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 跳崖

  我们在车里看不见秋金和冬羽的踪影。没有办法,只好下车爬山。

  根据秋金的喊声,我们判断了她们所在的方向是在我们的西北方。可头顶上就是一块高且陡的岩石,要上山,如果绕过去,那要很多时间,咬咬牙,只有爬。

  蓝山爬山有经验,他打头,松直居中,我压后,三人说好,前后距离不能差五米,否则容易走失。这里灌木丛太多,陷在里面谁也找不到谁,必要时只能用手机联系。

  开始还顺利,我们挣扎着总算爬到了老君崖,转过老君崖再过一道独木桥就到那个山洞了。可是过老君崖却碰到了意想不到的困难。这里的唯一的一条羊肠小路被破坏了,脚下无路可走,只有尖石利岩,脚都无处放。

  秋金她们肯定没走这里。也就是说到那个山洞另有路可通,而这条路只有当地最熟悉这里的人才知道。

  就在这时,我们看到了一辆可疑的轿车向我们停车的方向驶来。我们三个很紧张,只怕是郑海山派来的人。白秋颖早已提醒我们,小丹和时梅雨被他们严重监视起来,只要靠近他们就要丧命的危险。我们十分担心秋金和冬羽。

  蓝山到前面探路,我在后面找路,朴松直楞楞地站在那里,突然发现在我们穿过的灌木丛中,有一条隐约的小路,他不动声色地探了探,拨开枝枝叉叉的灌木,发现有刚被踩倒的几棵野草,有一棵还在风中慢慢伸直。紧接着,他还发现了一枚失落的发卡,他认识,是冬羽的。

  他停下来等我。等我爬上来,他举着发卡对我说:“你看!”

  “发卡?”

  “怎么会有发卡?”

  “你看是谁的?”

  我摇摇头,他微笑了一下:“冬羽的。”我相信他的判断,问:“怎么回事?”

  “她们是从另外一个方向上来的,又从这条小路爬上去了。”

  我探头一看,果然在我们左侧有一条小路,比较平坦,而且根本不用过那陡而险的巨石。秋金和冬羽比我们聪明多了。朴松直让我在此等待,他到前面追蓝山。

  一刻钟以后,他们没回来,我着急了,又不敢大声喊,只好给朴松直打手机。

  “你在哪里?”

  “噢,噢,我又发现了新的情况。”

  “有人从另一个方向接近那个洞口。”

  “那我们怎么办?”

  “这样吧,你不用等我,就沿着我指给你的那条小路上去,我们三个在那里会合,我刚跟蓝山联系过,他就在前面。”

  放好手机,我在紧张中感到欣慰的是朴松直是个了不起的侦探家,他的观察是敏锐的。也难怪他设计的服装总有一种让你说不出道不明的嘎劲儿。而这种“嘎”正是他的时尚和新潮。他在设计上不仅仅注意款式,更重要的是色彩。他的色彩搭配,往往是一素一亮。素着重于黑、白、红,有时也用蓝。像他给冬羽设计的泳装就是全色天蓝。再有就是,他喜欢在服装上找寻亮点。所以,在冬羽的泳装上加了一些金属片,这是他独到之处。

  我没想到在这次惊险的追踪中倒表现了他的艺术才能。

  那时的紧张不容我多想,我几乎是跑着往上冲的。荆刺和刺人的灌木丛已经把我的衣服挂破了几个大口子。手上也扎了不少刺,但我还不能懈怠,我想他们的景况也比我好不了多少,甚至会更艰苦。

  我说对了。当我们会合以后才知道蓝山磕在石头上,一条腿的整个膝盖都变成了血糊糊的。

  幸亏我懂点草药,在山石间找了几棵凤仙草揉碎按到他的膝盖上,才渐渐止住血。

  我们坐在大石头上歇息片刻,商量下一步的行动。正这时,从另外一个方向爬过来两个女孩,我第一个看见,惊喜地大喊:“秋金——”

  蓝山和松直闻声,一回头,也惊叫。秋金和冬羽对我们的出现深感意外,但在荒山上见到好朋友,真像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

  秋金和冬羽娇嫩的手被划出一道道血痕,冬羽脸上还伤了一块儿。

  松直心疼地轻摸她的脸,原来是她爬山时脚一滑摔坏的。

  “疼吗?”松直惨苦地问。

  “疼劲儿早过去了,只是新宇杯不知还能不能参加。”冬羽懊丧地嘟哝着。

  蓝山看了一眼冬羽不以为然:“好吧,我在化妆上给你找齐。”

  正说着,秋金猛然大叫:“你们快看哪!”她回手指着,跳着脚。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没看到什么,松直却喊道:“山洞那里有人!”

