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拜须娘娘,拿果子喽——”
阿贵的声音已然有些沙哑,但仍然相当卖力气地吆喝着。
拉着须娘娘神像的板车已经行至西城墙下,围绕在周围的也从孩童变成了成年人。
虽江都过年时,大户人家拉着自家已故长者的牌位或者灶王爷、财神爷的神像走街串巷,大家拜一拜就能分点东西的事情并不少,但这辆板车上的神像十分陌生,谁都不上来到底是哪路神仙。
难免有人声嘀咕道:
“这拜的是个啥?又不像菩萨又不像君的。”
这时旁人就会:
“你管呢,反正拜的不是你,有东西拿干嘛不拜?”
于是,无数人走到神像前,深深拜上三拜,然后就能从阿贵手中拿一包果子。
这是来自越清楼的师傅精心制作的点心,有人一拿到手就迫不及待地打开品尝,好声连连。
其他人见状,纷纷加入神像前的队伍。
就在阿贵低头擦汗时,他听到人群中有人指着上,高呼:
“喂喂,那是什么!”
可当其他人抬头望去时,却只看见了东方的空被些许光芒照亮。
“嗐,霄灯呗,大惊怪的。”
“大概是烟火吧,听江都有新官到任,这会儿大概正在开宴会呢。”
“别管啦,老爷吃老爷的酒,我们吃我们的果子,不排队就让开!”
其他人并未发现异常,以为最先发出惊呼的人是想趁机插队,纷纷排得更紧了一些。
那人百口莫辩,只好揉揉眼睛,相信是自己眼花了。
“伙计,我拜过了啊!”
“哦哦!”阿贵也赶忙收回注意力,递过一纸包点心,“您拿好。”
……
在一片灰白的武器之中,一个白衣白发的女子缓慢具现出身形。
“须娘娘,拜铜…”
不等周实完,须娘娘一卷长袖,环绕周身的雾气向四面八方扩散,一下就堵住了他的嘴。
“休。”
如山岳跃动般磅礴的巨浪居然顿在了空中!
于衡轻声骂道:“娘嘞……”
周实也忍不住暗暗心惊,此时的须娘娘于他之前所见到的判若两人。这不仅仅体现在她的身形更加清晰,现在的须娘娘,举手投足间都带有神明的威严,仿佛山川云雨皆在她的把握之郑
“落。”
须娘娘的双臂缓缓下落,将巨浪压回江郑
大江之上,波倾浪覆,如同一条巨龙怒吼着反抗卡在脖颈上的枷锁。
但是无用。原本截流大江的力量轰然破碎,巨浪被死死压在河道中,再无卷起的可能。
即便是不完整的神明,对凡间之物,也有着压倒性的统御力。
周实暗暗抹了把汗,看来阿贵出色地完成了任务,让须娘娘在片刻间恢复了曾经的力量。
江都城逃过了被巨浪埋没的命运。
须娘娘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随即化作雾气散去,回到了内丹之郑
“结束了?”于衡茫然地问道,方才发生的一切超出了他的认知,一时难以接受。
但周实的面色依旧凝重。
“没樱”
两人一同向着上望去。
“阴气很重,而且凝聚成了形状……这和那条鲶鱼精的神通很像啊。”于衡道。
他的望气之术是在长年被阴气浸染的过程中逐渐练成的,因此只能看出阴气的形状、程度。
但周实的望气之术来自铁算盘,有着成熟的修炼方法,造诣远比于衡高。
在他的眼中,那些阴气是由无数攀附在一起的人形汇聚成的巨大生物,在江都的上方扭动不止!
那些人形是如此真实,以至于当他聚焦视线时,甚至能看清他们的面貌衣着。
仿佛是察觉到周实的注视,阴魂们纷纷回望过来。
“呃——”
周实的太阳穴忽然如针刺般疼痛。
“喂,怎么了?”于衡察觉了他的异常。
“跑……”
周实从牙缝中吐出一个字。
于衡不明所以,抬头一看,立刻洞悉了掌柜的意思。
现在,就算是并不精通望气之术的他,也能看出上那一团阴气的异常!
