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随心忽然就内力爆发,这一剑之强,实在令人叹为观止。黑衣人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准备,他的斗笠和面具便已经同时在剑光下碎裂。可是他本人却安然无恙,只有额前的两缕发丝悄然随风而落。面具下,藏着一个少年男子,身高中等,长相平平无奇,只是嘴角边有个指甲大的黑痣。
黑衣人呆若木鸡,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样剧烈的打斗中,楚随心对这一剑仍能掌控到如此精准的程度。而且更让他不解的是,楚随心的内力平平,可是怎么忽然在关键时刻就强了起来,他还根本就来不及捕捉任何蛛丝马迹,剑势就如同雪崩一样压了下来,他连避的机会都没有。
楚随心笑了笑,宝剑还鞘,随手丢还给顾均平,只淡淡说了一句,“你输了。”楚随心转回身,走到自己的白马旁,翻身上了马,“各位,我们继续赶路!”楚随心只是想和他比武,顺便磨练一下自己的剑法,并没兴趣杀人。况且他还不知道这人什么身份,更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当牡丹红和辽俊卿看清了黑衣人的脸之后,却几乎同时怒骂出声,牡丹红气得脸色发青,辽俊卿更是怒不可遏。辽俊卿大骂道:“牛太沉,你个王八蛋!你跟踪老子?!你是何居心?”
顾均平等人一脸大写的问号,这是什么情况?刚翻身上马的楚随心也是一愣,旋即笑了起来,打趣道:“原来还是老相识?”
被击败后正呆呆发愣的黑衣人牛太沉忽然暴怒起来,将手中的黑剑掷于地上,怒道:“牛爷爷就跟踪你了,怎么着吧!我牛太沉一身武功,却因为出身不好而在江湖上籍籍无名!好不容易遇到楚随心这个废物,我怎么就不能踩着他的肩膀往上爬一爬了?姓楚的,你自己说,我牛太沉的武功高明不高明!”
他这一怒,声音也不再沙哑了,原来刚才的声音是他装出来的。牛太沉一向知道楚随心的废物名声在外,他根本就不相信楚随心到了桑兰后能打败那么多高手,一定是楚随心有什么厉害的高手随从,打败了信之言等人之后,再有意把这些事迹在江湖上宣扬,以提高楚随心的名声。
之前,就有一些不要脸的世家通过这种方式,使自己家族的青年俊杰能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所以牛太沉先入为主的认定,姓楚的小子也一定是这种情况。那他牛太沉为什么不能借此机会把楚随心打趴下,趁机也扬名桑兰呢?到那时,人们一提起他牛太沉,就会说,是击败楚随心那位。
只是牛太沉完全没想到,楚随心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并不是别人帮忙。他又哪里知道,楚随心刚才那关键时刻的制胜一剑,强大的内力是来自于一颗不为人知的珠子,这也就是他无法捕捉到楚随心内力忽然暴涨的原因所在。
楚随心端坐在马上,左手握着马缰绳,淡淡一笑道:“你的武功很不错,前三十招,天下无敌!不过一旦你的对手和你比武时撑过了三十招,那么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你的武功很怪异,可以说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从超一流高手到三流高手,前三十招都能和你打平!”
众人听了楚随心的话,都一头雾水,哪有这样的人!三流高手和超一流高手之间,还隔着二流高手和一流高手呢!要说双方真的性命相搏,超一流高手可以秒杀三流高手,这个能打平超一流和三流高手的是什么水准?
胡铮珠一脸的莫名其妙,侧过头问辽俊卿道:“辽兄弟,这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辽俊卿怒道:“胡姐姐,你可别提了!这人叫牛太沉,是最是不要脸的一个人,四处偷学别人武功,桑兰各门派都恨不能打死他!他还经常厚着脸皮,改头换面找人挑战,前些日子还偷偷跑去望野城,偷看我师父传授我们武功!要不是师父念在他是个孤儿的份上,不许我打他,我早就把他打死了!”
牛太沉用手刮了一下脸皮,不屑道:“就你?还打死我?我好怕呀!就你这小样的,要是没有你师父和师姐师哥罩着你,我一次可以打三个!你们这些所谓名门正派,哪有一个好东西?一个个道貌岸然,嘴里说着冠冕堂皇的好听话,行事一个比一个卑鄙无耻!”
