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案子会怎么判?”
“不知道,那是上头的事。”何守信喝了一口茶,说道,“另外,我们查到了被埋在枯柳下的女子的‘母亲’,其实就是老鸨。那女子死后,吴兆锟给了老鸨一笔钱,让她返乡养老。眼下她正在牢里等候发落。”
胁迫卖春,知情不报,伙同重犯,这些罪名够她喝一壶了。
周实又问了一句:“那女子的遗骨你们如何处置?”
“葬在无名冢中。”
“哦。”听到许铃儿算是有了归宿,周实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但是何守信却不肯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周实发现他在看自己后,感到浑身不自在,不知道对方的用意何在。
“何大人,您若是有事,直说就是。”
何守信一挑眉毛,道:“我直说,你也能直说吗?”
答案是不能。周实没法对官府的人掏心掏肺。
“我们搜查了吴兆锟埋藏赃银的那口井,发现井下居然别有洞天——你早就知道吧?”
见瞒不过去,周实只好用沉默代替回答。
“我们请的看事先生说,井后的地道中有尸体长期停留,很可能是布置过养尸炼尸的地方。这就和怡春苑的案子联系起来了。”
“哦?”
“如果能确认那些诈尸的尸体是在那里炼制的,那怡春苑案就有了新的线索。”何守信站起身来,说道,“赵捕头说,这回算欠你一次,以后有需要衙门帮忙的尽管和我说。”
周实同时起身,道:“祝大人们查案顺利。”
需要衙门帮忙……
他看着何守信壮硕的背影走下台阶,心想,最好不要有那种需要。
到此为止,井中女尸案就算结了,还牵扯出一桩科举舞弊案,可以说收获颇丰。现在怡春苑藏尸案尚未取得重大突破,但周实找不到抓手,只好先顺其自然,让官府去调查。
“还要通知胡老太,官府现在又把精力集中到怡春苑藏尸案上,肯定会盯紧案发地点。她们最近要小心一些,免得被抓到把柄。”
想到这里,周实想起自己这里还有一桩悬案——秀才的身份。
“下午再去一趟王进家,看看老太太,再入梦调查一次。”
上次他得知秀才并非王进后吓了一大跳,匆忙间没有尝试切换梦境,寻找更多线索。加上后来刘家村的刘重来给老太太送米,他也没找到再度入梦的机会。
下楼时,他看见柜台旁边多了一副挑子,旁边站着阿贵和一位熟人。
“成掌柜?”周实赶紧走下台阶,上前问候。来者正是酱行的老板兼掌柜成有义。
之前周实被刘小四请回丰德楼,正是因为成有义带着几位债主上门要债。不过后来周实看出成掌柜此举是为了给自家儿子凑钱驱邪,迫不得已而为之。他祓除了成掌柜的外甥化成的怨灵后,两人算是结下了铁打的交情。
“周掌柜,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弄来了!”
呦?周实心中又惊又喜,没想到成有义办事效率这么高,而且真的有门路!
他连忙把那副挑子上挂着的大缸解下来,把盖子挪开一条缝,一股香味瞬间充斥室内,让人口齿生津。
“成掌柜,你让个伙计送来便是,何必亲自跑一趟?”
成有义大笑道:“别家不说,您要的东西,我当然要自己送来。这两缸豆瓣酱可是我托了巴蜀商会的人做媒,才从蜀地运来的,绝对正宗!”
周实一边道谢,一边让阿贵把薛安喊出来。
阿贵走进后厨时,心里盘算:掌柜的真是神了,那成有义当初可是一副要把丰德楼拆了抵债的样子,结果他却能从成有义那把钱借出来!甚至还能让对方亲自送货上门!看这两人有说有笑的,他们的关系这么好吗?
他越发觉得掌柜深不可测。
很快,阿贵带着薛安回到前堂。薛安正在准备送给码头的饭食,听到掌柜找他后,连手上的油都顾不得擦就跑了出来。
“薛安,来,看看这是不是你要的东西。”
周实把盖子挪开,递给他一个长柄勺。
他用勺子在满满一缸酱里搅了几圈,舀起一勺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说:“没错,是正宗的豆瓣酱。”
成有义看他面生,向周实问道:“这位小师傅是?”
“哦,我们丰德楼新来的二掌勺。薛安,快跟成掌柜问好,为了你要的豆瓣酱,成掌柜不知道费了多少工夫!”
成有义还了一礼,问道:“我听说,这豆瓣酱是蜀地菜系常用的东西,你们丰德楼要它做什么?”
周实笑道:“我们这位薛师傅学艺颇杂,蜀地菜品也是他的拿手好戏。成掌柜,中午就别走了,我请您一顿!”
成有义想要回绝,奈何周掌柜太过热情,实在拗不过他,只好在雅间坐下,让薛安去操持两道拿手菜来。
“来,成掌柜,我敬您一杯!”
周实坐在他对面亲自陪酒,等菜上来,更是让他惊奇万分,没想到蜀地出产的豆瓣酱用在荤菜中,竟然这么美味。
好吃好喝伺候了一顿,周实又让后厨打包一斤酱肉,二两好酒,让他回家去喝。这一下可让他受宠若惊,自己曾经和丰德楼闹得很不愉快,没想到周掌柜居然这么热情。
虽然周实是救他儿子一命的恩人,但亲兄弟明算账,酱行也不是他一个人的生意。之前周实来酱行要豆瓣酱时,成有义确实是看在个人的情面上才发动人脉为他寻找,引来了一些非议。
但没想到周大掌柜知道豆瓣酱在江都没有市场,酱行是在做亏本买卖后直接加了两成价钱,这般厚道让酱行其他人无话可说。
再加上丰德楼的盛情款待,让人心里怎么不痛快?
而周实的考虑是:酱行是原材料批发商,和丰德楼的生意息息相关,必须搞好关系。虽然加价让自己吃了点亏,但是换来了酱行的人情,还是很值得的。
午饭后,周实即刻动身前往刘家村。
他凭着记忆找到了王进的小院,打开虚掩的院门。
走进正房,他发现老太太正在榻上午睡,这倒是省了不少功夫。他翻出柴和米,把饭蒸上。然后从铁算盘中拿出黄粱枕,在老太太的脸上轻轻贴了一下,然后自己枕着黄粱枕席地而卧。
推开通往老太太梦境的大门,周实发现自己身在一处陌生的狭小屋子里,并不是老太太在现实中居住的小院。
“是王进母子之前居住的地方?看来他们家以前并没有现在这么阔绰啊。”
周实正想着,王进端着碗走进屋内。
“娘,吃饭了——”
梦境切换,这回是老太太在灯下仔细地缝着一件衣服。王进推门走进,嗔怪道:
“娘,怎么还不睡?”
“就睡,就睡。你马上要去赶考了,一个秀才可不能穿着破衣裳……”
梦境切换,老太太坐在村口的一棵树下,出神地望着远方,似乎正在等待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大路的彼端……
周实看着比身旁的山包更像山的老太太,念头转动,再次切换梦境。
这一回,老太太在床上做着针线活,门突然打开,走进来王进和另一个青年——
周实从头到脚打了个激灵。
“娘,我回来了!”
“回来啦——咦,这位是?”
“哦,这位是孙冕,和我在一个学堂念书,而且是同年。这回他和我一样,都中了秀才。孙兄,这是家母。”
“在下孙冕,见过伯母大人。”
周实看着衣着光鲜,器宇轩昂,比他在阴魂客栈见到时要年轻许多的秀才站在床前,恭恭敬敬地向老太太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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