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义光歪在榻上闭目养神,昭云晴坐在床边一个红木圆杌上,给他轻轻捶着腿。倪生平侍立在昭义光榻前,一脸恭敬。昭义光眼睛也不睁,轻声道:“晴儿啊,按理说这事是为父对不住你,当初为父明知道你和秉诚亮郎情妾意,却仍是棒打鸳鸯,逼你嫁给河顿!”
倪平生听到这父女二人谈到秉诚亮,半句话也不敢说,只能闭着嘴一言不发。他早听说过此事,当年昭家二小姐昭云晴对寒士秉诚亮颇有好感,甚至有意下嫁秉家。只是家主昭义光坚决反对,一心要把昭云晴嫁到和亲王府去做王妃,昭云晴为此伤心欲绝。
昭义光曾经有过豪言壮语:“既然是我昭家的女儿,那所嫁之人就必须非富即贵!”在桑兰国,女人的地位本就很低,尤其出生在这种世家,昭云晴又怎么可能决定得了自己的命运?所以昭云晴最终只有无奈认命,委委屈屈嫁入和亲王府。
昭云晴鼻子里哼了一声,缓缓道:“爹,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还提这些做什么?女儿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昭家的未来考虑!我一个女孩家,早晚都要嫁出去的,与其嫁给穷书生秉诚亮,还不如嫁给和亲王。和亲王权倾桑兰,我嫁给他已是贵为王妃,又有什么不好?至于我和秉诚亮的感情,不过是笑话罢了!”
昭义光摇摇头,睁开眼睛,用右手三个手指转着左手拇指上的碧玉大戒指,轻声道:“女儿啊,你没嫁到和王府之前,爹连价值一千两银子以上的戒指都不敢戴。戴个三百两银子的戒指还要想一想,无非是没有靠山,怕遭人妒嫉。可从你嫁到和王府之后,爹连五千两银子一枚的戒指都敢戴!”
昭云晴轻轻捶着昭义光的腿,冷冷道:“那又如何?你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就是戴五万两银子的戒指又有何用?”
昭义光一怔,忽然说不出话来。
昭云晴表情平静道:“像我们这些出身在世家的女子,表面看起来锦衣玉食,想习文练武都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可是婚姻大事却半点儿也由不得自己。为了家族的利益,可以随时拿来交易!不管如何风风光光的嫁出去,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筹码!就像我,嫁给一个和我爹年纪一样大的男人,有何快乐可言?”
昭义光皱了皱眉头,声音中明显带着一丝不悦道:“你呀,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河顿虽然年纪大了些,可是对你却很好,你在王府中锦衣玉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多少女子羡慕你的地位,却求之不得,你得到了却不知珍惜!”
昭云晴冷笑道:“锦衣玉食就够了么?如果你被人关进笼子里,天天给你锦衣玉食你就会活得开心?王妃又怎么样!河顿四处搜罗美貌女子,连波丘郡王河巨府中的真珠姑娘都不放过!为了夺走那位真珠姑娘,他不惜以谋反的罪名鸩死河巨!可惜真珠姑娘性情刚烈,跳楼自尽,才使河顿没能得逞!”
昭义光不耐烦道:“有钱有势的男人,三妻四妾太正常不过了!我不也有几房小妾吗?现在咱们家在河顿庇护下,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爹出去办事,到处都是笑脸相迎!就算爹是桑兰首富又如何,如果没有一个做亲王的女婿,在那些权贵眼里又算个屁!”
昭云晴想起往事,不由悲从中来,“三妻四妾我没说过什么,可是像这种为了抢一个女人就把人抄家灭门,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他河顿做的还少吗?我不过规劝他几句,他就恼羞成怒,嗔怪我多管闲事,从此和我不睦!三年前,我虽然风风光光嫁入和王府,可有多少时间是在以泪洗面中度过的,又有谁知道?”
昭义光从榻上坐直了身子,声音冰冷道:“我也是看他河顿倒行逆施的事情做得太多,怕将来受牵连,这才决定去悄悄投靠河成秀!没想到给你这一闹腾,事情又有了变化。你既然杀了严苍龙,又和楚随心有了夫妻之实,楚随心也决定娶你,那你就珍惜吧!你嫌河顿老,那楚随心可是个英俊潇洒的少年人,总遂了你的心意吧?!”
昭云晴幽幽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缓缓道:“我一个残花败柳之身,楚随心肯娶我,不嫌弃我,我还敢奢求什么?他家世好,身边不缺漂亮女子,肯对我怜香惜玉,怕我回到和王府受委屈,被河顿伤害。这样有情有义的男子,世间罕有,所以我才决定从了他!也是想依靠他的力量,使昭家不受河顿的伤害!”
