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山谷的牛皮大帐中,温暖如春,酒足饭饱的索山安和程无路昏昏欲睡。先期到达营地,已经和颜昔中和接过头的辽东道兵曹参军图铁南和种士良并肩站在一张洪迦山的地形图前,指指点点。两个人旁边站着一位灰衣中年男子,正提着油灯为二人照亮地图。
灰衣男子一脸横肉,其貌不扬,正是到营地外迎接种士良的那个人,此人是骆驼谷谷主段冲言,原是月乌族人,现已经投靠了官府。
身披轻甲的图铁南用手中剑鞘指着洪迦山地形图上的一处山谷,轻声道:“大司马,这就是氐金大头人阿土井所在的兴迦山谷,这里丛林密布,积雪极深,易守难攻。而且氐金人在雪中挖了许多陷坑,如果不知情的人踏上去,就要落入雪坑中,被下面的钉板、尖刀等物杀死!”
种士良“嗯”了一声,感叹道:“好一座大山!这九曲十八弯的山路,实在是太复杂了!全是之字形!谁能想到上山的路会是这样?若是没有向导的话,就算有这张地图,怕也是要迷路!”
图铁南忽然有些不安道:“怎么颜昔中和派来的向导还没有到?难道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吗?按理说,他应该在傍晚之前就到了,怎么半点儿动静也没有?”
谷主段冲言摇头道:“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这大过年的,能有什么事?是不是派来接头的人一高兴,喝酒喝多了,误了时辰?”
种士良右手握拳,击打了一下左掌,毅然道:“兵贵神速,如果颜昔中和的人一个时辰后仍然不到,咱们仍就按原计划行事,突袭阿土井的营地!只要抓住了阿土井,大事定矣!”
图铁南苦恼道:“大司马,此处离兴迦山谷还有一百八十多里路程,卑职虽然走过两回,可都是在白天,即便是在白天,卑职也差点儿迷路!现在可是在黑夜里,若是让卑职带路的话,卑职真的不敢保证不出意外!”
段冲言也附和道:“不错!图参军所言极是!就是我这多河郡土著,也只敢在白天进山。天色一黑下来,那深山老林的,太容易迷路了!草民虽然知道兴迦山谷的大致方向,可从不曾去过!氐金人对兴迦山谷控制极严,万一误入那里被擒获,绝对是被砍头的下场!那些人绝不肯让人泄漏他们的祭天圣地所在!”
种士良面色凝重,盯着地图半晌,摇头道:“不行,必须得去!阿土井这小子绝不会想到我们会在大过年的时候去突袭他的营地!就算此行只有我和程无路、索山安三人能赶到氐金营地,那也必须得去!再说你那雪橇营不是雪地战的行家吗?如果有向导指路的话,岂不是两个时辰就能抵达兴迦山谷?”
提到雪橇营,图铁南两眼放光,嘿嘿笑道:“大司马,这雪橇营我练了三年,只可惜人手少了些,只有五百人!所以咱们只能奇袭,不能硬拼!”图铁南话锋一转,又叹气道:“这些人虽然是雪地战的行家,可若是没有向导的话,也找不到去兴迦山谷的路啊!”
种士良在帐中转了一圈,皱眉道:“不能再等了!倘若那帮家伙一旦觉察形势不妙,转移了营地,咱们就要扑空了!这深山老林的,一旦他们跑掉,再想找到他们,难如登天!朝廷数万大军把周围几个郡都封锁了起来,每天要消耗多少钱粮!如今府库空虚,朝廷拖不起啊!”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朝廷五万大军坐守辽东,围困氐金族阿土井部,每个月光粮食就要消耗二十几万石。现在内忧外患,哪里不要用钱用粮?种士良到辽东两个月,真当他每天只知道闷在营帐里搞女人?那是为了麻痹氐金人,故意演给别人看的。
图铁南和段冲言对视了一眼,都不再说话。种士良一旦做了决定,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把种士良的想法变成现实,如果没有向导,他们就得自己做向导。至于是否会在夜色中迷路,这已经不是他们现在要考虑的事情了。
放在桌上的计时沙漏终于漏光了最后一粒沙子,这一晃,又过去了一个时辰,颜昔中和的人仍是没来。图铁南的心沉了下去,他几乎可以肯定,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图铁南望向坐在桌边闭目养神的种士良,低声道:“大司马!我们……”
种士良面无表情道:“没有了张屠夫,咱们就要吃连毛猪吗?有他颜昔中和,我要去打阿土井,没有颜昔中和,我种士良一样要打阿土井!只要有人敢挡着我种士良的路,就算他是天下第一又怎么样,他也照样得死!”
