下可好,局势瞬间就反客为主了。
两个主将已经当先逃了,风染又喊他们赶紧跟风逃走,这些小卒还有什么好说的?保命不好吗?所以这些小兵一个个丢下刀枪,争下恐后逃走,只恨爹娘给少生了两条腿!
风染见天孤煞星和鱼乘良等人交手没便宜,立刻弹起天波琴,一道道音波气机袭向在场保护河顿的高手们。这音波攻击确实有独到之处,无论是鱼乘良、傅龙艺还是梅炎生,都被琴音所压制,空有一身本事,却无法完全施展出来。
这一来,天孤煞星和孟唐等人又有机可乘了,一个个奋不顾身杀向河顿。搞得一旁敬一洪也无心恋战了,敬一洪吼道:“护驾!快护驾!”那些叛军唯恐河顿有闪失,放弃追赶孔有力手下的败兵,都回来拱卫河顿。
双方又纠缠了片刻,风染冲天孤煞星等人大声喊道:“天孤老头,孟唐,你们还不走,在等什么?撤了,把河顿这条老狗留给我侯哥来收拾吧!侯哥已经带人赶过来了,马上就到!”风染一边吼着,分散叛军注意力,一边纵虎而来,在阵中又是一顿冲杀,叛军乱成一团。天孤煞星等人趁这个机会,赶紧逃走了。风染想逃的话,她有独角虎,谁能追上她?
风染见众人都逃走了,也大笑而去,风中只留下一句话:
“河顿匹夫,快洗好脖子,我侯哥马上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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