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这条儿过了。”
有人带头,现场响起一片掌声:“恭喜容老师杀青。”
“恭喜容老师杀青。”
这是容情的最后一场戏,突然一片掌声,间接性的帮她出戏:“谢谢大家。”
后面容情卸完妆出片场,先是跟导演道别:“谢谢程导。”
程严:“嗯,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有空聚。”
容情:“嗯,那我先走了。”
程严:“去吧。”
容情之后见到梁稚,跟她抱了一下:“恭喜我吧。”
梁稚:“恭喜啦,以后一起吃面。”
容情:“嗯,有空聚。”
梁稚:“拜拜。”
容情:“好好拍。”
……
梁稚离杀青还有一段儿时间,不远。
一进片场程严就开始例行讲戏。
“邢晨并没有真正看到明月是如何死的,死因是听别人传达的。”
“所以她对于明月的死远不及亲眼看到的那么有冲击力,死亡对于邢晨来说,似远非远,似近非近。”
“她以前看过网上跳楼的视频报道,但她依旧想象不出来当时的画面。”
“你现在要保持的,就是那种无措的状态。”
梁稚点点头:“好。”
副导演:“各部门准备,《日记》第369场第1次,action。”
距离明月出事后第一晚,那天晚上她们被特许不用上晚自习,一行人在接受了心理疏导后被老师送回了寝室。
“大家别怕,先休息一晚,明天学校会给大家重新换宿舍。”
“谢谢老师。”
……
谁也没想到,明明同一天,再进宿舍的时候,内心起伏会这么大。
当她们进宿舍的时候,明月的床已经空了。
陈玉:“明月床呢,为什么东西都不在了。”
江苏:“对啊,怎么都不见了。”
何君:“老师说她的家人已经过来把东西领走了。好了,大家都去洗漱吧,应该来水了。”
江洁:“我一会儿再洗,太累了。”
陈玉:“我洗吧,谁陪我,我有点怕。”
江苏:“我陪你吧,我也不敢一个人洗。”
何君:“那一会儿都结伴洗吧。”
……
何君看着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的邢晨:“还好吗?”
邢晨摇了摇头,看了眼明月只剩床板儿的床位问何君:“君君,你说她现在在哪儿?”
何君:“老师说在柴阳山。”
邢晨:“那是哪儿?她家?”
何君:“不是,火葬场。”
邢晨心颤了一下:“为什么去哪儿?”
何君:“事情发生的太急,只能先送到那儿,老师们会轮流去那儿值班儿。”
邢晨:“君君,你说她为什么这样?我想不通,她那么好。”
何君:“她跟我们不一样。”
邢晨:“她昨晚还陪我一起睡觉来着,为什么……我想不通,究竟为什么……”
何君:“我觉得跟今天的事儿脱不了干系。”
邢晨:“日记?不可能……她不是这样的人,她那么聪明,她不会的。”
何君:“我们都不了解她。”
邢晨眼睛死命往上抬,不让眼泪掉下来:“我不信。”
何君抱住她:“别哭,现在寝室只要有一个人哭大家都会崩溃的。”
邢晨死命忍住,声音都哽咽了:“她……在哪儿发现她的。”
何君:“就在宿舍楼后面,是宿管阿姨发现的。”
邢晨:“哪栋楼?”
何君:“就是咱们这栋。”
邢晨手忍不住颤抖,抬起衣袖擦眼睛,难受极了:“怎么会?我……我……为什么,我明明,为什么会不知道……都怪我,我应该早点……我太笨了……我……我为什么……”
何君拍拍邢晨的背,拉下邢晨紧握不放的手:“不怪你,那个时候已经上课不知道多久了,根本没人看见,还是后面宿管阿姨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的。”
邢晨:“不……她明明说过……打个电话就回来的……”
江洁在外面阳台刷完牙回来就看见她们抱在一起:“怎么了?”
何君:“没事儿,刚才外面风大,她眼睛好像进沙子了,有点不舒服。”
江洁:“哦,弄出来了吗?”
