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煎熬

  秋金一看是我,马上涨红了脸:“哟,是你呀,对不起啊,把我都气胡涂了。”

  “怎么回事?”我边揉着我的腿。

  “踢坏了吧,我给你揉揉吧。”秋金并未注意我身后另外三位。

  “没关系。我们能进去吗?”

  “那还用说。请进!”秋金做了个请的动作,我率先进去,他们几个也跟进去了。

  屋里小丹正趴在床上哭,肩膀一耸一耸的,好伤心。冬羽正在给她梳理变蓬乱了的秀发。地上还乱扔着几个枕头和化妆盒之类的东西,看样子刚发生过一场激战。

  冬羽见我们来了,忙站起身满脸泪痕地说:“竹清大哥,我们太倒霉了。”

  “怎么回事?”

  “下场以后,周老师立即带着我们坐中心的车回来。周老师刚把我们送回宿舍,就跑进几个流氓,愣说什么郑总请我们,而且专指小丹姐,叫她必须去,我一眼认出,那个带头的就是上台给小丹姐送花的。”

  “是呀,这帮狗东西,二话不说上来就拉人。那个说话的先拉小丹,我气得抓他的手,他反过来制我,没想到我学的这点儿跆拳腿用上了,我来了个鹞子翻身,一脚把那家伙扫倒,他还想挣吧,另一个小子见夏兰、刘春影跑出去了,怕事败露,叫他别再动手,威肋我们:‘你们几个小妞等着,早晚让咱哥们儿收拾了。’小丹冲他们拽了个枕头,我和冬羽也冲他们乱拽起来,那仨家伙夹着尾巴跑了。”

  秋金正说着,夏兰、刘春影带进来几个保安,后边跟着一个警察,她们你一嘴我一嘴向来人叙述了秋金刚说完的话。当然说得最多最热闹的还是秋金,没有说话的是小丹。

  警察一一登记,让她们签了字,只说了句:“你们多注意点儿,发现问题及时报告。”又对着我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还没说话,小丹抢先说:“他是我哥。”

  “噢,我们是东方文化学院的研究生。”

  警察看了我的证件,时梅雨没理睬他,一一捡起地上扔着的东西,走到了窗前,小丹床位附近。

  警察走了,保安向她们点点头,退着身子走出宿舍。

  秋金“呸”了一声:“屁事儿管不了!”

  “小丹,怎么样?”我走过去审视她的脸,仿佛找寻着她有没有损伤的部件。

  “哥,我好怕吔。”小丹伏在我的肩上还要哭。

  我轻轻地扳开她的头,向时梅雨介绍:“这就是小丹,哦,文小丹。”又向小丹说:“这是我多次跟你提起的时梅雨大哥。这是朴松直、蓝山,都是大哥哦。”

  时梅雨礼貌地伸出手:“小丹,你好。”

  小丹同样礼貌地握了握时梅雨的手:“你好。”

  小丹没叫他大哥,没有看我的那种信赖和尊敬的眼神。她的眼睛突然变得羞涩起来。两颊泛起了绯红,就像一个靓妹看见了她所喜欢的帅哥那样,她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放着炯炯光彩。

  我心里一沉。我多么盼望着小丹能用看时梅雨的眼神看我啊。可是一次也没有。她和我拥抱没有一点儿羞涩,就像妹妹对哥哥那样,我好忌妒。

  时梅雨背冲着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我猜想一定是雄性激素发出了一种电波,通过眼神传递给了小丹。

  “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嗯。”

  天哪!我太受刺激了,不到几分钟,时梅雨居然成了小丹的保护神,而且居然感染了小丹,使她接受了这种保护。这将意味着什么?

  时梅雨简直是个魔鬼!我太后悔了!莫非真的让他从我的怀里把小丹夺走吗?为什么我就没有能力赢得小丹对我的爱呢?我说的不是兄妹的爱,而是情爱、性爱,是雄性和雌性的爱!