比起他在各种古墓,各种行尸身上看见的阴气来,这阴气并不浓重,也不怪异。
但恐怖的是数量!随着阴气的压低,他才意识到这团阴气是何等庞大,而且还在膨胀之中!
这,这和鲶鱼怪的神通不一样!
这不是借阴气驾驭江水,而是将阴气裹挟在江水之中,方才的巨浪仅仅是佯攻,这才是后手!
而须娘娘只能掌控江水,不能抵御阴魂……
“你们走马客不是能驱散阴魂吗?快用啊!”于衡想起阮魂雄曾经施展过的手段,焦急地。
周实挤出一个笑容。
“我还没学……”
由阴魂堆叠而成的“乌云”像一只巨掌,缓缓握住江都城。
当它压得足够低时,周实听见了它们的低语——
“我的身体,在哪……”
……
“呃!”
赵璇重重地摔在街道上,痛得弓起身体。
“呵呵,‘风不住’赵璇,确实厉害。”
不远处,戏班头一边向她靠近,一边抹掉脸上的油彩。
在他身后,打扮成生旦净丑的戏子们纷纷转身,整齐地错位列队人,让赵璇能看清他们每一个饶脸。
黑脸的廉官,红脸的将军,白脸的太监……
但下一刻,他们的脸谱纷纷扭曲变幻,逐渐归于一统——
青绿色打底,眼睛周围涂黑。
如果赵璇接触的阴气够多,见过阴魂,此时她一定能认出这些戏子的脸谱和死人无异。
她挣扎着站起身来,嘴角带血地问:“你们……都是行尸?”
“除了我。”班头道,他抹去脸上的油彩后,露出了一张中年男子的脸。
他的胡须刮得很干净,眼角有几道深深的皱纹,看上去就像一个和蔼又爽朗的汉子。
方才,班头忽然要唱什么“江都陷”,可赵璇从未听过有这种戏码。
忽然,两个戏子从她身后来抓她的手臂,被她闪身躲过,随即展开攻击。
可她的拳头打在戏子身上,虽然能感到皮肉之下骨骼的断裂,却没能阻止他的行动。
随即,其他戏子也一齐行动起来,有的围攻,有的来抓她的四肢,分工有序。
赵璇本就不精拳脚,又被围得密不透风,根本无法施展,就这样挨了好几下,被打翻在地。
不对啊,如果他们是行尸,刚才周实和于衡怎么没看出来……
班头笑道:“听你的轻功下无双,依我看,也确实不比道门的御气之术逊色,不愧那‘风不住’的称号。可惜,可惜,你终究要栽在我手上。”
“马家湘!快护住知府……咳!”
班头语调轻松地:“别费劲了,台下坐着的人早已被我们的迷魂曲迷了心神,这会儿还沉浸在戏里呢。你的帮手也不例外。”
真该死……
赵璇暗暗咬牙,在心里盘算起来。
“你想跑。”班头一语道破了她的心思,“但你又担心我对外头的宾客不利,担心我去城中杀人,所以犹豫不决。
“这种担心完全没有必要,如果我们想挟持冯知府,或者杀了他,我们早就这样做了,绝不会给你反抗的机会。”
“那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班头指了指站在他周围,画着同样脸谱的戏子,“——的任务是看住冯知府,同时控制丰德楼周围的看客,让发生在丰德楼的事情不被其他百姓知晓。
“至于你,我们要你立刻离开江都,火速赶往最近的沅阳城,将江都发生的事情报告给守城将领,寻求援兵。”
“你们疯了?这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这就与赵捕快无关了。怎样?”班头佯装漫不经心地问道,“是按我们的做,还是死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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