辽俊卿气极败坏,就要拔剑去砍牛太沉。他和牛太沉多次比武,都不能胜,心里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楚随心摆摆手,阻止了辽俊卿。楚随心上下打量牛太沉,笑着打趣道:“原来阁下是个随便就评判别人的道德帝!”
牛太沉冷笑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江湖上这些所谓名门正派,每天都干些什么你不清楚?就像望野城的武知县丁弱尘,自己是官,却又是开创了一个什么竹剑门,以名门正派自居,沽名钓誉,以给当地百姓治病为名,笼络人心,有人真心想去学武,他却百般刁难,将人拒之门外!”
楚随心本来对他还有些好感,可如今见他说话太过偏激,便有些不耐烦道:“别人沽名钓誉怎么了?名声难道不是人追求的吗?难道丁知县这些年给百姓治病是假的?既然他为百姓做了实在的事情,得到一些名声有什么问题吗?你又为当地百姓做了什么?好意思在这里指手划脚!”
牛太沉被楚随心一句话噎得够呛,气得脸色发白,却说不出话来。他本是没落的武术世家子弟,却因为是庶出,所以不被本家族重视,被边缘化,一怒之下,去大门派求学,却因为没钱而被拒之门外。饱尝了人间艰辛之后,牛太沉心态失衡,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楚随心白了牛太沉一眼,冷笑道:“你自己还想踩着我的肩膀往上爬一爬,难道不是沽名钓誉之辈?口是心非的家伙!闪开,别挡了我们的路!”
楚随心催马前行,众人随后跟上,马队从官道的两边走,刚好躲开站在路中间的牛太沉,一行人继续向前行进。牡丹红骑马路过牛太沉身边时,狠狠剜了牛太沉一眼。辽俊卿则狠狠啐了他一口。牛太沉的脸红一阵白一阵,难堪已极,只恨不能生吞了楚随心。
牛太沉这些年来,一直在想办法偷学各派的武功,并且用名门正派卑鄙无耻这些话来说服自己。今天被楚随心说了几句,他心头十分不痛快,却又无法反驳,气得站在那里发抖。事实上,人无完人,怎么可以因为一件事就对一个人下定论?
牛太沉在官道中间呆呆的站了一会儿,心头百味杂陈,他很快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继续找楚随心的麻烦。谁得罪他,他就要报复谁。不管是语言上,还是行动上得罪他都不行。尤其这当众一剑,将他打败,简直就是在侮辱他,打他的脸一样。他牛太沉不能吃这种亏。
众人都不说话,骑着马陪楚随心走了一段路之后,葛风玄提马上前,和楚随心并肩而行,葛风玄笑道:“这少年的武功极其古怪,我竟看不透他的内力究竟有多高深!按理说他如此年轻,不会有如此雄浑的内力,可是他竟然能和贫道打个平手,实在是不得不让人惊叹!”
楚随心不以为然道:“道长,依我看他的武功更像旁门左道!辽师弟说他偷学各门派的武功,我却觉得这人身上戾气很重,我们还是离他远一些的好!”话虽然这样说,楚随心也疑惑,这个人为什么武功会忽高忽低,遇强则强遇弱则弱?他是怎么做到的呢?楚随心对此十分好奇。
不过楚随心很清楚,直接问的话,对方是不会回答的,他也就不会问。做人嘛,干嘛自讨没趣?他相信,今天他这一剑,给对方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震撼,他有一种直觉,就是这个姓牛的小子肯定还会找上门来的。既然他偷学各门各派的武功,那么没理由不偷学自己这一招,毕竟自己用这一招就打败了他。
一行人继续赶路,很快就把这姓牛的小子忘到脑后去了。谁知道从这天开始,竟然再也没有人出来捣乱。姓牛的小子再没有出现,什么天命堂、血影宗的人也再没有出现过。楚随心没事就和牡丹红、辽俊卿聊天,从他们口中了解到一些关于大师伯丁弱尘的事情。