  我这才看见,从山洞里跑出一个人,很小看不清,这个人好像拿着什么东西扔到山崖下,据说那洞的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我们正在猜测,秋金再度惊叫:“小丹,那就是小丹。”

  “你怎么看出的?”

  “她扔东西时的动作和她平日走台时的动作绝无两样,很美的。”

  “如果真是她,怎么办?”

  蓝山悄声说:“我们从侧面过,我知道那里有一座独木桥,冲过去,想办法靠近她。”大家都赞成他的意见。我不想让秋金和冬羽再冒险,但留下来又有危险,再说她们也绝对不会答应。

  等我们全体聚集到独木桥边的时候,都惊呆了:那独木桥也被破坏了,我探头看了看山洞,黑洞洞地深不见底,两个山崖的距离足有四五米宽,跳是跳不过去的。怎么办?

  由于距离近了,我已看清,的确是小丹。她正在身边找寻什么东西。好像在洞口附近还有另外的通道。她一会儿低头拴什么,一会儿又在拽什么。我们都站在那里束手无策。

  秋金把手放在嘴上刚要喊,我马上拦住,小声说:“不行,我们已发现可疑的人就在这附近。”

  秋金点点头。这时我看见小丹坐下,像是在捂着头在哭,可是,就在我眨眼之间,她一跃而起,猛地向崖下跳去,她在空中作了个漂亮的飞天的姿势,这一动作,我们几乎都看见了,不由得异口同声地惊叫:“啊——”

  一只山鹰从灌木丛中飞起,呀呀叫了几声,展展翅膀,从容地窜入高空。

  山间死一样寂静。山风骤起,吹动着身前身后的树林枝摆来摆去。我突然想起在WLMQ,我们两个在天池遇险。当我们跌下深谷的时候,恐怕也是这么壮烈吧。我的眼直瞪瞪地望着,倾刻间流出来滚热的泪水,我没去擦,也不想去擦。秋金早已哭在我之前,她狠命捂着自己的嘴哭喊着:“小丹——小丹——”

  其余的人都呆站在那里,一个一个都传出低沉的嘤嘤哭声。

  掉进如此的深渊中必死无疑。我们多少天来寻找她,为她担惊受怕,盼望着能见到她,结果落到如此的结局。哪个不痛心?

  蓝山躲在一边擦眼泪。他猛地从裤袋里抻出一挂百合花项链,极为精美,这是他自己用象牙精雕细刻成的。我只见过一次,当时并不介意,因为他经常一声不响一个人在宿舍里画呀、刻的。不曾想这是为小丹而做。他把项链戴在自己脖子上,片刻后又摘下来,一颗颗百合花拆散,吻一颗扔一颗,最后全都扔在了深谷里。

  我无法评价蓝山的行动。的确他的爱是很苦的。他没有时梅雨那么直率那么强烈。但他的爱是那么深沉。从他的那幅画就可以看出他的内心的爱多么深重。我不敢再看他,因为我的心并不比他轻松。不知怎么,我的头开始晕眩起来,闭上眼,好像周围都是小丹的影子。看不清面容,但她的长发却还那么飘逸。我轻轻地呼唤着她的名字,撕心裂肺地疼痛。我下意识地跪下,向山那边频频扣头。

  太阳西下的时候,我们终于从悲伤中清醒过来。

  在此久留已毫无意义,再到深渊里找她的骨骸,更是难以上青天。我们带着满脸泪水向山下走去。等到来到我们的车旁时,不知谁哇地一声哭出来,我们五个不约而同地抱在一起呼喊着小丹的名字痛哭了一场。

  我们的车慢慢下了山,在狭窄的山道上盘旋了一会儿就转入宽阔的香颐路。我们的车刚转过弯就感到一辆轿车嗖地一声从我们的车旁开过,吓得蓝山赶紧打轮踩刹车。

  我在朦胧中看了一眼那辆车的车尾,似曾相识,很像白秋颖的那辆别克。但它没进怡乐园,而是向另一个方向开去,也不是去半林红叶山庄,因此,我无法认定那辆车就是白秋颖的。接着又开过去几辆别的型号的车,这就更无从查对了。所以,我也没有把我的怀疑告诉他们,大家依然沉浸在悲痛之中。