  一个月以后,我同时接到我爸和小丹爸的来信,好像他们商量好了一样,都问起小丹和我的情况。他们都以为我们早已成了情人,所以,在信里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们不要只顾了谈情说爱而忽略了学业。况且小丹的爸已患了脑血栓,行动不便。

  我没去见小丹。这些日子小丹不知忙什么,也只给我打过两次电话,而且多是一般地问候。我也只是给我爸和她爸分别打了个不到一分钟的长途,长达十一个字:“信收到了,我们没事,放心吧。”

  不知怎么,现在我很不爱动笔写字,也没再给小丹写什么稿子,一来她还没毕业,二来我没心情。

  我不再去新都咖啡厅,却相中一家也叫红百合的冷饮店。不知WLMQ的那家迪厅和BJ的这家冷饮店

  有什么关系。研究这个有什么用,关我屁事。我去了就是喝啤酒。

  最有味道的是大麦黑啤,苦得很,越苦越刺激。不知什么时候我也学会了吸烟,而且吸得很凶,一晚上一盒,呛得蓝山直向我作揖:“得了,哥们儿,少吸点毒吧,我正忙一项大工程,用脑太多,这屋氧气太少。”

  我很想说:“这儿氧气少,你上氧吧,那儿氧气多。”懒散让我不想再多说一句。

  于是我跑红百合的次数更多了。那里不让吸烟我就多喝酒。一杯接一杯,直喝得分不出东南西北,再回宿舍。

  那天下午我又去红百合,刚坐下要了一瓶黑啤,就听见拐角的一张桌子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梅雨,你帮我设计的那套台步真美。周老师看了很高兴,他正在为我谱新曲。蓝山也答应给我设计新发型,真不知怎么感谢你哦。”是小丹的声音,我回头扫了一眼,没错,是她。顿时,我妒火中烧,抄起啤酒就走出了冷饮店,我听见小丹在叫我,我装没听见,昏昏沉沉地走,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拐了多少弯,一抬头又来到了阔别已久的新都咖啡厅。

  我懊丧极了,转身往回走,这时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在身后:“竹清,竹清大哥别走。”

  我站住了,秋金赶上来拉住我的胳膊:“你跑什么,走,进去坐一会儿。”

  “不,我没空儿。”我想拒绝。

  “不对,你近来根本不到我们那儿去,小丹姐说找不到你。周老师正在编一首歌,演出时唱,还想让你编个词呢?”

  “真的,我没空儿。”我低声喃喃。

  “走,不管你有空儿没空儿,来了就别想走!”

  我被秋金拉进了咖啡厅。

  我和秋金面对面地坐在那儿,闻到了一股幽香,很像小丹身体发出的,但我知道那只是秋金身上喷的一种香水而已。我立即想到了那天看见的她那种浴后的美丽。这种美感一直冲击着我,折磨着我,就像小丹喊我哥一样难受。

  此时我面对她,不抬头,也不喝她叫的咖啡,抄起瓶子来,咬开盖儿,咕嘟咕嘟灌了几口,苦得很,痛快得很。

  秋金一直看着我,不说话。当我再举瓶灌酒的时候,秋金一把夺过去,摔在地上,惹得服务员赶快跑过来问询出了什么事儿。

  我摇摇头:“没什么,不小心瓶子摔地上了。”

  秋金趴在桌子上,服务员打扫粉碎了的酒瓶子。一切平静以后,秋金却抽抽嗒嗒地哭起来。

  我站起身要走,秋金冲上来,拉住我,并且一下子倒在我的肩上哭起来。

  我默默地支撑着让她哭,之后,把她放在座位上,轻轻地抚摩着她的光亮的黑发。半天才说:“不要给自己增加苦恼,我是一个懦夫,一个笨蛋。你是靓妹,是帅哥心中的偶像。你……”

  “你就是个大笨蛋!”秋金大喊着,抄起她的小提包疯狂地跑了出去。

  我付了费,垂头丧气地茫然地走在大街上,我不知该到哪里。

  这一夜我做了许多恶梦,记得最清楚的是小丹跑到了悬崖上,我追过去,她大叫:“你别过来,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跳崖。”正说着一只山鹰飞掠而过,小丹惊慌得脚下一滑跌下山崖。我疯了似地冲向山崖,望着那万丈深渊声嘶力竭地大喊:“小丹——小丹——”

  喊声把蓝山惊醒,他瞪着眼睛看了我半天,摇摇头又躺下睡了。

  第二天清晨,我的手机响,昨夜忘了关机。

  对方是小丹急切的声音:“哥,你没事吧?”

  “没有哇,你呢?”

  “我没事儿,昨天夜里做梦,梦见你被车撞了,浑身是血,好怕吔。”

  “不要胡思乱想。”

  “哥,我要见你,行吗?”