种士良缓缓睁开眼睛,站起身,挥手道:“图参军,叫你的雪橇营按原定计划出发!咱们这就启程,去兴迦山谷,给阿土井这个王八蛋送个新年大惊喜!”
图铁南拱手施礼,朗声答道:“是!大司马!卑职马上召集雪橇营出发!”图铁南转身离去,段冲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了想,叹了口气,又闭上了嘴。他还是不说为妙。
正在打瞌睡的程无路和索山安二人被对话惊醒,都站起身来。种士良淡淡道:“二位,休息的差不多了吧?咱们要出发了!事成回来之后,一人奖励几个美人,随便你们怎么睡,睡几天都好!”
索山安和程无路一齐躬身道:“是!大司马!”
除夕的深夜,满天星斗,朔风寒冷,一支数百人的队伍身着厚厚的棉甲,脚踏雪橇疾行,潜入深谷,向兴迦山谷方向驰去。
天空中,一只海东青在前引路,五百余人当中,只有种士良和程无路二人因为武功达到一流境界,而具有夜间视物的能力。当然,即便武功到了一流境界,夜间视物的能力也有限,无法和寻常人白天相比。只能在没有光源的情况下,看个大略。
当然,身为辽东人的兵曹参军图铁南早想好了应对之策,五百余人的雪橇营,二十人为一队,每队中有一人持着一块夜明石照亮,以方便赶路。等接近兴迦山谷时,再把夜明石藏起来,以防暴露目标。
雪橇营在雪地上行进的速度极快,即便是在深夜,半个时辰也走了四五十里路。虽然及不上种士良、程无路和索山安的脚程,可是比起寻常士卒,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种士良抬头望着在前引路的玉爪海东青,心头欢喜。这头海东青是五年前氐金人献给大越皇帝龙福民的,随后被龙福民转赠给了种士良。种士良也没想到这只鸟会在这次战争中派上用场。
忽然,半空中的海东青一声长唳,向远处山坡前的空地上俯冲下去。种士良心头一惊,难道这只矛隼发现了什么异常吗?此处有伏兵?!
可是,那只玉爪海东青很快又一个盘旋飞了回来,不再往前赶路,而是不停在种士良头顶盘旋,有意把种士良等人引向远处那块山坡前的空地。
种士良心头奇怪,这只鸟到底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地方?种士良伸出手,喝令队伍停止前进,原地待命。种士良亲率程无路、图铁南二人随着海东青掠向山坡前的空地,留下索山安、段冲言在此带队等候。
等三人赶到山坡前时,发现雪地上站着一个人,一个死人,胸膛插着一把镔铁长刀的死人。图铁南用夜明石照亮那个死人的脸之后,惊叫起来:“大司马!这个人是颜昔中和呀!”
三个人的心瞬间都沉了下去,难怪颜昔中和派来接头的人迟迟不到,果然出事了!
程无路低头看向雪地,惊讶道:“雪地上有字!”
种士良和图铁南都低头望向颜昔中和身旁的地面,果然见雪地上有用鲜血草草写成的字迹,虽然有些七扭八歪,但是好在能看懂。
图铁南举着夜明石替种士良照亮,种士良脸色阴沉得可怕,一字一句把那些血字读完。
原来颜昔中和与赫里图一场大战,重伤逃走,原想着逃到骆驼谷,去寻找图铁南,就算死也要给图铁南报信,无奈逃到此处时,已经伤重撑不下去了。
在临死前,颜昔中和挣扎着用鲜血在雪上写了一封简短的遗书,至于天会不会下雪盖住这封写在雪地上的遗书,至于图里南能不能看到这封遗书,就只能看天意了。
天幸,这里没有下雪,种士良和图铁南赶到了这里,也看到了这封遗书。不能不说,冥冥之中真有天意。
看完遗书之后,图铁南久久说不出话。颜昔中和把族中发生的变故说得很清楚,由于族中出了两个叛徒出卖,现在阿土井已经知道颜昔中和与图铁南会面的事情,也知道图铁南和颜昔中和有过约定,由颜昔中和派人带路,迎接图铁南的人马进入兴迦山谷。
程无路叹息道:“可惜了这条汉子!离骆驼山谷还有四十多里路时,他死在了此处!临死前还不忘托付图大人,照顾他的孤儿弱女!”
种士良闭上眼睛,半晌后沉声道:“颜昔中和有功,追赠颜昔中和为从五品归德郎将!如果他的儿子还活着,可世袭此职,氐金的大头人也由他儿子来做!如果他儿子没了,女儿还活着,那么就由他女儿出任此职,不受女子不得为官的限制!如果他儿子和女儿都没有了,就看看他本族有没有子侄,有的话,就把他子侄辈过继给他,袭任此职!”
