癞痢头见眼前的年轻人衣着得体,气势非凡,凛凛有不可侵犯之感,又瞅了一眼院外停的绿色小吉普,心中已有畏惧之意,不过他在村子里嚣张惯了,哪肯在这么多人面前折了面子,色厉内荏的反问道:“你又是谁?凭啥管我的事?”
符景略冷冷一笑,知道和这种二杆子争辩实属下乘,平白丢了面子,转过身走到刚才和自己对话的中年人面前,递给他一支大前门,和声问道:“他闹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中年人笑着接过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回道。
“你们村的队长、副队长和民兵排长该不会都不在家吧?就没人去告诉他们?”符景略感觉这里面有名堂,好奇的问道。
“在呢,都在队部陪驻村干部打牌呢?都不用告诉,这么大的动静听都听到了。”中年人小声回道。
“懂了。”符景略点了点头,知道眼前的癞痢头是个典型的村霸,说不定还和队干部有关系,眼下情况不明,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遂对中年人说道:“可以帮忙去报告一下驻村干部吗?”
“行,没问题。”中年人爽快的答应了,转身就小跑着去了。
符景略回身走到秦盈盈身侧,看见癞痢头身后的大门已经被砸的七零八落,透过破门看见屋内一个面相忠厚的中年人握着把铁锹正对着癞痢头,防止他闯进来,他身侧站着位有些风韵的中年妇女,
手里也拿着把铁钯同仇敌忾,两人身后站着位穿着补丁打补丁的旧衣服,颇为水灵的大姑娘伸手拢着两個年龄较小的妹妹和弟弟,哭泣声就是她的弟弟妹妹发出来的,许是被这样的场景吓坏了。
心上人一站在身旁,秦盈盈就有了底气,连忙冲屋里喊道:“姑,是我呀,盈盈,你们都没事吧?”
秦玉兰其实早就认出了最疼爱的侄女,只是有些不敢相认,侄女身上的遭遇她去年过年回娘家的时候就听说了,知道她苦尽甘来跟着村里最有出息的人进城讨生活去了,唏嘘不已的同时也为她感到高兴,只是大半年时间没见,侄女长得更加明艳动人,身上的衣着打扮也无不透露出一股城里人的洋气,这让她着实不敢相信。
这会听了侄女的主动问候,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咧着嘴笑道:“都没事,我们躲的快,没有打起来,只是门被砸坏了。”
“这就好,这就好,都吓死我了。”秦盈盈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小吉普的声音秦玉兰刚才也听见了,知道是站在侄女身旁的年轻人开过来的,对他的身份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为侄女攀上这样的高枝感到由衷的高兴,只是眼下危机还没有解除,现场又有这么多人,不好开口打听。
秦盈盈也一样,生怕不小心说错话漏了心上人的底,起不到威慑作用,两人就此沉默了下来。
符景略深知眼前这样的地头蛇做事没有什么顾忌之心,现在又不是自己的主场,没啥本钱,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板着脸面无表情的和癞痢头对恃。
没过多久,范各庄的生产队长等人就簇拥着乡公所的驻村干部慌忙跑了过来,先查看了一下四不像的小吉普,驻村干部突然笑了,这种车子他见过,都是燕都城里那些大厂的专用采购车,慌乱的心情瞬间平静了下来。
“庞组长,您是看出了这辆车的底细吗?”生产队长很有眼色的小声问道。
“呵呵,老范,不用害怕,我估计今天来的是哪个厂的采购员,认识这样的人没什么坏处。”庞组长笑着拍了拍范队长的肩膀。
“采购员?懂了。”
“走吧,咱们一起进去见见。”
“好。”
符景略听见院外的动静就和秦盈盈转过身来,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一行人的举动。
庞干事一马当先的进了院子,见了符景略迅疾快步上前热情的打招呼:“您好,同志,鄙姓庞,是前进乡公所驻范各庄的工作组长。”同时伸出手来。
符景略伸手和他握了握,和气的说道:“哦,你好,我姓符。”
“是符兄弟啊,不知道在哪家大厂高就啊?”庞组长笑着问道。
符景略听了一愣,知道碰上了明白人,微笑着说道:“红星轧钢厂,听说过吗?”
