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家庄大路口失守,龙武军士卒铺天盖地涌入孔家庄。幸运的是,孔家庄内早已经修筑起了第二道防线,而且庄里人面对官兵并不显得如何惊慌。这几年,桑兰各地兵荒马乱,虽然孔家庄靠近京城,可也仍是在庄里庄外修筑了一些防御盗贼的土墙石墙,尤其是对付马贼的土墙,那是一定要有的。马贼来去如风,不好对付,这事可不能指望官兵。
一旦马贼来了,势必一番烧杀抢掠,等官兵闻讯赶来时,马贼早已经仗着骑兵优势逃得无影无踪了。尤其很多官兵的口碑也不比盗贼强多少,所谓贼来如梳,兵来如篦,官来如剃。而且官兵穿着官衣,他要是作恶的话,会比马贼更坏。百姓若是杀了马贼,那是会受到朝廷奖励的,可要是杀了官兵,那就是谋反的罪名了!所以百姓惧怕官兵,更甚于惧怕盗匪。
庄里人自建了这些土墙石墙,尤其在孔有力结识了河成秀之后,又出钱把土墙加固了一番。最初的时候,孔有力是想着河顿有一天可能会谋反,所以他在庄里修修土墙,练练丁壮,也许能有些用处。尤其孔家是将门之后,虽然祖上官阶不算太高,但是行兵打仗营造这些东西还是会一些的,孔有力不想浪费这些资源。
所以孔有力认为训练丁壮,修筑土墙会有些用处,但是孔有力可没想到今天这些土墙会起大作用。小小的孔家庄,有
效保护了河成秀,而且抵抗住了京城精锐轻骑和步兵的先后攻击。现在虽然不敌精锐禁军龙武军的攻击而被迫退守庄中,可这些土墙石墙也是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孔有力已经决定,好好打一场巷战。
毕竟他们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庄户人家,虽然这一战没有天时,却占了地利人和。这座小小的庄子不过上千人口,可在知道河成秀的身份后,庄户人家都站出来,以保护河成秀为荣。尽管他们付出了很多人的生命为代价,却对此无怨无悔。这些淳朴的百姓不会知道,正是他们此举他们改变了桑兰的历史。
离首善城不过百里路程的小小孔家庄,名不见经传,也没出过什么大人物,甚至连个像样的进士都没出过。就这样一个小庄子,在桑兰国新成元年的冬天,以极其偶然的姿态出现在桑兰的史书中。史书上称,孔家庄村民忠勇,为保护大世子河成秀,村中丁壮前仆后继,战死者达两百余人。也不知道这是孔家庄的幸运,还是孔家庄的不幸。
庄子里的大小土墙后,不时有羽箭和石块飞出,个别屋脊上,也会突然飞来滚木,这给攻入孔家庄的龙武军带来不小的伤亡。还没等指挥使南志扬从夺取庄口大路的喜悦中缓过来,已经有斥候飞奔跑来报信,说是进攻队伍遭到庄中百姓顽强抵抗,尤其是千骑营的加入,使庄中丁壮的抵抗意志更加坚
决。
南志扬手按腰刀,站在庄口一处土墙上向庄里观察,他咂了咂嘴,有些头疼起来,他手下弟兄的死伤已经接近五百了,这是个非常惊人的数目。南志扬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孔家庄竟然是如此难啃的一块骨头。也许他最终能啃下孔家庄,活捉河成秀,但是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实在是难以想象,甚至难以接受。
副将高遵志走到南志扬身旁,低声道:“南将军,弟兄们伤亡不轻,要不,咱们先……”
南志扬厌恶地望向庄子里,他脑中忽然跳出一个想法来,如果能打下这座庄子,他要屠村。对,他现在对这座孔家庄厌恶已极。南志扬瞧了一眼高遵志,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说给高遵志听,“打仗能没有伤亡吗?就算阵亡一半,只要能拿下河成秀,也是值得!事已至此,必须给龙武军的弟兄们一个交待!”
高遵志耐心道:“将军,我自然明白您的意思!只是庄子里这些刁民抵抗强烈,尤其又有邝九敦的千骑营掺和在其中,咱们的弟兄虽然英勇,可是伤亡太大了!就算最后打下这座庄子,功劳也未必算在我们头上!卑职说句诛心的话:毕竟咱们不是和亲王府的嫡系,恐怕人家是有意消耗咱们呢?”
南志扬鼻子里哼了一声,有些不耐烦道:“老高,你今天话有点儿多啊?事已至此,咱们有撤退的可能吗?现在要是撤回首
善城,基本就是被砍头的下场!人家就等着咱们犯错,好接管咱们的队伍呢!兄弟,监军就在那里望着,咱们没有退路啊!狭路相逢勇者胜,咱们可是桑兰的禁军,要是连这些百姓都打不赢……”
高遵志苦笑,有些愤懑道:“将军,卑职知道您的苦衷!咱们可是以盾兵在前面开道,即使这样,都有这么大的伤亡,这些刁民的抵抗太坚决太顽强了!要不是亲身经历,我都不敢相信对面这群人当中很多只是平时耕织,偶尔训练的老百姓!也是咱们承平日久,少经战阵的缘故吧?”