图铁南拱手,大声应道:“是!大司马英明!”
种士良回过头,睁开一双丹凤眼,望向兴迦山谷方向,冷冷道:“阿土井,我种士良来找你了,你命该绝!”
种士良又望向图铁南,淡淡道:“此人死于国事,不能让他的遗体在这荒郊野岭喂鹰喂狼。图参军,你留下几个人,把颜昔中和的遗体带去骆驼谷,找个风水好的地方,把他安葬了吧!”
图铁南躬身道:“是!卑职马上就去安排!只是……”
种士良冷笑一声,“原计划不变,咱们还是去兴迦山谷,顺带着给颜昔中和报仇!他阿土井绝对想不到,我种士良敢深入虎穴来找他算账!”
……
少头人阿合黑梅开二度,心满意足的躺在床上,靠在枕边,望着像一只小猫一样乖巧伏在他胸膛的佟余子月。这个女人果然有滋味,难怪前鲁洪范冒着被砍头的风险,也要勾搭这个论辈份是他舅母的娘们呢!
佟余子月心中实在怕极了,虽然她在床上竭力逢迎阿合黑,可是天知道这位生性残暴的少头人会把她怎么样!这位少头人凶名在外,打死丫鬟、侍女的事时有耳闻,更何况她是颜昔中和的女人?
阿合黑掐了一下佟余子月娇嫩的脸蛋,嘿嘿笑道:“以后,就由你负责打扫我的营帐!虽然你以前是颜昔中和的女人,可他毕竟只是个小头人,跟我还是比不了的!让你打扫营帐,这样不算辱没了你吧?”
佟余子月先是一愣,随即惊喜起来,少头人这样说,这分明是不把她当外人啊!她原以为阿合黑一刀宰了前鲁洪范,把她拖到营帐搞完之后也是一刀的事,没想到阿合黑竟然要留下她!
佟余子月立刻娇声道:“少头人天高地厚之恩,奴家真是受宠若惊!那颜昔中和算什么东西,也配和少头人相比?简直是萤火之光难敌中天皓月!”她本来也不是什么贞节烈妇,再服侍个男人又有什么?
阿合黑大笑起来,在她脸蛋上亲了一下,满意道:“不错不错!这张小嘴抹了蜜,少头人我喜欢!”
阿合黑披衣起床,一边穿衣一边问道:“铜鱼,那个颜昔中和还没有派出人手去迎接什么种士良和图大人吧?”
佟余子月摇头道:“还没来得及!那个姓图的走了只有一个多时辰,他们没有向导,是无法来到咱们兴迦山谷的。就是那个姓图的自己也说,没有向导他走着走着就会迷路!”
阿合黑点头道:“行了,那我就放心了!刚才老头子不放心,还问我,别他娘大过年的再让人给抄了老巢!哼,我就说,这兴迦山谷要是没有本族人做向导,就是有上好的猎犬也别想进来!”
佟余子月慢慢开始穿衣服,一边穿衣一边道:“少头人,毕竟那姓图的来过两回,为防万一,咱们在营地周围还是布上些明岗暗哨的好!就算万一那帮人摸进来,咱们也好有个提前示警的人!我听那姓图的说,他手下有五百精兵!”
阿合黑笑得前仰后合,不以为然道:“我还以为他要来多少人呢!五百?够咱们氐金勇士们打个牙祭吗?”阿合黑拍了拍桌上的腰刀,冷笑道:“你家少头人的刀,可不是吃素的!我一个人就要打十个!”
佟余子月媚笑道:“少头人英明神武!”
阿合黑把衣服穿好,把皮靴也蹬上了,这才嘿嘿笑道:“我也爽够了,先去看看额真有没有拿下草树部落,颜昔中和家那个小兔崽子颜昔德行还是有两下子的!美人,咱们晚上接着大战!哈哈哈哈哈……”
佟余子月见阿合黑提着刀掀起门帘,大笑着远去了,这才如释重负,又跌坐回床上。她闭上眼睛,一阵眩晕,眼中泪珠滚滚而下,心中难过不已。佟余子月心道:早知道这样,就不让前鲁洪范冒着杀头的风险揭发颜昔中和了。这下偷鸡不成,还搭进去前鲁洪范一条性命,真是何苦来呢?