“知道知道,那里有个叫徐泽峰的采购员和我是老铁,您认识吗?”庞组长连连点头,笑着问道,话语中不无试探之意。
“不认识,我们那里倒是有个叫程泽峰的,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他?”符景略一眼瞧出了庞组长的小伎俩,神情自若的回道。
“对对对,您瞧我这脑子。”庞组长笑着点头,已经确认了符景略的身份,连忙指着身后的范队长介绍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范各庄的生产队长范秉智。”
符景略见范秉智将近五十来岁年纪,稀疏的头发用水梳成了个大背头形式,根根齐整,狭长的三角眼泛出道道精光,颧骨很高,身上穿着干净的衣服,和一般的生产队长大相径庭,心中很是不喜,但碍于情面,佯笑的点了点头:“嗯,你好。”算是打过招呼了。
“您好。”范秉智也跟着笑了,见符景略并没有握手的意思,刚伸出的手顺势放了下来,暗自恼怒。
“范队长,你看这事?”符景略伸手指了指还拄着锄头冷眼看着自己的癞痢头。
范队长二话不说,快步走到癞痢头面前,狠狠的朝他脸上甩了一巴掌,“叭”的一声,让在场的众人都感觉牙痛。
“爹,你干嘛打我呀?”癞痢头被打懵了,十分不解的看着父亲。
符景略一听这话,恍然大悟,难怪癞痢头闹了半天也没人来管,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知道事情棘手了。
“你个混账东西,我平时是怎么教育你的?要尊老爱幼,团结乡邻,谁让你来人家门口闹事的?”范秉智振振有词的教训道。.
癞痢头瞪大了双眼看着父亲,仿佛在问:“您什么时候这样教过我了?”
“还不快给我滚!”范秉智生怕小儿子口不择言,说出什么让自己下不来台的话,又用力踢了他一脚,不断的给他打眼色。
“走就走,我呸,你给我等着瞧。”癞痢头被自家老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折了面子,很是不忿,将锄头往旁边一甩,冲符景略撂下一句狠话,拍拍屁股大摇大摆的走了。
符景略微微一笑,神情自若的看着这一幕,心中却暗道:“小子,这也是我想对你说道,我叫你狂。”
范秉智见儿子出门走远了,连忙冲着看热闹的人群威严的喊道:“都没事做了?还不快回去?”
这些人好像挺怕他的,纷纷做鸟兽散了。
符景略见了暗自摇头,恐怕真正的村霸就是眼前的这位了。
“范队长在村里的威信还是挺高的。”庞组长见状意味深长的说道。
“是啊。”符景略佯笑着附和。
范秉智很快走到符景略跟前,满脸堆笑的说道:“我看现在时间也不早了,符干部要不到我们大队部去坐坐?中午我叫人准备一桌,咱们交个朋友。”
“谢谢范队长的美意,我今天主要是来走亲戚的,下次吧。”符景略朝范秉智拱了拱手,笑着说道。
“也好。”范秉智侧过头看了看已经被小儿子砸得七零八落的大门,老脸直抽搐,讪讪一笑,冲屋里喊道:“秉南,我这就叫人过来帮忙,给你换一扇新的。”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莪自己会修。”范秉南沉声说道,一点儿也不领情。
“客气啥,都是自家兄弟,就这么说定了。”范秉智摆了摆手,一脸大度的说道,好像刚才闹事的不是他儿子一样。
随后回头对庞组长小声笑道:“组长,要不咱们继续?”