昭义光点头道:“嗯,你所说不错!楚随心虽然被迫流亡桑兰,我倒看好这小子!至少他在朝堂上能和权倾天下的种士良掰腕子,这份魄力在年轻人中就无人可及!既然他意外成了我的女婿,咱们昭家就该鼎力相助!你也知道,咱们昭家缺的东西不少,但就是不缺钱!”
昭云晴咬着嘴唇道:“此行我往波离城方向去,要把一切都做好,半点儿马脚都不能露,一定要骗过河顿才行。否则,咱们昭家就要遭殃了!”
侍立在一旁的倪生平这才敢插嘴道:“楚侯爷的师弟顾均平已经说了,会用到咱们锦绣山庄的力量。请二小姐放心,这件事属下一定会慎重去办的!”
昭义光、昭云晴父女二人一起点头。虽然父女二人已经面和心不和,可是在这种事关身家性命的大事上,谁都会认真对待。
顾均平等人正在商量楚随心的婚事,白发姬玄清象征性的敲了敲门,就从外面走了进来,众人都起身,向白发姬玄清打招呼。
白发姬玄清环视众人,微笑道:“诸位,既然楚小子和昭家的姑娘定下亲事,今晚要成亲,那择日不如撞日,我孙女也要和楚小子成亲!彩礼等物我们也不争,有什么算什么!反正我们在乎的是人,不是物!”
众人都大感意外,要知道,白发姬玄清数十年来纵横江湖,以脾气火爆著称于世,她把谁放在眼里过?如今她的孙女不是正妻,她如何能忍?
楚随心请白发姬玄清坐了,笑道:“老前辈,婚姻大事不可草率!今天我和昭姑娘的事,纯属意外,只能将错就错。至于我和我师妹的婚事,却是从小就定下的!”
白发姬玄清摇摇头,伤感道:“楚小子,你有所不知,我那儿子十年前和人比武,伤重不治,撒手人寰了。我那媳妇思夫心切,两年后也随他去了。只留下我这苦命的孙女,是老身亲自把她抚养大的。我那儿子临死前只留下一句话,叫老身将来给这孩子找个好人家!”
“唉,这孩子今年十八岁了,还未曾许配人家,老身也替她着急。可之前她自己就说过,非是英雄男子不嫁!直到前几天她在牵马关前的官道上见了你,就害了相思病,茶饭不思的。她一个姑娘家,没法把话对你说出口,只好老身替她做主,把她许配给了你,让她一颗心有个归宿,也算了却我的心愿!”
楚随心见白发姬玄清说得情真意切,也不好再拒绝,瞧了一眼冷若霜,不说话了。冷若霜呵呵笑道:“一个也是娶,两个也是娶,楚家人丁又不兴旺,就你这么一棵独苗,干嘛不多娶几个,多生几个儿子?小姬姑娘人又美,武功又高,你娶了她又不吃亏!唉,五师哥,你命可真好,连我都羡慕妒嫉你了!”
顾均平在一旁笑道:“如此也好!今天五师哥就娶了三位师嫂,今晚就洞房!”
楚随心点头道:“好!不过今晚咱们成亲,只能是走个形式。等到以后条件好了,咱们得补办一个盛大的成亲仪式才行!”
冷东海嬉皮笑脸道:“大哥,成亲仪式什么样,那还不是由你说了算?瞧瞧,这一晚上同时娶了三位如花似玉的嫂子,何止是齐人之福,我看你还是小心你的腰吧!”众人都笑。
这边事情敲定下来之后,那边庄主倪平生的动作很快,立刻让管家何必准备下红烛、红纸等物,兰昔月和白月影等人都来帮忙,用红纸剪了喜字、窗花,葛风玄亲自研磨,写了喜联。昭义光给楚随心和昭云晴、冷若霜、小姬玄清安排好了婚房。一切都简简单单。
没办法,这事可不能张扬,除了冷东海等亲信之外,对外人都严密封锁消息。这事要是让河顿知道了,楚随心敢抢他的王妃,那绝对是要倾和王府之力来报复的。昭云晴非常重视此事,因此锦绣山庄内宅是闲人免进,除了管家何必等少数人外,根本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至于死掉的严苍龙等人尸体,早被胡铮珠用化尸粉处理了,将残渣用一口薄皮棺材收了,用马车驮着,埋到后山的阴沟里去了。等胡铮珠回来的时候,刚好参加婚礼。
晚上,众人略闹了闹,便将四位新人送进了洞房合卺。
兰昔月见楚随心一晚上娶了三位新人,却没有自己,心中伤感,喝了些闷酒,一个人坐在后宅的屋脊上偷偷抹泪,泪水湿透黄衫。她正哭着,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兰昔月回头借着月光看时,却是七师妹青衣洛冥河。
惊慌失措的兰昔月赶紧用袖子擦去泪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声音还有些哽咽道:“七师妹,你来了?”