“冤家啊,是我对不起你!早知道咱们就继续做一对野鸳鸯,也不至于阴阳两隔!”佟余子月心中无比悔恨,可惜一切已经迟了。
等阿合黑赶到他爹的大帐外时,看到许多枪兵正从爬犁上往下搬东西。阿合黑知道,这都是从草树部落抢来的。阿合黑一眼瞧见千夫长额真正从大帐中走出来,阿合黑笑嘻嘻迎了上去,在额真肩膀怼了一拳,笑道:“额真,你奉命去查抄颜昔中和家,这下发达了!”
额真也笑道:“少头人说笑了!我不过拿些金银罢了,像大头人和少头人,连颜昔中和家的女人都吃了,不是更受用?在咱们氐金族,牛羊马匹是不缺的,漂亮女人可是不多的!”
阿合黑问道:“颜昔中和的儿子和女儿呢?都抓住了么?”
额真摇了摇头,一脸遗憾道:“颜昔中和的儿子中了我一箭,但是仍给他逃走了!那个平果已经被大头人收了,在后面的帐里!”
阿合黑虎躯一震,瞪大一双眼睛,惊讶道:“什么?!颜昔平果在我爹的帐中?”
额真一脸莫名其妙道:“是啊!人抓回来之后,大头人就把那颜昔平果带到后帐中去了,说是要让索伦奴调-教她一番!不然这女孩太倔强,不听话!”
阿合黑沉下脸,怒冲冲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我去见我爹!”阿合黑大步流星往后面的暖帐去了。那个暖帐,就是他爹平时搞女人的地方。
额真望着阿合黑离去的背影,不明所以然的摇了摇头,嘟嘟囔囔的去了。
暖帐外,两名阿土井的护卫见阿合黑奔了过来,急忙上前拦阻:“少头人,大头人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暖帐!”
阿合黑根本不理帐外试图拦住他的两名护卫,两手一分,两名护卫就是一个趔趄。阿合黑怒气冲冲掀起帘子进了暖帐,果然见颜昔平果衣衫不整躲在帐篷的角落里哭泣,他爹阿土井一脸心满意足的表情,坐在火炉旁喝着马奶酒。索伦奴正笑嘻嘻给他爹捶着背。
两名护卫随着阿合黑追进帐来,阿土井抬头看到阿合黑,挥挥手,斥退了两名护卫。两名护卫躬身退了出去。
阿合黑气满胸膛,大声咆哮道:“阿爹!你怎么能这个样子?说好了,这个小-平果是我的女人,我要娶她!你,你竟然!你禽兽不如啊!”
阿土井把装着马奶酒的皮囊丢给索伦奴,沉下脸道:“混账东西!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你至于吗?你阿爹日理万机,玩玩女人怎么了?再说了,阿爹不是已经把她的小妈都赏给你用了吗?你还不满足吗?嘿,怎么,你还想因为一个女人和你阿爹翻脸不成?”
阿合黑真是气急败坏,跺脚道:“我的天,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爹啊!”
索伦奴站起身,妖娆走到阿合黑面前,把盛着马奶酒的皮囊递给阿合黑,媚声道:“少头人,消消气,喝一口马奶酒吧!世上的漂亮女人多了去了,你又何必在这一棵树上吊死?你瞧瞧我,不也漂亮吗?嗯?”
阿合黑气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劈手夺过酒囊,砸在索伦奴颤巍巍的胸前,大骂道:“滚开!滚开!你这贱人!”
阿合黑一脸绝望,仰天大叫起来:“啊!”声如狼嚎。阿合黑夺门而出,在雪地中暴走,他简直要气疯了。他再也没想到,先前他爹还答应得好好的,转眼就把小-平果给吃了,自己用了!
暖帐中,阿土井气呼呼道:“他娘的,翅膀硬了,连个女人老子也动不得了!”
索伦奴笑嘻嘻上前,环住阿土井的脖子,吐气如兰道:“大头人,这氐金所有的东西,无论男人女人还是少头人,都是您大头人的!您想用什么,就用什么!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无论是谁,只要他惹大头人生气,那就是他的不对!”
阿土井这才满意点头,用手摸了摸索伦奴的脸蛋道:“嗯,还是我的美人说得有道理!”阿土井又想了想,有些头疼,站起身道:“算了,我还是去看看这个小子吧!免得他一怒之下给我闯出祸来!”
索伦奴见阿土井走出暖帐,脚步声渐远,这才慢慢走到颜昔平果的面前,伏下身,冷笑一声道:“你想报仇?那就要隐忍!把他们父子服侍好了才有机会!”
索伦奴仰起头,望向暖帐的棚顶,喃喃道:“我已经忍了很久了!不知道还要忍多久!”
颜昔平果停止哭泣,一脸惊恐的望着眼前这个性感妖娆的女人,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难道她是想试探自己?颜昔平果说不出话来。索伦奴的话,实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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