“行啊。”庞组长笑着应了,又冲符景略扬了扬手,“符兄弟,那我先走了,有空就来前进乡公所找我玩。”
“好。”
一帮人很快鱼贯而出,三三两两的说笑着走了,这时范秉南已经打开了大门,秦玉兰快速走了过来拉着侄女的双手笑着说道:“让姑姑好好瞧瞧,好啊,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了。”
“哪有?”秦盈盈害羞的低下了头。
“嗯,真不错啊,怎么会想着突然来看我呀?”秦玉兰上下打量了侄女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们今天主要是来办点小事,姑姑,这位就是我的……那个……景略哥。”秦盈盈抬头柔声回道,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姑姑介绍心上人。
“我懂。”秦玉兰点点头,看着符景略感激的说道:“谢谢你,帮我们解了围,要不然真让她姑父和人打起来,后果就很严重了。”
“不用,你是盈盈的姑姑,也是我的姑姑,都是自家人嘛。”符景略笑着摆手,意有所指的说道。
“对对对,都是自家人。”秦玉兰开心的笑了,已经听懂了符景略话里的意思。
“姑姑,刚才那个鸟人怎么会打上门来?”符景略好奇的问道。
“嗐,一言难尽啊,走吧,先回屋再说。秉南,门先别修了,挑只肥一点的线鸡杀了,中午我侄女和她朋友要在这里吃饭。”秦玉兰叹了口气,对丈夫吩咐道。
“好嘞。”
进门之后秦玉兰又招呼家里的孩子和侄女与符景略打招呼,完事之后又吩咐大女儿去倒开水。
秦盈盈拉着小表妹的手和表弟笑着说道:“我给你们带了点好吃,都放在车上,跟姐姐去拿吧。”
“哦,有好吃的喽。”秦盈盈的表弟笑着拍了拍手,跑着出去了。
秦玉兰见状笑了笑,随后请符景略在客厅的八仙桌前坐好,想了一会儿,长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今天来砸我家门的癞痢头叫范金彪,他是队长范秉智的小儿子,长成那副鬼德行却有一身蛮力,
村里的年轻一辈都打不过他,仗着父亲的势天天在村子里和这周边一带游手好闲,从不下地干活,踹寡妇门、打瞎子、骂聋子是家常便饭,而且还经常调戏大姑娘小媳妇。
后来不知怎么的就看上了我家老大,扬言要娶她做媳妇,我们怎么可能把闺女往火炕里推?当然不答应了,然后他就天天围着我家老大打转转,说些不三不四的话。
我和她姑父见这不是个事,就悄悄的托了外面的媒婆帮忙寻下个好人家,等到见面的时候他就跑过来在人家男方面前大肆败坏我家老大的名声,还拳打脚踢把人家赶走了,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三次。”
“实在是欺人太甚,难道他老子就不管管他?”符景略越听越火大,愤愤不平的问道。
“哥,你先喝口水。”这时范珍珍递了一茶缸开水过来。
“诶,谢谢。”符景略笑着接过。
“嗐,怎么管?上梁不正下梁歪啊,他自己就欺上瞒下,将队里的粮食和财务私自往家里扒拉,和村里的寡妇也不清不楚的。她姑父去找他评理时,他还振振有词的说我家老大贤慧能干,
长的又好,配他家二小子正合适,现在不是讲婚姻自主吗?咱们当家长就别干涉了,你听听,这话气人不?”秦玉兰看了一眼屋外,小声说道,越说越激动。
“咝……这老小子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啊?”符景略好奇的问道。
“他有个妹夫一直在咱们乡公所当副主任,他又通过这层关系让他家老大当了村里的民兵排长,以前村里有好几个人上乡公所去反应问题,回来就遭到了报复,现在再也没人敢去了。
他的手腕也很厉害,村里的会计、保管员等等其他队委会成员也被都他拉拢了。庞组长一开始下来也想干点事情,被打击了两次也倒了过去,天天和他们聚在大队部喝酒打牌。”秦玉兰小声解释道。
“呵呵,这还真是个大能耐梗啊,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厚啊。”符景略嘲讽的一笑。
“可不是嘛,我们现在就盼着上面来人拿掉他那个妹夫,再搂草打兔子把他逮起来,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嗯,会有这么一天的,对了,范金彪按说应该要和你们打好关系才对呀,怎么会打上门来?”符景略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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