洛冥河皱眉道:“三师姐,你何必呢?你要哭就哭出来吧,没什么。别人不知道你的心思,难道我也不知道么?楚随心这人也是没良心,明知道你喜欢她,自己洞房的时候,竟然连安慰你两句也不肯!真是只见新人笑,谁闻旧人哭!”
兰昔月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洛冥河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什么也不说,只让她哭出来,心里才会好受些。兰昔月哭了多时,才哽咽道:“七师妹,这事也不怨楚大哥,他成亲的日子,三个新娘,忙都忙死他了,还哪有时间管我?再说,咱们师门有规定,不得入室弟子成亲,楚大哥又有什么办法!”
洛冥河只能叹息一声,无话可说。
忽然黑暗中有人冷冷道:“瞧你那点儿出息!哭什么?我若是你,就想办法好好练功夫,将来自己做宫主,掌门人!什么狗屁不能成婚的规定,只要做了掌门人就立刻废除它,然后立刻嫁给楚随心!”
两人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却是赫兰玉双怀中抱着刀,站在两个人身后。
兰昔月勉强笑道:“赫兰姑娘,你什么时候来的?”
赫兰玉双冷冷道:“我先前见你在酒席上强颜欢笑,酒席散了后就一个人魂不守舍往后边来了,我猜你心头不畅快,所以暗暗跟了来!”
兰昔月听她这样说,心头一暖,也顾不得心头的悲伤,陪笑道:“因为我一个人,牵动你们两个人的心,这多不好意思!唉,都是我不好,明知道本门弟子不能谈婚论嫁,却偏偏喜欢上楚大哥!”
赫兰玉双坐在兰昔月身边,不屑一顾道:“又不是尼姑,什么狗屁的不能嫁人的规定!强行压制人欲,本就是错的!所以我才说,你要好好的努力,争取将来做了宫主,掌门人,然后就改了你那离尘宫不能嫁人的狗屁规定,到那时,谁还能阻止你嫁给楚随心?”
兰昔月把眼泪擦干,破涕为笑道:“赫兰姑娘真是好魄力!不过我们离尘宫的众师姐妹,一个个武功高强,哪轮得到我这生性驽钝,资质平庸的人来做掌门人?再说,师父不让我们嫁人,也是为了我们能够心无旁骛的好好练功,把本门功夫发扬光大嘛!”
赫兰玉双把一个酒囊抛向兰昔月,沉声道:“姓兰的,喝一口吧!你将来要是能做了离尘宫的宫主掌门人,咱们两个说不得要好好合作一番!实不相瞒,我这家仇没报,一直都对此耿耿于怀,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我看咱们到时联手做点儿轰动武林的大事,也不愁楚随心不娶你!”
兰昔月接过酒囊,拔下塞子,仰头喝了两口,闭着眼睛道:“好!我答应你,如果我真有幸能做离尘宫的掌门人,咱们就联手做点儿轰动武林的大事!”
洛冥河把酒囊接了过去,笑道:“我来给你们做证人!”兰昔月和赫兰玉双一起击掌。
洞房中,红烛高照,床边坐着三个蒙着红盖头的美娇娘,楚随心虽然已经见过三人的容貌,不知为何此时却仍就心跳加速。楚随心上前,一一揭开盖头,烛光下,三位玉人,百媚千娇。楚随心笑道:“三位夫人,从今天起,咱们就是夫妻,我楚随心这厢有礼了!”
冷若霜笑容甜甜,美艳不可方物,她早知道这一天会到来。小姬玄清脸蛋红红,脸上发烧,如在梦中,她终于和楚随心成亲了,她生怕这是个梦,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很痛。看来这不是梦。
昭云晴则是欲言又止,忽然从床上站起身,双膝一软,跪在楚随心面前,以头伏在地上,泪流满面道:“侯爷,贱妾是残花败柳之身,原被河顿养在府中做个花瓶,已是不盼自己有出头之日,只待红颜慢慢老去。天可怜见遇到侯爷,又蒙侯爷不弃,收为内室,实在无以为报!”
