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阴魂客栈在江都

  临近子夜,安静的街道上只有一辆牛车在缓步前行。

  周实扶着一个齐腰高的柜子,坐在车夫后面。

  “前面拐过弯就是。”

  在他的指引下,牛车在丰德楼门前停下。

  丰德楼的门板已经合上了,周实跳下车,在门上连叩了六下。

  不一会儿,门里传来了刘小四的声音:“谁?”

  “我,掌柜。”

  刘小四把门打开,他和掌柜约定了晚上在前堂里等敲门,一直等到了现在。

  “来,搭把手,帮我把这柜子弄进去。”

  “掌柜的,这是……”

  “我从家里带来的东西,来,你扛那边。”

  小四给牛车的主人结了账,和周实一起抬着柜子进入后院,安放在周实的房间。

  “得,放这就行,你赶紧休息吧。”

  “掌柜的,我给您烧壶水,您洗一洗吧。”

  “不用不用,我将就一下就得。”

  刘小四作为跑堂伙计,没有自己的房间,平时就把前堂的桌子拼在一起当床,连睡觉带看门。所以周实要晚归时都是和刘小四打招呼,让他给自己开门。

  周实在炕上坐下,擦了擦汗,确认刘小四离开后院后才把柜子的锁打开。

  “莫老,您还好吧?”

  一个披散着稀疏的长发,长着一只怪眼和一只瞎眼,脸部严重变形的老人慢慢地从柜子里爬了出来,不是阴魂客栈的东家莫老还能是谁!

  周实扶着莫老在板凳上坐下,让他好好喘口气——他太矮,腿又瘸,爬不上炕。

  “莫老,委屈您了。”

  “咳,我们走马客,一双赤脚踏阴阳,没什么委屈的。”

  要把阴魂客栈搬到丰德楼,最要命的问题就是莫老。他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这上百里的野路根本走不得,只能坐车。可他这副模样要是让人看到,谁还敢拉他们?再说丰德楼只有一个门,他又翻不了墙,只能和周实一起进门,所以必须要骗过开门的刘小四。

  他们最终敲定的办法是,把阴魂客栈的柜台改装一下,让莫老藏在里头,一路直达丰德楼。

  “旗子呢?”

  “您放心,我随身带着呢。”

  周实从怀里拿出阴魂客栈的“酒”字旗。

  “嗯,明晚把这个挂上,阴魂就知道上这儿来了。”

  酒字旗,作为客栈的表示,常用黑底红字。而阴魂客栈的酒字旗却是白底黑字。这是因为活人看红色最醒目,死人看白色最清楚。

  “我睡哪?”

  “我都给您安排好了。您来这儿。”

  周实走到墙边,摸索一阵,拉开一道暗门。

  “这是酒楼藏钱的密室,除了我和东家没人知道。我在里头给您放了被褥,保准冬暖夏凉。”

  丰德楼草创之时,江都深受土匪侵扰,这密室还有在土匪来抢劫时藏人的功能,所以透气方面也不成问题。

  “真有你的,得,那我就住这儿了。”

  此时已过子夜,莫老在密室里睡下,周实则在炕上又练了一阵碑手。

  经过几天的修炼,他已经隐隐感受到了些内力,只要按《碑手》上记载的方式呼吸吐纳,就能感受到一股暖流随自己的心意在体内流动。

  他伸出一根手指,猛地捅向糊窗户的纸。

  第一指节明明已经穿过窗户纸,再抽回来时,那纸上竟然没有一个破口!

  这就是碑手三式中最奇妙的一式——穿碑手!