何君:“好了,就是眼睛有点红。”
江苏:“我们洗好了,你们去洗吧。”
……
陈玉:“今晚都十二点了,居然还没熄灯。”
江洁:“这样挺好,我本来还担心晚上上厕所呢。”
何君:“别怕,今晚谁想上厕所就叫我,我在外面等你们。”
江苏:“也可以叫我,我肯定睡不着的。”
何君对邢晨说:“晨晨,今晚你跟我睡吧,我有点怕。”
邢晨:“好。”
那晚,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事儿,邢晨躺在床上,那个视角正巧能看见明月的床位,思绪万千,过往她们与明月相处的画面越发清晰。
陈玉:“我的天,你们看这个新闻,有人跳楼了。”
江洁:“为什么跳?”
江苏:“我看看,女大学生为情所伤跳楼,还有视频。”
江洁:“不是吧,这些人不去救人,就在下面干看着,还拍视频发网上,太坏了吧。”
何君:“习惯就好了,没看之前的还有人在人家跳之前喊“为什么还不跳”这种话的。”
邢晨:“人没事儿吧,救回来了吗?”
陈玉:“没有。”
因为离生活太远了,大家也只是看看而已,之后话题就变向了另一个方面。
明月:“听说人死之后,体重会减少。”
何君:“我也听说过。”
邢晨:“为什么?”
明月:“你猜猜。”
江苏:“流血了吧。”
邢晨:“没吃饱吗?”
陈玉:“哈哈,你要笑死我。”
何君:“不是因为流血,毕竟死法个不一样。科学家验证过的,结论是不管死法如何,最后人死后,都会少重量。”
江洁:“所以少掉的是什么?”
何君:“忘记了,很久之前看到的了。”
明月:“少掉的那部分,是……灵魂。因为太微乎其微了,一般都忽略不计。”
何君:“对,就是灵魂。不过,你记得也太清楚了,什么时候看的?”
明月:“忘记了,就是觉得挺有趣的。”
江洁:“这分明是恶趣味儿。”
邢晨:“灵魂?真的有吗?”
陈玉:“假的吧。”
何君:“不知道。”
明月:“也许吧。”
……
有一次晚自习下课,邢晨老远就看见明月,想过去叫她一起回寝室来着,走近了才发现她对面还站着班主任,她不小心听到了他们说话。
刘年利:“中秋的时候没回家吗?你家里面都把电话打到我这儿了。”
明月:“没回去。”
刘年利:“放假三天,你不回家,那你去哪儿了?”
明月:“同学家。”
刘年利:“不回家为什么不给家里面打电话,知不知道你家里人多担心。”
明月听到“担心”这两个字就觉得讽刺,她笑了:“老师你想多了,没有人会担心我,他们更不会。”
刘年利:“你这是什么话。”
明月:“什么话,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没空儿管我,关心我,想想就觉得可笑。”
刘年利:“他们是你父母,不管怎么样。”
明月:“我知道啊,他们也只是我父母而已,只需要每月保证我的生活费就可以了。”
刘年利了解明月的家庭情况:“明月,下次放假回家看看,你父母都很关心你的。”
明月看见邢晨了,示意她等等自己:“知道了,老师还有事儿吗?”
刘年利知道再交流下去只会激起明月的逆反心理:“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寝室。”
明月:“老师再见。”
还没等老师走,明月就来找邢晨了:“走吧,回寝室。”
邢晨:“老师再见。”
刘年利:“嗯,你们早点回去休息。”
走了离班主任有一段距离后,邢晨问明月:“明月,班主任找你干什么,没事儿吧。”
明月:“没什么,就上次放假我去别人家玩了,没回家。”
邢晨:“就这事儿,聊这么长,还一脸严肃的样子,我还以为违纪被抓了呢。”
明月:“倒是你啊,天天被记,小心他找你。”
邢晨:“算了算了,我可不想。”
……
现在想想,一切,好像又有迹可循了。
第二天出宿舍后,她们都觉得哪里不一样了,走在路上,隐隐约约都能听到别人在谈论这件事儿,一直到班上,也没有消停。
甚至远在万里之外的七大姑八大姨,都纷纷打电话过来询问她,让她在学校注意安全。
那天上课,班主任头一次上课没管课堂纪律,只要声音不是很大,他都没有制止。
那也是邢晨头一次,上课走神没被点名。
这种发呆持续到班上陆陆续续有人被叫出去,班主任每周例行问候。
他们出去以后,班级躁动声更大了。后面议论声越来越大,班干怕招来年级领导,制止的声音太大把邢晨从走神的状态拉了出来。
班级一直有人进进出出,后面有个女生哭着进来,吸引了邢晨的注意。
“怎么了,没事儿吧,班主任骂你了?”