楚随心笑着搀起昭云晴道:“晴儿,今天是咱们四个人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白天咱们两个在床上的时候,我见你心情矛盾,就已经知道你的心思了,所以才说要娶你为妻的。那河顿长得像猪一样,如何配得上你这样的大美人?你如今脱离苦海,应该笑才是嘛!”
冷若霜也劝道:“晴儿,从今天起,你就是侯爷的女人,过去的一切就不要再提了!以前你在昭家,自己当然做不了主,如今有侯爷和我给你做主,你怕什么?再说侯爷是胸怀天下的人,不会在意那些的!要那么说,侯爷过去还是青楼的常客呢,你见我说过一句他的不是么?”
小姬玄清在一旁也怯生生道:“昭姐姐,前些日子你雇我们来杀侯爷的时候,可是恨不得他立刻就死呢!谁能想到一转眼,咱们就成了一家人了?这可不就是缘份嘛!要不是那严苍龙下毒害你,你哪能有机会和侯爷在一起?我祖母经常说,时也运也命也!这就是命运罢!”
昭云晴擦去腮边的泪水,不好意思道:“侯爷,贱妾这是喜极而泣!贱妾嫁到和王府时,也曾幻想着,有朝一日能脱离苦海,可是随着岁月流逝,渐渐无望了,也知道自己的心思不过是一片痴心妄想,只好随着那河顿去了,只盼能在和王府安稳终老就好。哪会想到,今日侯爷能救我脱离苦海!”
楚随心抚摸着昭云晴眉心间那颗美人痣,笑道:“既然脱离苦海了,就更该笑了!来,笑一个给爷看看!”
昭云晴果然嫣然一笑,这一笑,倾国倾城,连房间里的曼陀罗花也瞬间开了。楚随心看得呆了,忍不住在昭云晴脸上亲了一下,喃喃道:“古时候,有一位周朝的国王,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你这一笑,价值千金!”
楚随心大笑,转身尽力一甩袖子,熄灭了屋中的所有红烛,楚随心道:“夫人们,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可不能辜负今天的良宵吉日!霜儿啊,今天咱们成亲了,你是大夫人,从你先来!”
……
夜已深,众人都睡下了,顾均平仍在奋笔疾书,他要模仿昭云晴的口吻,给河顿写一封家信,把波离城的情况说得再糟糕一些。家信写完之后,顾均平双手负后,在屋中踱起方步来,力求把这件事情处理的滴水不漏。
等到日出东方,众人都起床时,冷东海过来一瞧,才发现顾均平伏在桌上睡着了。冷东海大笑,把顾均平推起来,顾均平匆匆洗了一把脸,随冷东海去吃早餐。
随后,顾均平把倪平生叫来,附耳吩咐了一些事情,倪平生领命而去。这边,顾均平又把昭勇叫来,忽然拔出宝剑,刺了昭勇左臂一剑,昭勇猝不及防,吓了一大跳,昭勇跳到一旁,瞧着血淋淋的左臂,又惊又怒,喝道:“顾先生,你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我昭勇得罪了你不成?”
顾均平收了剑,笑道:“昭勇,你家二小姐待你如何?”
昭勇答道:“二小姐待我天高地厚之恩!当初我办错了事,家主老爷要杀我,是二小姐替我求情,才免了我一死!我昭勇这条命都是二小姐给的!”
顾均平大笑道:“那今天你家二小姐有事要托付你办,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能办成,但是弄不好会有生命危险,你敢去办么?”
昭勇慨然道:“二小姐但有驱驰,昭勇万死不辞!”
顾均平笑道:“好好好!昨天严苍龙那厮要害你家二小姐,下了毒之后,险些给他得手。如今你家二小姐嫁了我五师哥,从此就不用在和王府受苦了。可是你二小姐不能再回和王府去,我须得有一计瞒过河顿,要一个绝对可靠的人,往和王府送信去,你敢去么?”
昭勇头发根根立起,激动道:“有什么不敢的?以前昭勇随二小姐到了和王府之后,夫妻不睦,常见二小姐长吁短叹,只恨不能替二小姐分忧!如今二小姐能脱离苦海,自然是昭勇愿意见到的事情!今天我昭勇能替二小姐去和王府送信,解了二小姐的后顾之忧,这是喜事,昭勇必须去!”
顾均平点头道:“好!难得你有这份心!这天大的干系就在你身上,你可千万要仔细了!就算河顿识破了计策打你,你也万万不可松口!我在你左臂刺了一剑,就是苦肉计,只希望能借此瞒过河顿和他手下谋士,你也不要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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