  我们把秋金和冬羽送到春光模特培训中心。她们的两眼已成红桃。也许是过度悲伤和疲劳,她们下了车连以往的“拜拜”都没有说。她们很沉重,恐怕也没有食欲,我们三个径直跑到酒吧,一人一瓶威士忌,然后醉醺醺地回宿舍。蓝山的车开得像扭秧歌,幸好路上车不多,似乎也没看见警察。

  对于我们最好的排解便是睡觉。

  我们带着悲伤和绝望进入了梦乡。

  那以后一连几天,我们彼此没有话说。我只听见蓝山简单地把小丹跳崖的事向公安局的朋友说了。好像对方没有什么强烈的反映。

  失去了小丹,梅雨即便活着,也会变成疯子,我们谁都不敢想。

  再有两个星期就是新宇杯大赛了。在这两周中我不知秋金和冬羽的情绪能不能转变过来。我本想给秋金打个电话,但又怕由此再勾起她的伤痛。

  我无意中给夏兰打了个电话,主要是借感谢她邀请我们参加她的生日party为由打听秋金最近的情绪。

  “秋金练了,是呀,练得不错。本来我们想既然小丹姐不在,我们就先来个四组合吧,可周老师死活不干。对,周老师非常惦记小丹。最近他的情绪可不好了,动不动就斥我们。我们都知道他因为什么,嗨,不用说了。只要小丹一回来,他立马就欢实了。对了,竹清大哥,帮我写篇稿行吗?”

  我支吾了几句,既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说实在我是太心不在焉了。不过从电话里得知秋金和冬羽并未把小丹跳崖的事透露出去。我想她们拼命练习恐怕也是为了掩饰这一点。秋金情绪正常了,我就没什么可挂念的了。冬羽自然是由朴松直保护着,而且松直又给她的服装搞了个第二方案。

  我求蓝山为秋金作个发型设计,蓝山并没说不行,但也没说行,我知道他还沉浸在思念小丹的痛苦之中。

  两天后,我又收到了家信和小丹爸爸的信。小丹自打到BJ后,给家里写信从未透露春光模特培训中心的地址,都是写东方文化学院让我转。

  老爸在信里骂了我一顿,说我说话不算话,那边都安排好了,我又不去了,如此等等。小丹爸的信很简短。一是告诉小丹,她爷爷去世。临终之前还叫了一声小丹,她爸把她爷的骨灰运到老家丹东,入土为安了。他可能在丹东要呆一段时间,如此这般。我看着这封信,泪水止不住往下淌。她可怜的老爸,哪里知道,她的唯一的女儿,一个如花似玉,大有发展前途的女儿却遭如此不幸。我内心万分伤痛自责。

  冷静下来,我仔细回想这件事情的前前后后的经过。我不知秋金怎么会到那里去找小丹;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熟悉地形;更不知小丹怎么会在那山洞里,莫非她已见到了时梅雨,她为什么会去跳崖?现在时梅雨在何处,难道已为她殉情而死?这是怎么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折磨着我,我都要崩溃了!

  秋金正在紧张地练习,她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我也不想影响她的情绪。一旦我提起小丹的事,她又会眼泪汪汪地痛哭不已,等她比赛完再说吧。

  可巧她来了电话,要马上见我。我问什么事儿,她说见面再说,口气很急。我只好放下正写的文章,跑到春光找她。

  她正在门口等我,还穿着她那件红T恤。我冷眼看她,脸瘦了些,可能练习很辛苦。

  “你瘦了。”我们拐过街心花园向河边走去。过去我和小丹也常来这儿。

  秋金好像没听见我说什么,只是一味地低头走。

  “你怎么了?”我又问了一句。

  “喂,你说小丹究竟和时梅雨见到面没有?”她若有所思地问。

  “我怎么知道。”

  “你说那天那辆可疑的轿车是谁呀?”她依然在沉思。

  “你怎么回事?你找我来就是说这些没头没脑的事?”我有些发急。

  “不是,不是。我是有些情况要向你说。”

  “什么情况?”我又一次问。

  “昨天白秋颖给我来电话,告诉我,怡乐园那边不能再去了。她也不在那边。”

  “为什么?”我吃了一惊。

  “那里被人监视了,她认识,那是郑海山的人,但也有一些认不准,不像是黑道上的。”

  “郑海山怎么知道的?”

  “不知道。肯定有人透露出去了。”

  “谁呀?”

  “我一时想不出。冬羽?她会跟谁说呀?”

  “唉呀,夏兰最近老找杨娜,会不会是夏兰?”

  “夏兰怎么知道的?”

  我俩沉入苦苦的思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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