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雍亲王府赴宴这天,恰逢冬至,雪霁初晴,席面摆在了圆明园的听雪阁中。
胤禵和舒宜到时,受邀的王亲们都在梅坞赏看梅花。
舒宜抱着胤禵的手臂,抬头问:“咱们就这么进去,要不要让人通传一下?”
“里面还有几位亲王呢,咱们摆什么架子,一会碰面心虚的人自然抬不起头。”胤禵反握住舒宜的手,谈笑着入了园子。
众人眼中,梅林盛景,一对璧人并肩而来,虽处落寞之时依旧容光焕发,气势凌人。
他们的情绪舒宜并不能一眼看尽,窥得几分心中已觉畅然,她此来就是想碍碍那些人的眼。
胤禵只是被削了贝勒爵,罚了三年俸,如今也正常上朝,不过是参加个亲王府的冬至宴,怎至于惊讶愕然,只能说明他们心中有鬼,因为都是始作俑者。
四福晋宁惠见气氛不好,忙过来迎:“来的正好,大家正在赏梅呢!”
舒宜福身行礼:“几位嫂嫂好雅兴!”回头又对胤禵摆摆手,示意让他们去男人堆里,别和自己站一起,胤禵识趣地作揖离去。
“雅兴有什么,咱们妯娌间很久未见,阖该好好话话家常。”宁惠随口之言,却给了旁人接话茬的机会。
九福晋毓秀笑言:“哪里是很久未见,嫂嫂怕是糊涂了,咱们月初在英亲王府的宴上不是见过,是舒宜妹妹很久没赴宴了吧?”话听着平常,实则透着讽刺。
舒宜想起那句:大家都希望你过得好,但是都不希望,你过得比他们好。这话在亲戚之间一贯受用,普通人家是这样,天家亦是如此。
宁惠有些窘迫:“是啊,那天舒宜妹妹不在,今儿个难得聚齐了,用过午饭咱们一起打牌吧。”
舒宜看着宁惠淡淡回了句:“好啊。”转而对毓秀说:“确实,入了冬许久不见请帖,我向来喜欢热闹,以后有活动嫂嫂们可要多多叫我。”
毓秀闻言,继续阴阳怪气:“我听说妹妹有许多产业要打理,生意做的红红火火,应该是没时间参加我们这些活动吧。”
“姐姐此言差矣,生意无非得些身外物,哪有亲戚情分来的要紧,远支的王亲尚且往来,倒是亲兄弟府间生疏了,也不知是诸府的主人蒙了心,还是送信的小厮迷了路。”舒宜拿着帕子放在唇边,笑意清浅,可此言一出,字字诛心,众人的脸色都变了,不再接话。
只不远处一个郡王福晋阴阳怪气道:“不过是个贝子福晋,这打扮的珠光宝气,都要越过亲王福晋了。”
舒宜回身剜了那人一眼,逼得她目光躲闪,退到一旁去了。
梅林中谈笑声忽然消了,气氛诡异,舒宜转头直直盯着八福晋蕴绮等她开口,可她根本不敢接舒宜的目光,不安地放下手中的梅树花枝,低头往园外去。
花枝摇晃,落英缤纷。舒宜嘴角扬起一枚得意的笑,又觉得自己有点幼稚,她抬头正瞧见胤禵与几位兄长在亭子上叙话。
胤禵的目光投过来,对着她会心一笑。
其他几位王爷贝勒也顺着胤禵的目光看过来,舒宜正抬手谈着洒落在肩头的红梅花瓣,回眸间玉肌朱颜,顾盼神飞。
九爷胤禟独自斟满杯中酒,仰头灌了几口:“十年了,她怎么好似一点没变。”
“还未开席,你灌这冷酒做什么?”八爷看着反常的胤禟,劝道。
“酒摆在这儿,不就是让人喝的,老是老了,也不能失了兴致,赏梅喝酒也是风雅,咱们也附庸一次。”
四爷摇摇头:“唉,八弟九弟也还年轻呢,不像我,这几年除却上朝之外再无遗力了。”
九爷感慨道:“还是十四弟好福气,舒宜是有咏雪之慧的女子,却并不矫揉也不倨傲······”
胤禵打断他的话,端酒笑言:“得此良人,此生之幸。”
自打胤禵中毒以后,舒宜再不敢像从前那样吃酒,见席间开了酒令,她忙借口出逃。
这圆明园原是四爷胤禛封亲王时皇上赏的一处园林,紧挨着畅春园,几年改造整修,如今也别有一番山林情调。
舒宜在其间闲逛,忽然看见胤禛在不远处面噙笑意地看着自己,她不自觉地收回目光福身行礼,却觉得他似有话要说。
她向来不喜欢与胤禛多交流,总有被拿捏之感,于是踏着满地残红,匆匆往园外走。可行至园子门口差几步踏出去的时候还是被拦住了:“他们说你会算命?”
舒宜抬眼回问:“四爷不信命吧?”
胤禛笑到:“也非全然不信,从前我总觉得胤礽的命好,赫舍里皇后生的嫡子,又被皇阿玛带在身边教养多年,可如今还不是困囚咸安宫。”
舒宜终于在其言语间窥见他的野心,淡然问道:“四爷此来是要与我说这个?”
胤禛垂首道:“据说弘历未出生时你给他算过命,如今秋容怀孕了,怎么也不去看看?”
舒宜眼光一闪,因为年羹尧在皇上面前得脸升任了两江总督,秋容已被册封了侧福晋。
可怀孕的事她还真不知情,遂回道:“看来这几年四爷对秋容照顾有加。”
嘴上这样说,舒宜心里还是觉得胤禛是个谁都不爱只爱自己的主,戏做的足了,自己都信了。如这圆明园一般,看似清心寡欲,淡泊名利,实则掩人耳目,谋权夺利。
“她入了我的府邸,我自然会好好待她。”
舒宜意味深长地笑问:“怎么,四爷想让我再算算秋容这一胎是不是像弘历一样有天命吗,其实您不妨直接问您有没有帝王命?”
听了舒宜的话,胤禛心中大震,眉间一紧,呵斥道:“休得胡言!”
“舒宜可不敢胡言,您看似将自己困在这一方园子中,修佛念经,不问凡俗,实则拿捏江南重镇,掌天下经济命脉,就连这护卫京城治安的九门提督也……”
“呵呵。”
胤禛冷笑一声:“是老十四与你说这些的,你们虽将局势看得透彻,却并不了解我为的是什么···”
“是啊,您的宏图只有紫禁城那张宝座才能配得上!”
“你···”胤禛没想到舒宜能把话说的这么露骨,一时竟不知道回些什么。
舒宜指间绕着一方帕子:“四爷大可去寻你想要的正道,人生漫漫,有些人总要殊途。”言尽于此,她转身淡然离去。
胤禛于亭中伫立许久,看着渐渐晦暗下来的天光,阖眼噤声,心绪翻涌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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