南志扬面无表情道:“这就是命!咱们除了尽力打下这座庄子,擒住河成秀之外,没有别的选择!咱们不可能站在河成秀那边,就咱们现在这些兵马,绝对打不下首善城。和亲王府能调动的兵马,远超河成秀,所以河成秀他赢不了!咱们没的选,总不能投奔河成秀,然后眼睁睁看到结局是个死,还把弟兄们往火坑里推!事到如今,谈什么忠勇,形势比人强!”
高遵志一声长叹,默不作声了。他们手中握着兵马,竟然没有选择余地,这一幕,是何等的尴尬。也许能早些投靠和亲王府,就不至于落得现在这个下场。可惜之前他和南志扬还对国王陛下报以幻想,现在看来,国王陛下才是个笑话!一个国王,被术士蛊惑,然后软禁在宫中,这简直是天大的笑
话!
南志扬又道:“等下你亲自去指挥,靠前些,勇一些,一定要找到敌人防线上最虚弱的点!然后集中兵力攻击别处,使敌人分散注意力,然后忽然调兵去攻击他们的虚弱点!你若是阵亡,我会亲自补上来!咱们必须拿下孔家庄,必须擒获河成秀!再打一会儿,消耗一下对面,我就把亲兵卫队交给你指挥,你带着亲兵卫队去办这件事!”
高遵志沉声答应,向南志扬拱手,手按腰刀,带着两名亲兵转身离去。
时光推移,日已偏西。落日余晖中,龙武军经过奋力搏杀,终于占领了一处至关重要的土墙,把孔家庄第二道防线硬生生撕裂出一个突破口。龙武军副将高遵志亲率南志扬的亲兵卫队,在三百余名龙武军精锐的簇拥下,杀进土墙,与河成秀等人激战。邝九敦红了眼睛,带着千骑营两百余名弟兄向突入土墙的龙武军精锐展开反击。
河成秀亲挥陌刀,又砍死了十余名龙武军精锐,简直可谓当者披靡。这位大世子之勇,令人惊叹,连对面的龙武军士卒也为之胆寒。
高遵志身披重甲,手提大枪,跃马直扑河成秀。邝九敦大喝一声,挥动大刀催马向前,截住高遵志厮杀。刀来枪往,在庄中土路上驰骋,两人的表情都很绝决。落日的余晖中,这一幕显得分外惨烈。
河成秀停下脚步,站在路边大口喘着粗气,他握着陌刀的手都在颤
抖,他简直都要脱力了。河成秀身旁,有数名江湖汉子各持单刀,警惕的保护着他,生怕这位大世子出什么意外。
一名庄中丁壮跌跌撞撞奔向孔有力,颤声道:“庄主,又有两处土墙被攻破,咱们顶不住了!”
孔有力的心里一沉,弟兄们终于还是没能顶住,让这些龙武军杀了进来。可是孔有力的脸上却没有显示出任何异样的神情,孔有力厉声对儿子道:“尚庆,你立刻带人保护大世子撤下来!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他的安全!他若是不撤,你带人把他绑也要绑走!”
孔尚庆答应一声,带着二十余人如飞去了,他的任务是拖走河成秀,保证河成秀的安全。
庄子里响起了隆隆的鼓声,各处兵马都徐徐后撤,虽然败了,却没有表现出崩溃的样子来。他们要退到庄子的最里边,那里是第三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这一次,他们可是退无可退了。
邝九敦在师父天孤煞星的接应下,随着最后一波兵马退入第三道防线内。高遵志见了天孤煞星,不敢过分靠近。他知道这个老家伙很有些本事,就算他知道天孤煞星伤势很重,他也不敢过分靠近。他不觉得自己命硬,也不觉得自己命长。仗都打到这个程度了,就是看谁能熬过对方。
庄子的最深处,有一处偌大的院子,四周都是石墙,院中能容纳至少千人。此时已经有数百人聚在此处,很多
上爬石墙和箭楼守护,河成秀也随众退入院中。孔有力安排百余名丁壮配合两百余名千骑营的精锐士卒,在一旁的几处小院子分别防护,最后剩余的箭弩也都分发给了大家,这是最后一搏了。
幸好夜幕就要降临,那些龙武军的人对庄中地形不熟,晚上他们是绝对不敢进攻的!这个时间,是难得的休息时间。最后一道防线,不知能守多久。
庄中已经有人安排下了晚餐,依然是有肉有菜,还有少量的酒水。战斗足足打了一天,众人都累极了,大家吃喝完毕,有些人四仰八叉的倒在院子里休息,院中气氛无比凝重。每个人都不愿多想别的事情,大家心里只想着能尽力一战。
孔有力依然想劝河成秀乘着夜色悄悄离开,可河成秀却坚决的拒绝了。河成秀叹息道:“孔将军,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庄里的乡亲为了保护我,拼死奋战,我何忍弃他们而去!今天咱们无论生死都在一处,不要再劝我离开了!只有战死的河成秀,绝没有逃跑的河成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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