  “我,我没空儿。”

  “你胡说,秋金跟我说了,你在酗酒,为什么吗!”

  “我没有,真的没空儿。”

  “那我上宿舍找你。”

  “你别来,我去还不成,对,老地方,晚七点。”

  我六点半到新都咖啡厅,叫了咖啡和小吃静等小丹。七点整,我远远地看见一个女孩儿向新都走来,但当她进来以后,才发现并不是。我有些失望。又过了一刻钟,还不见她的踪影。她新买了手机,我按照她告诉我的号码拨出去,返回来的信息是“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七点半了,我站起来在门外徜徉。我无法描述我可怜的心境:焦躁、苦恼、烦闷、怀疑,一古脑涌上来。我感到我的眼眶湿了,一阵阵凉风吹来,雨点打在脸上,不知是舒服还是难过。我回到咖啡厅,结了帐,两杯咖啡和点心纹丝不动地摆在那里。我出了店门,雨点已连成线,我麻木地迎着风雨,脚下滑来滑去。头发湿了,衣服湿了,雨水顺着脖子灌进前胸和后背,我不去管它,我越来越感到不安和愤怒,突然想到时梅雨,莫非这是他放下的圈套戏弄我。我走在河边,突然大声喊了一句:“这是为什么?”

  我的喊声之后,仿佛听见身后有人喊我。我没回头,以为那是幻觉,我已成了一只受了伤的孤雁,在风雨中忍受着冰冷和孤独。我错了吗?为什么我要来BJ?为什么我要把我的心交给这个姑娘?为什么我又把这个姑娘介绍给时梅雨?这真是自作自受,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喝。

  “哥——”身后分明有女孩儿的叫声,而且是颤抖的微弱的声音。

  我猛回头,看见小丹在风雨中踉踉跄跄地跑,在追,她的长发已散乱地蒙住了脸。突然身子一歪,她倒下去,倒在泥水里。

  我如梦方醒,淌着雨水跑过去,把她抱起来,她还在努力但声音微弱地叫着:“哥——”

  这里是河边,是我出咖啡厅胡里胡涂地走过来的。我和小丹曾多次走过这里,积习把我带来,也让小丹沿着这条熟悉的路找到了我。但是,我怎样才能把她送回宿舍呢?

  背,对,我背她。我把她放到一个护栏台上,变下腰把她背起来,两手托着她湿漉漉滑腻腻的屁股,小心地淌着路上的雨水,唯恐我们同时摔倒。

  今天真奇怪,雨天没有出租车。当我们来到马路上以后,雨大得已睁不开眼。我左顾右盼,找不到一个避雨之处。

  我咬了咬牙,把她放下,缓缓劲儿,她还处于昏迷之中,叫哥的声音不断,但声音越来越小。我有些惊慌失措。透过雨幕,可见前方百米处有个地下通道标记,我喜出望外,又重新背起她鼓足勇气朝那朦胧的目标前进。

  正这时,一辆汽车迎面开过来,雪亮的灯光照在我的脸上,本来睁不开的眼睛,灯一晃,竟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听车停住,车门打开,跑过来两个人。

  “是,没错,就是竹清。快,秋金,你托住小丹的下身,我来抱她。竹清,你快进车。”

  我听见时梅雨在喊,因为此时我已无法分辨谁是谁了。

  我像是被人推进了车。呆了一会儿,我身边多了湿漉漉的小丹。车开动了,不知向什么方向开走了。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躺在了医院里的病床上。我不知我得了什么病,只觉得头沉沉的,身上发冷,摸摸头很烫,心里明白:发烧了。可小丹呢?她在哪里?

  我挣扎着起来,秋金跑进来,给我打来一盆洗脸水,她命令着:“别动,你正发烧!”我只能顺从。

  她把毛巾沾上凉水,放在我的额上。又在我的太阳穴上轻轻地,轻轻地按摩。这时我才感到她竟是如此温柔,她的手太温暖,太细腻了。

  我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切,她趴在我耳边小声说:“你别惦记小丹,她正在抢救室输液。”

  我突然恐怖起来,就像天池之游她倒在我的怀里。我还要起来,想看看小丹,秋金又一次把我摁倒,又一次明确告诉我,小丹正在抢救,她的病情很严重。

  秋金不会说假话,我相信了,心却像沉入了那梦中的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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