由于逍遥车上还住着一位病人,楚随心也没急着赶路,一行人在路上又慢悠悠走了八天,终于来到了望野山脚下的人间城。人间城是一座小镇子,大约是因为望野城的原因,人口稠密,十分繁华。人间城大约有三万多人的样子,大小商号数十家,满满两条街都是。
在人间城,一行人再次遇到了望野城的铺兵,这里的铺兵很好辨认,就是那种头上插着一根野鸡毛,身上是皮盔皮甲,骑着马跑得比狗还快的兵种。“骑着马跑得比狗还快”是胡铮珠对望野城铺兵的评语,众人听到后笑了半天。连牡丹红和辽俊卿也忍不住笑起来。
在人间城的路口,遥遥的,楚随心就已经看到了望野城的影子。虽然望野城离这里还有二十里路,可是练习典玄功后,视力大增的楚随心还是影影绰绰看到了那座他在心里想过无数遍的城,望野城。
望野城,又名半空城,是说这座城仿佛是悬在半空中一般。那座传说中的望野城被群山环绕,是一座位于山间的大城,上山的一条大路弯弯曲曲,路面还算平坦,但是如果想攻城的话,一路仰攻,那滋味一定不会太好受。
楚随心远远眺望这座城的地势,不得不佩服这座城的选址。心中暗道,这座城可真是易守难攻,就是不知道城里的水源方便不方便。转念又一想,这简直是多虑了,既然这座城是在山中,又怎么会没有水源呢?这座城,在桑兰国中,却又孤县身上,简直有国中之国的感觉。
早在他们离山还有二十里的时候,就已经有铺兵跑回去报信,把楚随心一行人到了山下的消息告知了这里的最高长官,武知县丁弱尘,也就是楚随心的大师伯,白乐天的大师兄。
很快,得到消息的武知县丁弱尘脱去布衣,穿上节日盛装,带着两名得意弟子,还有手下两百轻骑兵,五百步兵,五十名虎贲军披挂整齐,号角齐鸣,锣鼓喧天,下山来迎接楚随心一行人了。城中百姓上次见到武知县大人如此大排场下山迎接客人,还是河范国王十年前到访的时候。
于是望野城中人人好奇,个个猜测,这又是什么大人物到来,能让武知县大人如此重视,拿出最高礼节来迎接?可是官府又没有提前通知,显然不可能是国王或世子殿下来巡视,那么又是谁有这样大的排面?出来看热闹的百姓越聚越多,何止成千上万。
丁弱尘率着七百五十名亲卫,迎出城外两里,见到了楚随心一行人。牡丹红和辽俊卿见了师父带着师姐、师哥同时来迎,立刻滚鞍下马。楚随心也急忙下马,虽然他安越侯在大越国地位尊贵,可这里毕竟是桑兰国,而且来的人又是他大师伯,他理应行子侄之礼。
见楚随心滚鞍下马,其余人等也都下了马。却见丁弱尘远远见了楚随心,便喝停了迎接的队伍,拍马飞奔而来,边跑边笑道:“随心侄儿,叫师伯好等啊!”等到了近前,丁弱尘掠下马来,如风一般到了楚随心等人面前。
楚随心见了大师伯,立刻就要拜倒,却忽然感觉膝下像有什么东西托着一样,根本拜不下去。
丁弱尘朗声大笑道:“随心师侄,当不得!你能从大越国来看望你大师伯,大师伯就非常开心了,一家人,还行什么跪拜这些虚礼?你虽然是被种士良逐出了大越国,可在大师伯心里,你仍然是那个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安越侯!好男子!”
楚随心见状,只好深深一揖,旁边冷若霜和顾均平也同时行礼,齐声道:“弟子楚随心、冷若霜、顾均平,见过大师伯!我们师尊请我们代他问大师伯好!”
丁弱尘急忙还礼道:“多谢各位师侄,回去时替我回复乐天老弟,叫他趁着腿脚还灵便,有空到我这穷山僻壤的望野城来瞧瞧,做做客,我这当大师哥的请他多喝几杯,聊聊这些年的离愁别绪!”
楚随心身后胡铮珠、冷东海、兰昔月等人也都向丁弱尘行礼,牛鼻子老道葛风玄也打了个稽首,大笑道:“丁县爷,你这么大的排场出迎,可让老道我吃惊不小啊!十年前,河范国王巡视你这望野城时,也不过受到如此规格的待遇,今天你对待你师侄,竟然也能拿出这样的排场来,真让人意外!”
丁弱尘笑道:“各位都请不必客气!葛牛鼻子,这一晃又是数年没见,你功力一定大进了吧?如今你能随我师侄一同前来,真是让我丁弱尘欢喜,我丁弱尘对你一定不客气,以子侄之礼相待!”