“不会吧,你最近也没违纪啊。”
“没有,是家里面的事儿。”
“哦,别哭了,会好的,给你纸。”
“对啊,别哭了,会好的。”
“没事儿,谢谢你们。”
……
邢晨眼睛落在那个女生身上,久久未离去,她也不知道,就是内心突然有一种冲动。
正巧女生和她对视了,眼神闪躲了一下。
后面班主任进来了,邢晨把眼睛收回去了。
那天中午回去后,她们就搬了宿舍,一样的位置,低了一个楼层。
一个星期后,身边各种声音都有,不消反增,越来越大,越传越离谱。
“听说了吗,听说隔壁班有人跳楼了,因为什么日记……”
“不是,就是我们隔壁宿舍的,现在都搬空了。”
“对啊,我们晚上都挺怕的。”
“听说是为情自杀的。”
“对啊,跳楼呢,这么高的地方,想想都疼。”
“太勇敢了,我可不敢。”
“偏偏死在咱们学校,晦气。”
“就是就是,最近隔壁学校老有人问我这事儿,烦。”
“对啊,搞得我出去都不敢说是这所学校的了。”
“对啊,在哪儿死不好。”
“是不是人,说这话。”
“对啊,书白读了,我看你才比较可怕。”
“听说了吗,这事儿都出报道了。”
“看了,好多报道简直就是看图说话,一顿瞎写。”
“对啊,我也看了,完全就是乱说嘛,搞得那些不知道真相的人都信以为真了。”
“还有什么写是因为咱们学校不把学生当人看,受不了管理太严才跳楼的。”
“是啊,我看还有评论说咱们学校太乱了,以后不让自家孩子报咱们学校的都有。”
“这些人光凭一张嘴,到处乱说。”
“管那么多,作业做完了吗?”
“也是,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你懂什么,学习之余也是需要放松的。”
“对啊,就是个乐子,聊聊嘛,打发打发时间。”
“有病。”
“别乱说,学校不让乱传,小心被抓到,给你个处分。”
“有嘴还不让说了?难道不是事实吗?”
“再说了,我觉得这事儿学校是压不住的。”
“不管怎么样,嘴上积德就是行善。”
“走了,上课了。”
……
邢晨后面听何君说,明月还在柴阳山,邢晨问她为什么,何君说是因为家里人跟学校没沟通好,不认可这个结果,要求学校重金赔偿。
“那就这么放着吗?”
“对啊,学校老师到现在都还每晚轮流去那里值班儿。”
“为什么不让她……?”
“不知道,结果不满意吧。”
“她会怕冷的……”
何君只是心里回了她:“她已经冷了。”
“我想去看看她,我们能去吗?”
“不知道,应该没机会了,上课了,走吧。”
那天下午,她们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说是让他们跟警察去一趟,不用上晚自习了。
邢晨一路上很紧张,以为她们是去见她的,然而并不是。
她们被带到了警察局,穿过长长的走廊,很昏暗,尽管还是开着灯。
她们一直在做笔录,等一切完成再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们跟着老师又坐车回学校。
她回想那位警察叔叔安慰她们的话:“别紧张,叫你们过来,只是需要你们详细讲述一下那天发生的事儿,推断她具体死亡时间而已,这事儿跟你们没关系,不会对你们有影响。”
邢晨人生头一次进局子,她看着警察局外面的天空,真的好黑,看不到头,天气糟透了。
回去的那晚,邢晨做了个梦,梦里她一直在不断地奔跑,试图离明月近一点,再近一点,拼命的想抓住她的手,想告诉她别走,再等等她,但不论她嘴巴张多大,都发不了声,跑再快,都追不上她,只能看着她的背影,看她头都不回的,义无反顾的,一次复一次的从自己眼前跳下去,无能为力。
邢晨在梦里崩溃大哭:“不要,不要……”
邢晨知道,那个左手画圆,右手画方的女孩,那个即便一门科目不学也能考上省重点进好班的女娃儿,那个温暖了她的女娃儿,再也不会被遇到了。
那个女孩儿,用她的方式跟这个世界道别。邢晨想,她终于知道了,灵魂的重量,到底占比多重了……
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是自我的灵魂。
她依旧无法释怀,再也无法与别人喜同欢,悲同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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