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干吗这么送礼

  “送礼?”

  贾琏歪头瞧了瞧窗外的天色,满脸疑惑。

  阴沉沉的天像个乌罩子似的,蒙蒙细雨像一层灰色的烟雾,不紧也不慢,不疏也不密,滴滴零零,飘飘洒洒,缠缠绵绵,让天地间万物都暗淡了颜色。

  正是江南那种没完没了能憋闷死人的阴雨天气,搞得贾琏今日有种说不出的心情低落。

  雨天里道路湿滑,往鹤山书院而来的山路更加不好走,谁这么不开眼,偏要挑这种见了鬼的破天气跑来送礼?

  这又不是赶着送闺女出嫁,急个毛线啊!

  书友先生一向谈笑晏晏,闲闲放下手中的茶盏,笑道:

  “这等天气还跋涉而来,便是一根鹅毛,也是礼轻情意重啊。”

  贾琏露齿一笑:

  “下雨天应该送伞。”

  送鹅毛?有毛用?

  老子又不是妙玉那个装逼犯,弄一堆鹅毛等着以后盖屎用?

  书友先生指着贾琏笑骂:“没正经。”

  .

  吐槽归吐槽,看看还得出去看看。

  于是贾琏也放下手里的茶盏,在门边取过一柄二十四骨紫竹油纸伞撑开来,跟着满脸欣喜表情的小朱子大爷,一路听着飒飒雨声和朗朗书声,直来到鹤山书院门口。

  嚯~~

  漫天雨丝之中,大门外头一长溜站着二十多号人,四辆大马车,两辆大牛车,都装得满满当当的,上面都严严实实地用油布盖着,也看不出是什么。

  这是哪位送的礼啊?

  你这不是送礼。

  你这是送货!

  .

  贾琏刚一出门,就有三个领头的人凑上来,或披着油衣,或披着蓑衣,点头哈腰问道:

  “请问尊驾是琏二爷吧?小的姓尹,乃是吴门里墨香书局的掌柜。

  今日一早小的店里来了位老爷,一进门就吩咐小的说:‘这书局里头,将刨去闲杂书之外的正经书都赶紧给鹤山书院送去’。

  小的说有珍本善本,价钱不一,那位老爷一概不论,俱都要了,包总给了小的一张官银票。只说必得今日送到,可不管外头是下雨还是下刀子。”

  另一个也道:

  “小的是吴门里涂记肉铺的掌柜涂阿七。

  也是今早来了一位老爷,包圆儿了小店里刚刚宰的两头大猪,并二十个火腿,八个腊猪,和九十三个风鸡、风鸭、风鹅,也是说必得今日送到,不管下雨还是下刀子都得送到。”

  最后一个宣湖纸笔庄的老板,同样也是被人包圆儿了店里的东西,同样也是被要求今天得送到,“不管下雨还是下刀子”。

  .

  好家伙,合着是把人家三个店铺都给平端到鹤山书院来了。

  这又是书又是猪的,粗略一算,至少也得花了一千两银子啊。

  一千两银票,那不过轻飘飘的一张纸,这位倒是非得换成六大车实实在在的东西,生生变成了一番“重”礼送给贾琏,也是相当实际的人。

  何况就冲他说给店铺老板那句“不管下雨还是下刀子”,这送礼的人就不是个读书人。

  但这人是谁啊?

  不认识的人送来的大礼,能收吗?敢收吗?

  .

  贾琏正犹豫,忽见山路上跑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身上穿着簇新的油衣,一溜烟儿跑到贾琏跟前,也不管地上有水有泥,跪倒就磕头:

  “小的给琏二爷磕头。

  小的的爷爷怕琏二爷不知是何人送来的礼,不敢收礼,故此派小的先跑来说一声:请琏二爷放心,都是咱们自家人。”

  他一口京片子,说得清脆动听。

  贾琏心中一动:

  这是京里派来的人?皇上下旨意了?

  可他那句“咱们自家人”,是不是有点儿太……皇上家也这么肉麻?

  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于是贾琏便吩咐小朱子大爷,赶紧去将这份“重礼”的内容告知书友先生,看怎么安排存放这些东西。

  尤其是那些书籍,里面还有什么珍本善本的,又偏偏赶上这种下雨天搬来搬去,一旦给雨水浇了,那可就忒可惜了。

  估计鹤山书院是没那么多库房,搞不好连书友先生都得跟腊猪、风鸡睡一屋里。

  那三家老板一见千辛万苦送来的东西有人接收,立马高兴得眉开眼笑,追着小朱子大爷商量能不能让自己的队伍先卸货。

  .

  众人都开始忙活,贾琏这才发现,那一口京片子的小小子儿还在地上跪着呢。

  贾琏一愣:

  “你……你怎么不起来?”

  小小子儿恭恭敬敬答道:

  “琏二爷还没叫小的起来,小的不敢起来。”

  得嘞!

  贾琏知道了!

  能有这么大规矩的,一定是宫里的!

  .

  贾琏赶紧让他起来,又问:

  “你爷爷怎么称呼?”

  那小小子儿站得笔管条直,微低着头,放低声音道:

  “小的方才当着外人的面儿称呼‘爷爷’,那是小的僭越了,小的平时都是叫‘老祖儿’的。

  老祖儿说,如今在外面,不方便说名姓。

  今儿下雨天路不好走,他老人家这会子正在半山腰呢,只吩咐小的先来送个信儿,小的这就去接了老祖儿上来。”

  贾琏一摆手:

  “我跟你一道儿去接人。”

  .

  走在山路上,贾琏顺口问道:

  “你叫什么啊?”

  小小子儿犹豫一下,还是答道:

  “小的贱姓夏,小名叫秀春。”

  夏秀春,估计这是他主子给他起的名字,判断不出什么来。

  于是贾琏又问:

  “你多大了?”

  “小的今年十一岁了。”

  “你这一口京片子不错啊,是京里人?”

  “小的是贵州人,京片子是在京里这几年现学的。”

  这就对上了!

  头前儿曾听说,在太上皇禅位当年,曾有贵州太守阮让征西番,俘获童稚五百六十五人,将七岁幼男阉割一百五十五名献给当时的太上皇。

  这小秀春,应该是太上皇宫里的人吧。

  .

  山路湿滑,贾琏手里举着伞,脚下在布鞋外头还套着棠木屐子,走得也很费劲。小秀春在前面引路,也不敢甩下贾琏走得太快。

  转过一大从滴着水珠子的翠竹,便是一段直路,贾琏见路上无人,便问道:

  “还在下面?”

  小秀春朝着竹林里一指:“老祖儿在那儿坐着呢。”

  贾琏顺着他手指,见一人在雨里撑着伞,低头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显然并不想给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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