葛风玄知道丁弱尘爱开玩笑,也就一笑置之。两个以前就见过面的人击了下掌,表示自己心中的喜避。
冷若霜和楚随心等人都近距离观察这位大师伯,只见他身穿桑兰国从五品官服,青袍白鹇,约有六旬上下年纪,花白胡须飘洒胸前,面容清癯,目光炯炯,精神矍铄,看起来十分慈祥,却又隐隐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之感。
丁弱尘上前,抓住楚随心的手,用力摇了几下,动情道:“随心贤侄,你可让大师伯好等啊!你到了桑兰走到我这望野城,怕不是走了有一年吧?老夫真是望穿秋水,才把你盼来!来来来,你和若霜、均平,一起随大师伯来瞧一瞧这望野城的气象!”
楚随心只觉得一股强劲的内功从丁弱尘手上袭来,就如同大水开闸一般涌出,可是奇怪的是,虽然力大,却十分柔和。那股柔和的大力,瞬间从丁弱尘手上传入楚随心的经脉当中,在他周身流转,最后汇聚在他的丹田处,试图治愈他丹田处那沉年老伤。
丁弱尘边走边笑,心中却十分震惊,以他的强大功力,竟然没能修复半点儿楚随心身上的伤势。他感觉到了楚随心丹田处,如同被封印的内力在其中激荡,却根本不能突破出来,只有一丝小小的裂缝,能隐隐透出一点点无关紧要的内力来,丁弱尘只好摇了摇头,心道:难怪众名医都束手无策,果然是个不一般的症状!
楚随心有些歉意道:“大师伯,本当弟子入城拜会您老人家,哪想到您老人家会亲自接出城来!这实在让弟子有些受宠若惊了!”
丁弱尘大笑道:“人人都知道,我这人呢,是个老怪物!你若还是昔日的安越侯时,我还真不一定睬你,免得别人说我巴结权贵!今天你落魄了,我偏要给你极高的礼遇,以示尊崇,让人知道我丁弱尘不是那种愿意交结权贵的人!你可以问问他们,平时有什么王侯入城,我睬都不睬,都是他们来拜会我!”
冷若霜在一旁笑道:“大师伯本来就是出尘脱俗之人,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从您老人家来迎接我五师哥的排场上就可以看得出来!他有权势时,你不巴结他,他落魄时,你老人家也不轻看他,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举动了!大师伯,大名士!”
丁弱尘眉开眼笑道:“嗯,大师伯虽然明知道你是在拍马屁,可是心中却同样是听着受用!来来来,咱们不说闲话,往城里边请吧!”
丁弱尘伏在楚随心耳边,低声道:“贤侄,老夫以最高礼节欢迎你,这足以显示你昔日安越侯的超然地位,你感动不感动?”
楚随心笑道:“就算大师伯一个人不带,楚随心也感动不已!这可是您老人家亲自出城来迎接我的!”
丁弱尘又低声道:“老夫是个怪人,想必你师父也向你提起过我!你若今天仍是安越侯的话,老夫还真就未必愿意巴结你!别人都觉得你地位超然,不敢得罪你,吹捧你的时候,老夫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故而,老夫在桑兰江湖上又有个名号,叫做怪叟!”
楚随心笑道:“大师伯行事与众不同,远非俗人能够理解,不奇怪!”
丁弱尘满意道:“大师伯亲自来迎你,就是给足你面子,让你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在你失势时落井下石。这叫人间自有真情在!来吧,随大师伯进这望野城,大师伯给你看病!直到你伤势见好时为止。不过,随心贤侄这伤,老夫刚才试探了一下,果然是沉疴,不那么好治的!”
楚随心的心略沉了下去,他就知道自己的伤没那么好治。楚随心仍就脸上带着微笑道:“小侄这伤非同小可,恐怕当世也没有几个人能治愈,大师伯非是一般人物,不然小侄怎么会不远万里从大越赶来向大师伯求助!”
两人边说边走,众人都在后面随行,丁弱尘带出城的七百余名军卒自发分成两个部分,五十虎贲军在前开道,其余马步兵在后鼓乐跟随。
丁弱尘笑着对一对青年男女道:“这就是我这两个不争气的大弟子二弟子了,来来来,来见过你们的侯爷楚师弟!还有水师妹、顾师弟!”
那两个青年男女对视一眼,一起上前,向楚随心、冷若霜和顾均平三人作揖行礼。三人不敢怠慢,赶紧还礼。毕竟人家是大师伯的弟子,而且比自己大,是师姐和师哥,他们远来,怎么敢怠慢人家。
可是楚随心分明从这师姐的身上感觉到一种傲气,一种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傲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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