  不过,以周实的程度,只能算掌握了些皮毛,要达到让整只手穿过碑石的程度,还需要勤加修炼。

  他心满意足地躺在炕上,心说这丰德楼的条件可比那乡野间的客栈要强多了。

  不过,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一战,他还是心有余悸。

  “要不是小林及时出现,就我这三脚猫功夫,根本对付不了那毒师。被这样的家伙惦记上,真教人寝食难安。

  “他有多少同伙?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这都是未知数。再加上铁算盘的诅咒……真是一团乱麻。

  “还是要以提升实力为重,幸好江都城这么大,不愁没有死人账算……”

  这么想着,周实慢慢步入梦乡。

  第二天中午的营业证明,丰德楼确实在逐渐回归正轨。上次那桌老主顾吃完回去后,又带了不少熟面孔回来,点了一大桌子。

  “掌柜的,看啊,就是他,上回说什么‘再也不来丰德楼啦’,结果这回吃得比谁都欢。”

  “哎哟掌柜的,真是对不住,我哪知道你们的师傅生病了。得,这顿算我的!”

  “怎么就算你的,说好我请!”

  这一桌老主顾都是附近的生意人,在丰德楼少说吃了有十来年,能得到他们的认可,说明丰德楼的出品算是过关了。

  周实找老赵要来账本,发现这两天又有了盈余,再过些日子应该就能还上上个月的账了。

  晚上歇业后,周实看着小四和阿贵收拾前堂,又和老赵把今天的账记好,才把门板合上。

  作为掌柜,有些事可以交给下面人去做,自己只要负责柜台上的事情就好。但周大掌柜素来亲力亲为,周实暂时不打算改变这个习惯。

  他以上茅房为借口,溜到自己的房间给莫老报信,说马上大家就歇下,可以准备“开张”了。

  周实出来,正好撞见刘小四拿出被褥准备睡觉,于是叫住他,说:

  “小四,我和阿贵说过了,以后你俩睡一屋。”

  “啊?那谁看着前堂?万一来贼了呢?”

  “什么贼会从大门进来?直接翻墙不好吗?再说你这身板儿,就是进贼了,你能拦得住?”

  “呃……”

  “你在前堂睡了这么多年,进过贼吗?你把桌子上弄得都是汗,你让客人怎么想?”

  “那,那我去和阿贵哥睡了。”

  周实之前就和阿贵商量过,刘小四在丰德楼的年头也不少了,一直尽心尽责,不能老让人家睡外面。阿贵表示同意,这样前堂就能空出来了。

  听到门外打更的声音,他连忙到店外等着。

  不一会儿,一辆驴车出现在街角,周实赶忙迎上去。

  “阮前辈,一路辛苦了。”

  客栈里的阴酒带不过来,在丰德楼现做又来不及,莫老只好给阮魂雄发信,请他从自己的客栈拿些现成的阴酒来,算是借的。

  周实把十坛子阴酒搬进店里,小声道:“多谢阮前辈!”

  阮魂雄点点头,道:“后天我来拿钱。”

  说罢,他拿鞭子捅捅驴屁股,走了。

  这个前辈还是老样子……

  夜半三更,周实把阴魂客栈的“酒”字旗放到门外,莫老出来,坐在柜台后,这就算开张了。

  阴魂很快填满了一楼,周实还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客人。

  吃过豆子——莫老解释说,这东西叫“死人米”,吃了能在体内产生阴气,从而接触阴魂——周实开始一桌一桌地给它们上酒,同时注意听他们谈话。

  “兄弟打哪来啊?”

  “西边儿,前两天洗澡的时候被水草缠住,淹死的。”

  “唉,我是发烧烧死的……”

  “没想到死了还能喝上酒,来来,再来一碗。”

  拉车的三位前天就没来,看来是“散了”……听着阴魂们的谈话,周实不禁回忆起帮他扮鬼吓唬张员外的三位老哥。

  能来客栈喝酒的,都是死后有人烧纸钱的。那些死后没人牵挂的阴魂大多对阳间也没什么牵挂,所以一般不会停留多久。

  卯时三刻,阴魂离去,只有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男性留在店里。

  来活了!周实拿着铁算盘,上前询问:“这位客官,你还有什么尘事放不下?”

  “呃,所以我真的死了?”

  “如假包换。”

  那男子的脸上有泪痕,分明是刚刚哭过。

  他叹了口气,道:“唉,早知如此,昨天就不该去那怡春苑……”

  怡春苑?

  周实来了兴致,把胳膊支在桌子上,道:“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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